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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四周的平和顿时瓦解——

伍诽慵懒的身子僵直。

喀哒、喀哒,高跟鞋的声音离饭厅越来越近。

恐惧与愤怒同时布满伍馡的脸。

背脊一挺,她奔到窗户边正想跳窗逃走。

碰地,一只酒瓶没头没脑砸过来。

“你这贱蹄子,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随着酒瓶子之后的是一连串尖声叫骂与拳打脚踢。“滚出去、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来不及逃走,伍馡也干脆地放弃,双手抱头、身子蜷缩成球,任由人打骂。

进来的妇人疯了似地对她又踢又踹。

她一声不吭,直到妇人将她踢飞出去,撞到墙壁,再软软地滑下。神思倏地恍惚,她感觉一股濡湿沿着额头滑落鼻尖,瞬间,她眼前被染成了一片鲜红。

逃了这么久,终究还是被捉到了吗?这一刹那,她想到了死亡。

但奇异地,她并不觉得不甘、害怕,她只是哀伤,死了就再也看不见君问晑了。

听不到他喊她“小野猫”时的宠溺、见不着他为她剔鱼刺的体贴、感觉不到他哄她时的温柔,他……他们将就此永别……不知为何,这让伍馡感到无比恐惧,比死亡更可怕。

她不要离开君问晑。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反抗了,捡起地上的破酒瓶子朝着妇人扔过去,试图逼退她,但可惜没奶中。

而这举动却将妇人给惹火了。“你找死!”她随手捉起一张椅子就想打下。

眼看着伍都性命危在日一夕。

适时,一个惊呼声响起。

“哇,有冰沙耶!这么热的天气吃冰最好了。”男人的声音清朗又响亮,刹那间似柄光刃,轻而易举划破周遭阴暗的迷思。

妇人狂乱的眸子出现一瞬间的清醒,她看看自己的手,又望了望一身是伤的伍馡,血色自脸上褪荆“我……我到底做了什么……”逃也似地,她掩面奔出饭厅。

同一时刻,君问晑冲出厨房,来到伍馡身旁。“你怎么样上她抖颤不停的身躯让他一颗心纠结成团。‘别怕,我立刻叫管家小姐来帮你治疗。’他伸出手,正想抱起她,但她尚未挣脱被打的阴影,无意识地闪了一下。

很小很小的动作,却让他蓦然一怔,似乎,他们好不容易才拉近的距离又因刚才的事而拉远了。

‘小野猫。’他轻柔地唤她。

她紧闭的眼睫几不可见地煽了两下,然后缓缓张开,看到他,眸底立刻涨满水雾。

他心房一紧,下意识脱口道出:‘跟我走吧!’他再也受不了见她身上出现更多的伤痕。‘到我家来跟我一起住好不好?’他对她伸出了手。

她一愣,呆呆地望着他。

‘我会照顾你的,而且我保证,我的心永远不变。’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许久、许久,默默地等着她的响应。

这一刻,时间彷佛停止了,他们四眼对望,她的诧异迎着他的温柔。

他不知道她愿不愿意信任他,但他不想放弃,任手臂停摆在半空中因酸麻而抖颤不已;他的坚持始终如一。

良久之后,静止的时间缓缓流动了。

她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抬了起来,才想迭上他的手,却又无力地垂下。

‘你答应了。’他及时捉住她,将她带进怀里。

她挣扎了会儿,终在他的安抚下平静下来,呜咽啜泣逸出齿缝。

又能看见他了,真好,刚刚,她一直一直想着他啊!

想他的好、想他的温柔、想他的体贴……她想,这辈子再也遇不到比君问晑对她更好的人了。

所以当他要求她跟他走时,她答应了;对象是他,她愿意赌,即便赌错了,有这一段美好时光做基准,她也觉得是赢。

因为是他,君问晑。

满心满眼刻划的都是他,连伍馡自己都没发觉,她那小巧的唇瓣正轻轻地蠕动着,仿真出念他名字的唇形。

‘君、间、晑——’

☆★☆

其实饭厅里发生的事,君问晑看得一清二楚。

初始,他以为自己眼花了,那位一局贵典雅的伍夫人怎么可能就是经年累月虐待伍馡的人?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伍馡被打得全身是伤,他再也忍不住,正想冲出去救人时——‘慢着。’杨芷馨突然出现挡住他,将他拖出厨房。

‘你早知道的对不对?虐待小馡的就是她母亲。’君问晑质问。

‘这位伍夫人并非伍馡的亲生母亲。’她冷着声说。

‘什么?’难不成其中另有内情?

杨芷馨无奈地道:‘蝶园的由来你知道吧?’‘是伍家老爷为了他最心爱的妻子,孟宇蝶而建的。’‘孟宇蝶就是为了生伍馡才难产死的。当时,伍家老爷痛不欲生,几次欲随妻而去,自然也管不到新生的女儿和公司。’眼望这偌大的宅邸,回想府里成串的悲剧,杨芷馨也分不清这其中究竟谁对谁错?‘而现任的伍夫人则是那时老爷子的秘书,她在老爷子最痛苦的时候,一肩挑起伍氏企业和伍家所有问题。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现在你看到的一片繁华。’‘即使如此,她也不能虐待前妻子女啊!’‘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伍夫人很爱老爷子,老爷子丧妻,镇日流连酒乡,数次将她误认为孟宇蝶强占她的身子,她也都认了,一心想着只要能留在心爱男人的身边,她什么都不在乎。她没名没分地跟着老爷子一年,为他做牛做马,最后才因伍瑛的出生,两人草草入了籍,连场象样的婚礼都没有,外人笑她是地下夫人,她也不在意;而这全是为了老爷子。’‘她既无悔,又为何要虐待伍馡?’‘她不是故意的,她也曾经很疼爱伍馡。你也知道伍馡很喜欢窝在日光室里,那是因为小时候伍夫人总抱着她和伍瑛在里头说故事、玩游戏的缘故。’‘这对伍馡不是更残忍?’日日缅怀着不可能回来的甜蜜时光、再对照目前的悲凄,伍馡才几岁,却得承担这许多?

‘你只晓得关心伍馡,那伍夫人的痛谁能懂?’杨芷馨胀红着脸。‘你可知伍氏企业现今的主事者是谁?’‘不是伍老爷子吗?’杨芷馨冷嗤一声。‘那家伙早酗酒喝成空壳子一具了。他神智不清,镇日喝得醉醺醺地,却还能在伍馡六岁生日那年,抱着女儿猛喊孟宇蝶的名字。你说,伍夫人能不崩溃吗?’君问晑说不出话来,这是一段怎生悲哀的情缘?

‘然后,连伍夫人也受不了,开始喝酒了;酒精可以麻醉她的痛苦,只是想不到她一喝醉酒,就会无意识地对伍馡施暴。或许是压力累积太多了吧!她把伍诽当成抒发情绪的管道,但事后又非常后悔,为此,她数度入院戒酒,却总是失败。’杨芷馨的声音很哀伤。

‘她承担太多了上一家世界级的公司、一个永远不可能回头望她一眼的老公、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庭……而在这层层迭迭的压力中,她又无依无靠,是人都会垮。’杨芷馨抽噎了声。‘幸好你没有说,戒酒不成是因为她不够坚强。’否则她绝对送他飞踢一记。别老要求女人牺牲奉献,这不是她们应尽之义务。

君问晑拍拍她的肩。‘做到这个地步,她已经够努力、够坚忍了。’‘她真的很努力了,公司全靠她,家里也仰赖她,却没有人支持她,她其实比谁都苦。’还牵连了一个无辜的伍馡一起受累。君问晑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口。‘不过你为什么对伍家的事如此清楚?’‘我爸爸跟伍夫人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伍夫人崩溃后来找爸爸想办法,爸爸就带着我搬到蝶园隔壁,想着万一发生事情也可以就近帮忙,结果这一帮就是八年,爸爸死后,他的工作也由我接手。’‘原来如此。’想到一直有人在暗中守护着伍馡,君问局抽痛的心稍稍缓和了下来。

‘伍家现在的下人也全是爸爸安排的,口风紧,又都学有专精,必要时非常有用。’‘可不管你们怎么做,总是事后弥补,对伍馡的情况并无多大改善。’君问晑想起伍馡诡异的行为,心头一阵担忧。‘想必你也发现了,伍馡的行为大大地脱出了常轨,她只在地上睡觉,绝不上床,吃饭也一样。’‘大概是因为伍夫人第一次失控是在半夜里,突然将她拉下床铺打她留下的后遗症。’想象一个人睡到半夜,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揍的情况,而这种情况绝不会只发生一回。君问局突然了解伍馡为何喜爱在地上活动了。

不,应该说她为了活下去,不得不逼自己养成时刻将耳朵紧贴地板,以便早一步察觉到外界环境的变化,预作准备的习惯。

这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六岁小女孩唯一想出来的求生之道。她把自己变成一只路边的野猫、野狗,随时提高警觉,以保小命。

难怪她都十六岁了还是一副瘦弱娇小样,常年挨打,加上神经片刻不敢放松,她要长得又高又壮那才有鬼。

‘我明白伍家每个人都有他们不得已的苦衷,但很明显,你和你父亲的方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对问题的解决并无助益。’杨芷馨笑睇他一眼。‘说到底你就是想带伍馡走嘛!’‘不然将伍夫人强制入院,直到她戒酒为止也行。’‘你知道这会引起多可怕的后果吗?伍氏企业动尧股市大跌、上千人失业,连这座蝶园都可能保不祝’‘那就让我带伍馡走。’‘有关这点,我跟伍夫人商量过了,她同意只要伍馡点头,她不干涉,但问题是,你要怎么待伍馡!’‘我会好好照顾她,解开她的心结、安排她上学,帮助她重新做人。’‘就这样?’‘不然咧?’‘你难道没发现伍馡是怎么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