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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公子拜过父母,便去拜见舅母,金、玉姐妹也一同过去。三个将进院门,早见舅太太在屋门口儿等着。见他们来了,笑道:"  这可说得是个新贵了,连跟班儿的都换了新的了。"  说着,公子进门,便让舅母坐下受礼。舅太太说:"  我不叫你不磕这个头,大概你也未必肯,就磕罢!"  公子一面跪下,她一面拉着公子的手说道:"快快儿的乘早些儿换红顶儿,不但你们老爷、太太越发喜欢了,连我这干丈母娘可也就更乐了。"  公子被舅母紧拉着一只手,说个不了,只得一手着地,答应着行了礼起来;舅太太便让他摘帽子,脱褂子,又叫人给倒茶。公子说:"  我不喝茶了,这时候怎么得喝点儿甚么凉的才好呢?"  舅太太道:"  有,我这里有给你煮下的绿豆。我自己包了几个棕子,正要给你送过去呢!"  说着,便叫老蓝就端来,大爷这里吃。老蓝答应一声,端了一碗凉绿豆,一碟棕子。又见那个丫头,原名素馨,改名绿香的,从屋里端出一碟儿玫瑰卤子,一碟儿冰花糖来,都放在公子面前。公子一面吃着,舅太太又说:"  吃完了,再把脸擦擦,就凉快了。"公子一径吃完,搽了脸,重新打扮起来。

舅太太道:"  我这里还给你留着个玩意儿呢!不值得给你送去,你带了去罢!"  说着,便叫绿香从屋里一件件的拿出来。一件是个提梁匣儿,套着个玻璃罩儿,又套着个锦囊。打开一看,里头原来是一座娃娃脸儿一般的整珊瑚顶子,配着个碧绿的翡翠翎管儿。舅太太道:"  这两件东西,你此时虽戴不着,将来总要戴的,取个吉祥儿罢!"  金、玉姐妹两个都不曾赶上见过舅公的,便道:"  这准还是舅舅个念信儿呢!"  舅太太道:"  哎!你那舅舅何曾戴得个红顶儿呀,当了个难的乾清门辖,好容易升了个等儿,说这可就离得梅楞章京快了。谁知他从那么一升,就升到那头儿去了。这还是四年上才有旨意,定出官员的顶戴来,那年我们太爷在广东时候得的。"  张姑娘道:"  敢是老年官员都没顶儿吗?这我可又知道了个古记儿。"  何小姐道:"  不然,为甚么帽子要分个红里儿,蓝里儿呢!"  说着,公子又看那匣儿,是盘八百罗汉的桃核儿数珠儿,雕得十分精巧。那背坠佛头记念,也配得鲜明。公子倒觉很爱,便道:"  那盘轻巧,我就换上它罢?"  舅太太益发欢喜,就盘腿坐在那里,叫近他些,又叫他低了头,亲自给他换上。

何小姐早把那个匣子打开,却是一份绝好看的飘带荷包手巾。舅太太道:"  你们俩瞧瞧,这还是我二十年头里的活计,如今再叫我照这么个模样儿做出,我可做不上了来。"  何小姐道:"  活计是不用讲了。难为娘怎么收来着,竟还好好儿的呢!"因和公子说道:"  也换上罢。"  说着,不由分说,便给他换上。公子这才戴上帽子,谢了舅母,亲自拿着那个匣儿去回父母。舅太太又和他说道:"  回来我同你丈母娘请姑老爷、姑太太,还请你们作陪呢!"  公子一面答应,便过来把方才得的东西都请父母看过。安老爷夫妻自是欢喜,便催着他过后边去。安太太道:"我叫人把那个角门儿给你们开开了,两媳妇儿都跟过去。一个也该到自己祠堂里磕个头,一个也该见见自家的父母。别自顾咱家里闹热,叫人家养女孩儿的看着寒心。"  二人答应着,带上一群丫头女人,又保驾似的跟了去。

不一时,到了何公祠,戴勤、宋官儿和一班家人早在那里伺侯。公子告过祭,何小姐才上前磕头。张姑娘在姐姐跟前是断不落这个过节儿的,此刻有个不随着磕头的吗?二人一同拜罢起来,撤去祭筵,关好门户,便到何小姐当日住过半天儿的那个禅堂去坐。只见华妈妈从她家里提了一壶开水,怀里又抱着个卤壶,那只手还掐着一托茶碗茶盘儿进来。公子道:"  你就叫你媳妇儿帮帮不好吗?为甚么要累得这么?阿哥的妈妈,又忒累的娘模样儿呢!"  她道:"  可不是叫媳妇儿张罗来着么!偏偏儿你这么过当儿,芒种儿醒了,赖在他妈身上只不下来。我嫌他们那孩子爪子累赘,还没我自己干着爽利呢!"  说着,便连着给奶奶倒茶。

你道这芒种儿又是谁?前面书交代过的,何小姐过门的时节,那随缘儿媳妇正是怀着将近三个月的双生子,所以不曾进得新房,屈指算到上年的芒种前后,可不正该养了。转眼今年又是芒种,那孩子恰好周岁儿,敢是也懂得赖在他妈身上不下来了。

一时倒上茶来,张姑娘道:"  茶不吃倒不要紧,你们谁快给我装烟吃罢!"说着,早见柳条儿装过烟来。何小姐道:"  喝她们口茶,给爷妈磕头去罢!这一袋烟又得半天。"  说着站起便去接她的烟袋。张姑娘笑道:"  好姐姐,等我再吃两口。"  一面把烟袋递给柳条儿,一面还回头来,就把手里抽了两口,三个人才一同过张老那边去。

到了门首,他老两口儿早迎出来。原来张老因人少房多,只占了三间正房,六间厢房。那正房里当中供佛,一间住人,一间坐客。当下公子夫妻进去,见堂屋里佛爷桌儿上换了簇新的黄布桌围;桌儿上的锡蜡五供儿擦得镜亮;佛前点着日夜不断的万年海灯。佛龛两旁,一边儿还立着一根干稻草,讲究说这是怕屋里有个不洁净,遮佛爷的眼目的。佛桌儿前早铺下了个蒲垫儿。老两口儿走到那蒲垫跟前,就站住等着姑爷行礼。

你道这是个甚么仪注?原来小户人家,凡遇着大典礼,不大肯坐下受人的磕头,总是叫他朝着家堂佛磕。便是家内有个孩子,从散学里下了学,也得朝着佛爷作那个揖。这是比户皆然,却为《礼经》所不载。更兼安公子中举的时候,是在上屋给岳父母行的礼,此时如何想得到这个规矩。及至听他岳丈说了句:"  姑爷来到就是,别行礼罢!"  他才知是该朝佛爷磕头的。便在蒲垫儿上先给泰山磕了三个头。张老也说了几句老实吉利话儿,又说:"  这也不枉你老儿俩、她姐儿俩受那场苦哇!这都是佛天菩萨的保佑啊!"  公子起来,又给泰山磕头。俗语说的,"  挨金似金,挨玉似玉".今番亲家太太的谈吐,就与往日大不相同了。只听她说道:"  姑爷多礼,姑爷请起。这可实在的难为你,也不枉你家一场辛苦吃到底,也不枉我家行下的秋风望下的雨,也不枉咱两家子这一嫁一娶。往后来我两口儿还愁甚么年少柴来月少米。可是人家说的,老天隔不了一层纸。等明儿她姐儿俩再生上个一男半女,那才是重重见喜。谁也说不的,这都是人情天理。"  不想她一朝作了官亲,福至心灵,这几句官话儿,倒误打误撞的,说了个合辙押韵。

却说张老让他三个坐下,便高声叫道:"  大舅妈,拿开壶来。"  那个詹嫂听得公子来了,死也不敢出那个房门。连答应都慌着答应,答应一声,只叫她那孩子送了水壶来。那个孩子也是发讪,不肯进屋子,只在屋门外叫:"  姑爷,你接进开壶去呀!"  原来那孩子极怕张姑娘,张姑娘便叫道:"  阿巧进来。"  他这才讪不答的蹭进来,一手提携着水壶,那只手还把那二拇指头搁在嘴里叼着,嘻嘻的姗笑,递过壶去。张太太又叫他给公子请安,白说了他象扭股儿糖似的,可再也不敢上前儿咧!何小姐道:"  不用请安了。"  因指着公子问他:"  你只说这是谁罢?"  那孩子又摇摇头。何小姐道:"  我呢?"  他倒认得说:"  你!你也是姐。"  张姑娘道:"  那么问着你那是谁,只摇头儿不言语,偏叫你说。"  他只才呜呐呜呐的答道:"  他是个老爷。"  说着,张老冲了茶,他接过水壶去,就拔脚跑了。

张老端过茶,公子连忙站起来要接,见没茶盘儿,摸了摸那茶碗又滚烫。只说:"  你老人家,叫他们倒罢!"  及至凉了凉端起来要喝,无奈那茶碗是个斗口儿的,盖着盖儿,再也喝不到嘴里。无法揭开盖儿,见那茶叶泡得岗尖的,待好喧腾到碗外头来了。心想这一喝,准闹一嘴茶叶,因闭着嘴喝了一口。不想这口稠咕噜的醉茶,喝在嘴里比黄连汁子还苦。攒着眉咽下去,便放下碗,倒辜负了主人一番敬客之意。张老又给她姐妹送了茶,便从佛桌儿底下,掏出一枝香根儿。

自己到厨房掏了个火来,让姑奶奶抽烟儿。柳条儿这里给张姑娘装烟,戴妈妈便张罗给亲家太太装烟。亲家太太抽着烟儿,何小姐便问道:"  妈,你老人家今儿个吃这个烟,怎么不象那老叶子烟儿味儿了?"  张太太道:"  可说呢,都是你那舅太太呀!我到了她屋里,她就闹着不与我吃我的烟,只吃她的。昨儿个她又买了十斤渣头送我,吃着倒怪香儿的呢。就这不禁吃,一会子又怪燎嘴的,大概吃惯了,也就好了。"  当下宾主酬酢礼成,公子才致谢了岳父岳母迎接夸官的盛意。

他老两口儿也谦不中礼的谦了两句。公子便要告辞过前头去。何小姐因问张太太说:"  妈不是回来还同舅母请公婆吃饭么?为甚么不趁早角门儿开着一块儿走呢?

省得回来又绕了远儿。"  张太太便道:"  使得。"说着,用两指头撵灭了那根香火,又叫道:"  大舅妈,我不来家吃饭了。晚饭少打半碗米罢!"  便一同过这边来。

到了上房,安老爷正和安太太、舅太太在那里长篇大论,谈得高声,见公子来了,便要帽子褂子,待要穿戴好了,亲自带他出去拜谢他的业师程老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