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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公子也笑了。因回头不见金、玉二位,便问丫头们道:"  两位大奶奶呢,怎么一个儿也不在这里?"  张太太道:"  她俩不得闲儿呀!忙了这几日了!"  太太道:"  真个的你也家去瞧瞧罢,她们今儿忙呢!"  安公子出了上屋,回到自己院来,将进院门,只见张进宝、华忠、戴勤、晋升、梁材等一干人都站在侧座东边那间窗前,听着两位大奶奶屋里吩咐甚么话呢。他进了院门,再奔了那间屋里来,听得屋里回了一句话:"  爷过来了。"  她姐妹早已迎到堂屋里,接着问两句闲话,便要跟过住房来。公子说:"  就在这里坐罢!"  说着,公子先走到里间,只见靠北窗八仙桌子上,堆着大高的两摞册子,旁边又搁着笔砚算盘。公子道:"  请治公。"  何小姐便笑道:"  既如此,索性让我们把这点儿事料理完了,咱们好说闲话儿。"  公子便在靠南一张小床儿上坐下,只听何小姐向窗外叫道:"  张爹,你把他带进屋里来。"  张进宝答应一声,带进一个人来,公子一看,原来是戴勤。

这个当儿,何小姐还一长一短的和大家闲话。一见戴勤进来,忽然把脸一沉,问道:"  我当日派你们几个人,分管这几项地的时候,话是怎么交代的?怎么众人都知道巴结,照数催齐了,独你拖下尾欠来,甚么原故?"  戴勤忙回道:"  奴才管的那地里,本有几块低洼地,再者今年雨水大,那棉花不得晒,都受了伤了。下欠的奴才也催过他们,赶明年麦秋准交。"  何小姐道:"  哦!这就是你拖欠的原故。难道你们四个人管的地,不是我责成你们公同均匀搭配齐了的吗?惟独你管这项地里有低洼地哟?是别人管的地里没种棉花哟,还是今年的雨水大,单在你管的那几块地里了呢?这是庄头佃户搪塞你的话,你怎么也照着样儿搪塞起我来了!有这样的,不如照旧由着庄头鬼混去,老爷、太太又派管租子的家人作甚么?"  把个戴勤问得闭口无言,只低了头。又听何小姐发作他道:"  我是怎么样嘱咐你,说你向来脸软,经不得几句好话儿,这可是主儿家的事情,上上下下大家吃的用的,别竟作好好先生,临期自误。怎么头一年就和我打起擂台来了?还是我这话嘱咐多余了,还是你是我的妈妈爹呢?众人只管交齐了,你交的齐不齐就下得去呢?你把这个道理讲给我听听。"  戴勤听了这话,连忙跪下说:"  奴才下去赶紧催去。"  何小姐冷笑了一声,说道:"  你于此时才催去,早作甚么来?当交代这差使的第一天,我当着老爷、太太面前告诉过,你们大家办好了,老爷、太太自有恩典,是大家脸面;倘若误了老爷、太太的事,那一面儿的话,我就不说了,临期你们大家可得原谅我。不想大家都知道原谅我,倒是从你第一个先不原谅我起。很好。"  说着,把小眉儿一指,小眼睛儿一瞪,小脸儿一扬,望着张进宝,叫了声张爹,说道:"  你把他带到外头老爷书房头里,请出老爷的家法来,结结实实打他二十板子,再带进来见我。"  戴勤此时吓得只是磕头,求奶奶开恩。院子的家人,一个个屏声息气,连咳嗽也不敢轻易咳嗽,堂屋里的仆妇丫头,只鸦雀无声的窃听,把个随缘儿媳妇急得只是怪哭,悄悄儿的磨着她妈给进去求求。戴妈妈也是着急,待要进去,又慌着不敢进去。早听张姑娘劝了一句,说:"  姐姐看看我,饶他个初次罢!"  只这一句,便听何小姐高声说道:"  妹妹,不是怎么着。这桩事你我两个一般儿大的沉重,怎么叫我看看你呢?要说因为这是个初次就饶他,我正为这个是初次,所以才饶不得他。

这次正是个立法之初,饶了这次,往后就是例了;独饶了他,众人都有得说的了。

要依然等到公婆操起心来,你我怎么对公婆?又怎么对众人?慢讲是他饶不得,假如华奶奶今年有个拖欠,你我讲不得也该是一例的照办才公道。"  安公子自从去年埋首书斋,偶然在家闲一刻,便见她姐妹两个,三下五除二的不离手,五亩七分半的不离口。因自己一向正在用功,正不曾留心这桩事,到底弄到怎么个分儿上了。

不想今日才得应酬完了,跑回家来,正碰上这场热闹。一时坐在一旁,既不好伸手,又无从开口,因觉得有些饿了,才叫人拣了几个甜饽饽来,拿起来咬了一口,正在嘴里嚼着,听得他那位萧史,这半日倒象推翻了核桃车子一般,总不曾住话。那个气,好比烟袋换吹筒,吹筒换鸟枪,鸟枪换炮,越吹越壮了。

自己想要开言解劝,听张姑娘才说了一句,索性连她妈妈爹华忠也刮擦上了,却也防着一说便吃个钉子。正在为难,只见张进宝听得大奶奶吩咐,先答应了一声:"  啧!"  便颤巍巍扶着杌凳儿跪下去,回道:"  奴才有个下情,求奶奶恩典。"  窗外的家人见他跪下,都跪下了。两个妈妈便也带了随缘儿媳妇,跟着张进宝跪在屋门外头。何小姐连忙站起来说:"  张爹,你快起来,有话起来说。"说着,忙叫花铃儿快把张进宝搀起来。

又说:"  这事不与两位妈妈相干,你两个也只管起来。"  又叫:"  大家也起来。"  张进宝站起身来,才慢慢的说道:"  这件事,戴勤算实在辜负主儿的恩典,就是奴才平日不能提补着他,也有不是,求奶奶开恩,可怜他个糊涂,听不出主儿的吩咐来;再者,看他平日差使,也还勤谨,奶奶赏奴才个脸,饶他这次。

奴才下去帮他催去,也不用讲甚么麦秋不麦秋,那天催齐了,赶紧就交上来。

要误了事,请奶奶连奴才一并责罚。"  戴勤此时一声儿也不敢言语,只在那里磕头。只听何小姐坐在上面说道:"  张爹,你是个有岁数儿最明白的人,我方才说的,却不为他短交这百十吊钱起见。你知道帐上,现在也不至于立等这项钱使,也不是我轻意高兴,不顾家人含怨;便是看看我妈妈从小儿奶我到这么大,在她跟前,也该从宽些。但是妈妈爹奶妈妈怎么重,也重不过老爷、太太去,也重不过家里这个大局去。"  说着,又问着公子和张姑娘道:"  爷和妹妹可想我这话说得是不是?"  这二位好容易听着他口话儿松了点儿了,谁还说道个不字。二人齐声答道:"  说的很是,可是张爹方才说的,只可怜个糊涂罢!"  说着,何小姐早又回过头去,望着张进宝说道:"  张爹,你既这么替他说着,我只看你这个老脸儿,看着你还是看着老爷、太太待你恩典重的上头,今日权且饶他这顿板子。

也不用你帮他催。大约叫他十天八天,看催齐也不能?限他到年底,给我交齐了。"  说着,又从桌儿上拿起一个单子来,交给张进宝看,说:"  你瞧这是我们商量着给你众人拟出来的奖赏单子,打算请老爷、太太看了好施恩,他也是一样;不想他不爱这个好看儿,叫我可有甚么法儿呢?

他这分赏,只好搁下来罢。至于庄头,可宽不得。你下去就照着我定的那个章程办去。"  张进宝连珠炮的答应,便望着戴勤道:"  这还不快叩谢爷和二位奶奶的恩典吗?"  那戴勤连忙摘了帽子,碰了阵头,才随张进宝出去。两个妈妈和随缘九媳妇又进来要碰头。何小姐连忙一把拉住她两个,又安慰戴妈妈道:"  你可别抱怨我,我可是没法儿。"  戴妈妈此时感激不尽,那里敢起抱怨,当下她姐妹两个,归着清楚,才同公子过住房来。

公子见金、玉姐妹已经把家里整理得大有眉目,自己的功名却才走得一半途程。歇了两日,想到明年会试,不由得不急着用功。恰好一日安老爷偶然走到书房里,见他正在那里,拟了几个题目,想要请老爷看定,依了作起文来。安老爷看了看,说:"  题目倒都拟得是的,只是要作会试工夫,却比乡试一步难似一步了。乡试年后,便算交过排场;明年连捷固好,不然,还有个下科可待。到了会试中后,紧接着便是朝考;朝考不取,殿试再写差些,便拿不稳点那个翰林。不走翰林这途,同一科甲,就有天壤之别了。所以凡有志科甲者,既中了举,那进士中与不中,虽不可预知,却不可不预存个必中之心,早尽些中后的人事。这人事要怎的个尽法呢?只对策写殿试卷子这两层功夫,从眼下便作起来。我的意思,每月九课,只要你作六课的文章;其余三课,待我按课给你拟出策题来,依题条对。凡是敷衍策题,抄袭策料,以至用些架空排句塞责,却来不得的。

一定要认真说出几句史液经腴,将来才好去廷对。你的字虽然不丑,那点画偏旁,也还欠些讲究。此后作文,便用朝考卷子誊正,对策便用殿试卷子誊正,待我给你阅改。非我见你既中了个举,转这等苦口求全责备,也虑着你读书一场,进不了那座清秘堂,用个部属中书,已就失之毫厘,谬之千里了。再要遭际不偶,去作个榜下知县,我便是你的前车之鉴,不可不知。"  读者只看这位安老先生,怕作知县算到了头儿了,卫顾儿子也算到了头儿了。但是也须有卫顾儿子的本事学问,倘我作者也有个会试的儿子,却叫我和他讲些甚么来?安公子遵着父亲的教训,依然闭门用起功来,准备来年会试。

拈指之间,早又到了次年礼闱临近了。安老爷正想着,这次不知是那几位主司进去。不想得了信,这次的大总裁,又熟人多了。原来那时乌克斋已升了兵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兼内

务府大臣;莫学士也升了侍郎;吴侍郎又升了总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