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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安公子从这晚上起,就盼望赶露儿,左盼右盼,也不见到。华忠说:"  今日赶露儿赶不到的,他连夜走,也得明日早上来,大家睡罢。"  谁想到了次日早上等到日出,也不见赶露儿来。

华忠抱怨道:"  这些小行子们,再靠不住,这又不知在那里顽儿去了。"  因说:"  咱们别耽误了路,给店家留下话,等他来了,叫他后赶儿吧。"  说着,便告诉店里,我们那里尖,那里住,我们后头走着个姓白的伙计,来了,告诉他。店主人说:"  你老万安罢。这是走路的常事,等他来,说给他就完了,误不了事。"  华忠便同了公子,按程前进,不想一连走了两站,那赶露儿也没赶来,把个公子急得不住的问嬷嬷爹:"  他不来可怎么好呢?"  华忠说道:"  他娘的!这点道儿赶不上,也出来当奴才。大爷不用着急,靠我一个人儿,挺着这把老骨头,也送你到淮安了。"  列公!你道那刘住儿回去,也不过一天的路程,那赶露儿连夜赶来,总该赶上安公子了,怎么他始终不曾赶上呢?有个原故。原来那刘住儿的妈,在宅外头住着,刘住儿回家,就奔着哭他妈去了。接连着买棺盛殓,送殡接三,昏得把叫赶露儿这件事,忘得踪影全无,直等三天以后,他才忽然想起报知了。

张进宝着实的骂了一顿,才连忙打发了赶露儿起身,所以一路上左赶右赶,再赶不上公子;直等公子到了淮安,他才赶上,真成了个白赶露儿的。此是后话不提。

却说那华忠一人服侍公子南来,格外的加倍小心,调停那公子的饥饱寒暖,又不时的催着两个骡夫,早走早住。世上最难缠的无过车船店脚呀!这两个骡夫,再不说他闹下一头骡子,他还是不住的既支脚钱,又讨酒钱,把个老头子呕的嚷一阵,闹一阵,一路不曾有一天的清静。

一日,正走到荏平的上站,这日站道本大,公子也着实的乏了,打开铺盖要早些睡,怎奈那店里的臭虫咬得再睡不着。

只见华忠才得躺下,忽又起来开门出去,公子便问:"  嬷嬷爹你那里去?"华忠说:"  走走就来。"  一回儿才得回来,复又出去。公子又问:"  你怎么了?"  华忠说:"  不怎么着,想是喝多了有些水泻。"  说着,一连就是十来次。先前还出院子去,到后来就在外间屋里走动,哼啊哼的,哼成一处;哎哟啊,哎哟啊的,哎哟成一团。公子连忙问:"  你肚子疼呀?"  那华忠应了一声进来,只见他脸上发青,摸了摸手足冰冷,连说话都没些气力,一会儿便手足乱动,直着脖子喊叫起来。公子吓得浑身乱抖,两泪直流,搓着手只叫道:"  这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这一阵闹,那走更的听见了,快去告诉店主人说:"  店里有了病人了。"  那店主人点了个灯笼,隔窗户叫公子开了门,进来一看,说:"  不好!这是勾脚痧,转腿肚子,快些给他刮出来,打出来才好呢!"  赶紧取了一个青铜钱,一把子麻秸,连刮带打,直弄得周身烂紫浑青,打出周身的黑紫泡来,他的手脚才渐渐的热了过来。店主人说:"  不相干儿了!可还靠不住,这痧子还怕回来;要得放心,得用针打。"  因向公子说:"  这话可得问客人你老了。"  公子说:"  只要他好!只是这时候可那里去找会打针的大夫去呢?"  店主人说:"  你老要作得主,我就会给他打。"  公子是急了,答应不上来,还是华忠拿手比着,叫他打罢。他才到柜房里拿了针来。在"  风门"  、"  肝俞"  、"  肾俞"  、"  三里"  四个穴道,打了四针。

只见华忠头上微微出了一点儿汗,才说出话来。公子连连给那店主人道谢,就要给他银子。店主人说:"  客人,你别!咱一来是为行好;二来也怕脏了我的店。

真要死了,那就累赘多了。"  说着'  提着那灯笼照着去了,还说是:"  客人,你可想着关门?"  公子关了门,倒招呼了半夜的嬷嬷爹,这才沉沉睡去,一宿无话。

次日只见那华忠睡了半夜缓过来了,只是动弹不得,连那脸上也不成人样了;公子又慰问了他一番。跑堂儿的提着开水壶来,又给了他些汤水喝。公子才胡掳忙乱的吃了一顿饭。那店主人不放心,惦着又来看,华忠便在炕上给他道谢。那店主人说:"  那里的话?好了,就尽天月二德。"  公子就问:"  你看看明日上得路了罢?"  店主人说:"  那好轻松话!别说上路,等过二十天起了炕,就算好了。

"  华忠说:"  小爷,你只别着急,等我歇歇儿告诉你。"  店主人走后,他便向公子说:"  大爷呀!真应了俗语说的,'  一人有福,托带满屋。'  一家子本都仗着老爷,如今老爷走了这步背运,带累得大爷你受这样苦恼,偏又遇着刘住儿死妈,只可恨赶露儿这个东西,到今日也没赶来。

原说满破着不用他们,我一个人也服侍你去了,谁想又害了这场大病,昨儿险些儿死了!在咱们主仆,作儿女作奴才,都是该的;只是我假使昨日果然死了,在我死这么一千个,也不过臭一块地,只是大爷你前进不能,后退不能,那可怎么好?如今活过来了,这是老天的慈悲!"  那华老头儿说到这里,安公子已就是哭得言不得,语不得。他又说道:"  我的好小爷,你且莫伤心!让我说话要紧。

"  便接着说道:"  只是我虽活过来,要照那店主人说的,二十天后,不能起炕的话,——也是瞎话;大约也得个十天八天,才挣扎得起来。倘也要把老爷的这项银子耽搁了,慢说我就挫骨扬灰,也抵不了这罪过。我的爷,你可是出来作甚么来了!我如今有个主意,这里过了荏平,从大路上岔道往南二十里外,有个地方,叫作二十八棵红柳树,那里有我一个妹夫子,这人姓褚,人称他是褚一官,他是一个保镖的。他在那地方邓家庄,跟着师傅住。我这妹妹比我小十来多岁,我爹妈没了,是我们两口子,把她养大了的,所以他们待我最好。如今他跟着他师傅,弄得家成业就,上年他还写了书子来,叫我们两口子,带了随缘儿,告假出去,脱了这个奴才坯子,他们养我的老。我想着受主子恩典,又招呼了你这么大,撂下走了,天良何在,那还想生发吗?我可就回复了他们了,说等求着你们的时候,再求你们去。这书子我是还求大爷你念给我听来着么?如今我求他去,大爷你就照我这话,并现在的原故,结结实实的,替我给他写一封书子,就说我求他一直的把你送到淮安,老爷自然不亏负他的。你可不要转文儿,那字儿要深了,怕他不懂。你把这信写好了带上,等我托店家找一个妥当人,明日就同你起身,只走半站到荏平那座悦来老店落程住下;再给骡夫几百钱,叫他把这书送到二十八棵红柳树,叫褚老一到悦来店来。

他长个大身量,黄净子脸儿,两撇小胡子儿,左手是个六指子。倘然他不在家,你这书子里写上,就叫我妹妹到店里来,该当叫甚么人送了你去,这点事,她也分拨得开。我这妹子右耳朵眼儿豁了一个。大爷,你可千千万万,见了这二个人的面,再商量走的话。不然,就在那店里耽搁一半天,倒使得。要紧!要紧!我只要挣扎得住了,随后就赶了来。路上赶是赶不上了,算得辜负了老爷、太太的恩典,苦了你大爷了,只好等到任上,把这两条腿,给交老爷吧。"说着,也就鸣呜咽咽的哭起来。公子擦着眼泪,低头想了一想说:"  有那样的,就从这里打发人去约他来,再见见你不更妥当吗?"  华忠说:"  我也想到这里了,一则隔着一百多里地,骡夫未必肯去;二则如果褚老一不在家,我那妹子,她也跑不出这样远来;三则一去一来,又得耽误工夫,你明日起身,又可多走半站。我的爷你依我这话,是万无一失的。"  公子虽是不愿意,无如自己要见父母的心急,除了这样,也再无别法。

就照着华忠的话,一边问着。替他给那褚一官,写了一封信。

写完,又念给他听,这才封好,面上写了褚宅家信,又写上"  内信送至二十八棵红柳树,邓九太爷宝庄,问交舍亲褚一官查收"  .  写明年月,用了图书,收好。华忠便将店主人请来,和他说找人,送公子到荏平的话。那店主人说:"  巧了。才来了一起子,从张家口贩皮货,往南京去的客人,明日出打这路走。那都是有本钱的,同他们走,太保得重了,也不用再找人。"  华忠说:"  你还是给我们找个人好。为的是把这位送到了,我好得个回信儿。"  店主人说:"  有了,有了!那不值甚么,回来给他几个酒钱就完了。"  公子见嬷嬷爹一一的布置停当,他才略放下一分心,便拿了五十两一封银子出来,给嬷嬷爹盘费养病。华忠道:

"  用不了这些,我留二十两就够使的了。

还有一句嘱咐你大爷的话,这项银子,可关乎着老爷的大事,路上就有护送你的人,可也得加倍小心。这一路是贼盗出没的地方,下了店不妨,那是店家的干系;走着须要小心!大道正路不妨,十里一墩,五里一堡,还有来往的行人;背道须要小心!白日里不妨,就是有歹人,他也没有大清白昼下手的;黑夜须要小心!就便下了店,你切记不可胡行乱走。这银子不可露出来,等闲的人也不必叫他进屋门,为的是有一等人,往往的就扮着讨吃的化子,串店的妓女,乔妆打扮的来给强盗作眼线,看道儿,不可不防。'  一言抄百语'  ,你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