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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我昨晚上怕师傅走,占了一课,就知道且住些日子呢。"  水仙道:"  师傅,你老人家既不走了,可以放下心了。咱们趁着天尚不晚,何妨到教场看看秋景,带着再练练。"  何小姐听了也高兴,一手拉了谢琼花,一手拉了水仙就走。后面褚大娘子、花铃跟着。何小姐回头对花铃道:"  你别空着手儿去,你把我的弓箭与雁翎刀、单鞭都带上。"  花铃道:"  哎哟哟,我的老太太,我可拿不了。"  何小姐道:"  你找个人替你拿着。"  二姑娘笑道:"  我替你拿罢。"  大家说说笑笑,不觉来到教场。这就是邓九公唱戏与海马周三比武之处。那教场有五间大厅,座北朝南,厅前有几百步空阔,一望都是垂杨,兼着别的花木。来到离厅上不远,就听见有喧笑之声。走近前一看,却是碧大娘、碧二娘、海蟾、菱姑,还有舅太太的丫头绿香与谢标的二妾双福、双寿,郝武的一妾冯换姐几个人,在那里舞刀弄枪作耍。见了何小姐来了,就要走散。何小姐叫住道:"  二位欧奶奶,二个姑娘,都是会家,何以你们也搀在里面?你们五个是几时学的,且各舞一回,看是如何?"  三人没法,你推我让,双福只得先走上前,拔出宝剑舞了一番。何小姐笑道:"  虽是力弱,也还亏你。"  次及绿香,提着剑,横七竖八的乱砍。何小姐大笑道:"  这是那一家的法门?真是个劈柴势了。"  末后轮到双寿,不慌不忙,挽起袖子,把腰系紧,提起那剑,使了身法,藏过剑尖,全势往下一坐,猛听得"  咄"  的一声,那剑望着看的人心已直搠将来。

刚离得四五寸,忽地一缴,风一般快收转去。只见那剑光霍霍地耀着,嗤嗤的作响,左三右四、前五后六,舞得如一团白雪,万瓣梨花,没点空儿正舞到熟处,忽然一收,露出了自己身子,娉婷按剑而立,面不改色,口不喘气,髻不乱发,裙不动褶。

何小姐惊讶道:"  这又奇了!你跟谁学的,怎舞得如此精熟?"  双寿只是笑,不作声。菱姑道:"  师傅,你老人家有所不知。

我琼花姐姐剑法好得了不得,必是他教给他的。"  双寿点头道:"  实实我们姑娘教给我的,我学了二年多了。"  何小姐一回头,看见小喜儿跑了来,点手叫他。那喜儿笑嘻嘻的站着,何小姐道:"  你快告诉姨奶奶去,并请舅太太都来看比武的。"  小喜儿如飞的请去了。何小姐又命水仙、海蟾对舞了一回,说道:"你二人的剑与双寿一般纯熟,力量更足,然都还是旁门,不是正传。我当教给你们不换刀法。"  水仙等俱欢喜无限。

何小姐正要看谢琼花舞剑,舅太太已领了珍姑娘来了。珍姑娘又带了奖赏之物,是银例两对、绣花手帕四条、包金戒指四个、珠花两对、绸数段、金簪一枝。

何小姐道了道:"  如今分作三番考较,先较力,次较射,再次较枪刀。胜者赏以金簪等物,负者罚以巨觥。"  说罢,到大厅西边,见有两个石栏,约有二三百斤一个,便去提一个来放在中间。舅太太摇头道:"  我的姑奶奶,这个太重,谁能有你那样力量?听说你在悦来店搬那大石头,四五个男子都搬不动。这栏子足有三百多斤重,还是换个轻些的罢。"  何小姐远远见有一块大石头,横在一棵柳树下,因去提了来,说道:"  这却又轻了些。"  舅太太道:"  这样大石头,也不算轻了。"  因命众人去掇。

大家看着,都不肯先上前。惟郝武有一妾姓冯名换姐,年才十八,是庄农人家之女,却有些蛮力,高高兴兴的先上去用力一提,正如蜻蜒摇石柱一般,休想动得分毫。郝菱姑在旁看着不好意思,忙拦他道:"  你太不自量,快别动了。"  那冯换姐定要提这石头起来,挣得满身臭汗,颈上红筋根根扛起,到底不行。旁边双福、双寿等都笑将起来。郝菱姑嚷道:"  你真不要命了!"  换姐没趣,只得走开。双福上前死力掇弄,也不能起。双寿掇离了地,却不起来。郝菱姑过去,撩起衣襟,站好脚步,蹲身下去,用手抠住石角,挣将起来,那石便离地一尺多高,勉强挣挣几步,便就放下。何小姐道:"  这却亏他。"  谢琼花上来,也不埋步,也不撩衣,两手一掇,那石轻轻便离地有二尺上下,直掇到何小姐面前,然后放下,面不改色。何小姐大加称赞道:"  比郝姑娘力大多了,且看欧大姑娘如何。"  谢琼花道:"  欧大姐姐力量不小,曾比过来。"  水仙于是走将上来,似琼花一般,不去撩衣埋步,把手去轻轻一提,却提不动,因用两手抠住石角,掇将起来,离地才一尺多高,面就发红,把手狠紧一紧,走了三五步,气已喘将起来。何小姐连忙拦住。海蟾上来,就如谢琼花一般,比琼花提的高些。

何小姐道:"  欧二姑娘似觉从容。你且拿那石栏,却不可勉强。"  海蟾真个去拿那石栏,却拿不起来。珍姑娘道:"  这石栏本过于重了,还是拿这石头罢。"  褚大娘子道:"  我们两位亲家,必然拿得起来。"  二姑娘道:"  真个的,欧大娘何妨拿拿看。"  碧大娘却不去掇那大石,竟来拿这石栏。褚大娘子慌道:"  亲家看仔细,还是扭那块石头罢!"  褚大娘子说话时,碧大娘早把石栏提起。

大家正要喝彩,碧二娘早过去把那边一个石栏也提起来。两人一齐走了十数步,觉着吃力,便放下了。

何小姐一看,便过去把两个石栏一手一个,两手一齐提起,只吓得大家一齐嚷道:"  快放下罢,快放下罢!"  何小姐这才轻轻一齐放下。二碧不胜佩服,十分惊异,齐说道:"  看安太太如此娇柔,却有恁般神力。"  何小姐谦逊了一番,因把两对银钏赠与二碧氏,二碧氏辞道:"我们两人虽拿起石栏,却是一人一个,太太一人拿起两个。我等若受赏,讨愧多矣。"  再三不受。何小姐只得给了海蟾、水仙,另取一对银钏,赏了琼花。

又给海蟾加上一段红绸,又赏菱姑一段红绸,换姐、双福各罚酒一觥,然后较射。

何小姐叫花铃取了两对银钏来,先取一只银钏,命菱姑折了几枝菊花,做了一个大圈,中间把彩线悬着银钏,挂在垂杨之上,离着百步,令众人各射三箭,中银钏者为最,中菊花圈者次之,三箭俱不中者受罚。谢琼花先张弓搭箭,连发三矢,俱中在银钏之内。何小姐取一对珠花赏之。郝菱姑三箭,一箭穿入银钏,两箭穿入菊花圈;海蟾、双福三箭俱中在菊花圈内;水仙两箭俱不到垛,一箭却从银例中钻了过去;绿香三箭俱不到垛;换姐更是放野;双寿两箭穿过菊花圈,那一箭大末手未中。临末,绿香推花铃,叫他射。花铃笑着摇头,小喜儿替他递过弓箭来,何小姐吩咐道:"  你们何妨使我的弓箭射呢。"  花铃被大家催逼不过,只得上前,真个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孩,弓开满月,箭发流星,一连三箭,俱穿入银钏中去了。

碧氏等俱称神箭,水仙、菱姑俱暗暗喝彩。碧二娘道:"  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花铃姑娘的箭,可以赶上太太了。"  花铃道:"  我们奶奶的箭,素常射总过垛数十步,我只到垛便止,焉敢说赶上呢?"  於是大家不容分说,将垂杨上银钏取下,并桌上一只,替花铃勒于两臂之上,又加上花红一段。给郝菱姑一个戒指,一方手帕。海蟾、双福、水仙俱是手帕一条。换姐、绿香俱罚酒一觥。

何小姐道:"  箭射完了,咱们要比较刀枪了,无奈真刀真枪,不是玩的。我想了一法。"  即命换姐、双寿等,分头去找些柳木棍,或现砍下的大树枝,削成枪杆,头缚着菊花叶,蘸些香粉。先令水仙、菱姑比较。

两人斗了数十回合,菱姑面上心窝扑了两处粉痕,水仙乳旁也着了一点,是菱姑输了。又叫海蟾上去,与水仙姊妹二人杀做一团。海蟾只肩膀上着了点粉痕,水仙乳旁心口却着了两枪,水仙输了下去。双寿上来,战到几个回合,何小姐忙喊双寿下来。海蟾慌得跳出圈子外去,看双寿时,已是满胸粉点。何小姐笑道:"  你这枪决不是你们姑娘教的罢!怎么一点家数没有,也敢上场?"  谢琼花道:"  他真是大胆,他几时学这枪来?"  大家俱称赞海蟾姊妹的枪法好。琼花就接过双寿使的那枪,破步而入,海蟾迎住。二人狠斗起来,约有十数回合,海蟾渐渐要败下阵去了。何小姐忙令水仙上前助战,海蟾复身转来,姊妹两个双战琼花。

琼花不慌不忙,左挑右扑。二人座接不暇,叉勉强支持了四五十合。

水仙弃枪而走,海蟾仍复败下阵去。看两人身上,俱有三五处粉痕。琼花身上只,有一半点儿,似有如无。

何小姐技痒,便拈过一枝枪来,抢步而入。琼花不敢向前,只是摇头。何小姐笑道:"  你只管来,如有不合,我好指拨你,人家都是这等学法。"  琼花只得勉强上前,未免胆怯,举枪来敌。何小姐虚戳两枪,琼花扑过,还一枪来。何小姐把枪裹住,用力一绞,琼花觉着手重,尽力一压,却压不下去,复往上翘,又翘不起来。戳又戳不进,收又收不转。何小姐猛地一绞一收,只听"  刮辣"  一声,琼花的枪近着尖处三五寸已绞得粉碎。琼花掷枪放地,拜服不已。何小姐笑道:"  这是枪杆不结实之故。原就没我在内,这枪法也是谢大姑娘第一。"  把金簪一枝给了琼花,无如谢大姑娘不肯受,说道:"  败军之将,不受罚已为幸矣,何敢再受赏!"  何小姐道:"  你不用谦让了,说过我不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