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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心里总想:只要把他放出来,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反正,我只是一个只有九只手指的女人,也没有什么可珍可惜的。就算明天就要死了,那又怎样?至要的是今天把大哥救出来。他是个用功的人,他用功以用世,我不是;天翻地覆,跟我这小女子有什么干系?我只要这了霎间的天荒地老,管他日后的海枯石烂!我这种女人,爱就跟恨一样,至死也不知悔改的了。一向都认为:爱就是一种受累。沈清濂不是陆倔武。他可比陆倔武更加难相与得多了,陆倔武是真的喜欢我,我还可以跟他说条件。沈清濂不是。我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他也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他不急,他大可以不要:我急,我不得不马上就要。所以,我拧不过他。只有他提出要求的份儿;没我要挟他的办法。他要的,我只有给他;给了他之后,他就得答应我的要求——”

“可是,”叶红急道:“要是他那只老狐狸不守信诺呢?他跟你好在一起,他还会放龚大侠出来吗!”

“问题就是这样:我们两人谁都不信谁,而且,谁也设信过谁;”严笑花像说着他人的一件闲事,”他要替我救龚大哥,那么,我们这辈子都会感谢他,要是他骗了我,龚大哥出了事,我也不活了,他也休想活下去。”

叶红听了,只觉一阵动魄惊心。

“有些人,在生命的蛛网上不肯被噬,挣扎得份外惊心,鲜血斑斑;但也有些人不以为意,当蛛网是秋千,是蚊帐。”严笑花自嘲嘲人的说:“反正,大家都是同在一张网里就是了。”

叶红忽然想起王虚空。

他那柄长过他的高度的刀。

他的喷嚏。

他说话倒错的句式。

他那深一只、浅一只的步履。

他对生命的态度——

然后叶红又想起了自己:

——自己到底是对生命认真、执著,或是另一种的潇洒、自在?

他只觉得自己和严笑花,就像是天涯人遇上天涯人。

“等端午吧,”严笑花上了轿,笑道:“我们都在等端午那天。”

轿子起行的时候,她又自帘内说了一句:“但冰三家在等你,他一直都在等你。”、叶红和严笑花对话的时候,“八尺门”旦的“坐象厅”中,朱星五也与高赞魁在密谈。

不止他们两人。

还有两人。

谈说说和容敌亲。

淡说说说:“你们做得很好。”

容敌亲接道;“端午那天,我们就有好戏可看了。”

谈说说道:“可是这出好戏,得全凭你们才能唱。”

客敌亲也说:“你们做得好、唱得好,相爷会听到的、看到的。”

朱星五恭声道:“愿为相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就请两位得便时向相爷禀告一声:星五愿效死力。大义灭亲,肃奸除害,这是义不容辞的事。”

他说着的时候,心里却想:(这两个人,信得过吗?能保证自己的前程吗?)

(不过;现在已没有退路了。)

(我己坐上了八尺门龙头的宝座。)

(坐上去了,就不能下来,也下不来了。)

(我不干,老三一样会干,老三不干,老四也一样照干——他们干了,我就得死,那还不如由我来干!)

(如果我不出卖人,就得要给人出卖;与其自己流泪,不如让世人痛哭吧!在这世上,一是当老鹰,一是做对抗老鹰的母鸡,决不做小鸡一否则,宁愿跳回蛋壳里不出来!)

(不管如何,龚侠怀都不能东山再起!)

(他若再起,就是我的一败涂地!)

(——害一个人,是害;害十个人,也是害!反正都是害,害百来千人,也不算什么!与其人害我不如我害人!)

(客人就跟杀人一样:你刺他一刀,不杀死他,他慢慢的死,更加痛苦:万一不死,就会报复,那时他不死你就死。不如一刀杀了。死不了再杀一为,杀死为止,一了百了。)

(龚大哥,不是我狠——而是到了这时候,谁不够残忍,就是对自己残忍!再说,据悉你快要给放出来了,赵老八也回来了,你要是真的出来,会不会报仇?赵伤要是真的回来,会不会报仇?!)

商赞魁也随着朱星五的话锋说下去:“两位放心吧,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当然都是同一阵线的人,你们吩咐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叶红好管闲事,严笑花死心不息,两人留着,总是祸害,两位大爷计策高明、用心良苦,我们自当遵命行事。”

他说着的时候,心里也在盘算——

(到这时候,八尺门已完全操在官府的纵在下,能有反抗的余地么?能有不言听计从的么?)

(开始的时候,因知无法力挽狂澜,又要保住自己顶上乌纱,发生什么事,都任之由之、视若无睹;可是,八尺门名声已惭败坏,八尺门的弟兄们在外也抬不起头做人,他们还要我们支出些什么?)

(剩下的,也许只是“诡丽八尺门”的虚壳,还有这些残留的命了。)

(不过,既然是大家都醉了,没醉倒的也最好诈醉,这时候是不需要人清醒着的。)

(谁醒谁遭殃!)

(——自从发现自己良心发现的时候就是最不值钱的时候,于是自己就但愿以后再也不要有良心发现的机会!)

(到了这个地步,害人已成了他必须履行的职责。)

(人,有的可以共患难,有的可以共富贵;有的可以共富贵但不可以共患难,有的可以共患难却不可以共富贵——自己呢?如果可以增加实力,便会与人共患难;如果真的对自己有利,当然最好是与人共富贵了。)


谈说说笑着看看他们两人。

他的眼光是一种不落言诠的观察。

“难得你们深明大义,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容敌亲也在看着眼前两人。

他的观察当然不露痕迹。

“我们现在就等端阳那天了。”

他们早已把“大计”分别向朱星五和高赞魁说清楚了。

朱星五和高赞魁都是聪明人。

他们一听就懂。

谈说说和容敌亲也说得非常小心,充满暗示,十分晦涩,但意思又很明显。

他们都会以为是史相爷的“授意”,所以一定遵从——问题是:就算是谈说说和容敌亲自己,都没能弄清楚;要毁掉龚侠怀的计划和之后一连串的扫荡行动,到底是不是起自史弥远的意思?还是出自朝廷哪一名大官的主意?或是根本是皇帝的圣意?抑或是……

这根本是自己四人一手造成的!

——还是诡丽八尺门的人内哄所致的!

——抑或根本是一种天意?!

第十章第一滴汗

1.行到水穷处,坐着火起时

“有消息了。”

“怎么说?”

“龚大侠确是在端午节午时受审。”

“好哇,咱们也等了这许久了!”

“不过,听说京城里也来了许多好手。”

“嘿,那干贪官污吏里还有好手么!”

“倒不可轻敌。来的是谁?”

“来的人有不少,其中包括了‘大不慈悲’和‘白大帝’!”

“哦,这两人倒是棘手!”

“别长他人志气了,怕什么!?咱们这儿,高手如云,听说连‘无疾而终’蔡小虫和‘饮酒的小梁’都要来加入咱们的‘救龙’行动,哪怕他们调兵遣将,一概当作酒囊饭袋,来一个,打杀一个:来一双,放倒一双!”

“谁怕来着!咱们这儿,武照练、马照骑、鸡照飞、狗照叫!我只是有点担心……”

“你就甭担心了吧!咱们也等了这些日子了,龚大侠也吃了好些日子的苦了,还不是等到了今天!龚大侠还疑是山穷水尽之时,即是我们度他个柳暗花明之日!”

“哈哈,这叫‘行到水穷处,坐看行刑时’!”

“什么!龚大侠只是去受审,又不是送去斩首,什么‘行刑’!说话也不留谱儿!没学问还学人抛书袋!”

“审什么审!龚大侠哪有罪可审!这干狗官,还不是百方整治的只图把龚大侠送上法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以押审为名,押呀押的就把龚大侠送到菜市口去斩首哩!”

“荒唐!大宋没有法律么!岂能说斩就斩!”

“你可别骂他胡说,倒有过这种先例呢!朝廷奸佞小人弄权,要除掉一些清正之士,总是先斩后奏,还有的斩了不奏呢!”

“他没头脑,你也脑袋长到屈眼上去了不成?龚大侠好端端的,还没给定罪,你就诅咒他给判了斩首示众了,岂不过分!真是黑口黑脸黑心肝!”

“什么诅咒?收起你的鸟嘴!就算龚大侠给押送法场又怎样?咱们就是来劫法场的!”

“算了算了,吵什么嘛,你就当他说了一句屁,不就得了吗!”

“什么屁!?屁是你的东西!”

“放你的屁!”

“你再说,我可动火了!”

“别别别,别这样嘛,大敌当前,龚侠怀也还没给救出来,大家自己人就要先干上一场了不成!?”

“哈哈哈……这叫‘行到水穷处,坐看火起时’才对!”

“你别隔岸观火了!这架打起来,你小心也给烧着屁股……”

2.我比鸡蛋寂寞

这一干武林人物,谁也不服谁,打啊、闹啊、吵啊,还几乎真的红颈子粗脖子的动起家伙来了。

不过,他们的“阵容”也十分可观:“千疮百孔”谢红飞、“山为之开”牛满江、“短指剑”阴盛男、“流云一刀斩”傅三两、饮露真人、餐风长老、“跨海飞天”邢中散、‘踏雪无恨”巴勒马、融骨先生、销魂头陀、谢梦真、“神通”莫虚舟,江有才到不久的“刀一出手、人鬼不留”的王虚空,“开天辟地、斧不留人”的丁三通,以及快要赶来会合的“饮酒的小梁”和“无疾而终的蔡小虫”……几乎羹括了平江府和邻近一带备路武林高手,有几人甚至还是从京师赴来共襄盛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