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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远航不失能察纳雅言的虚心,但却往往让这个真理一路小跑地变成谬误,比如在刚刚吃了魏丹那计埋伏好的闷棍后,还没找着东西南北,就又摆弄起手机吵吵着要跟人家爸爸接头来商量对策,这不明摆着要把第二战场拱手相让么?要不是枕流及时晓明利害,那个晚上恐怕将会好戏连台。便利的通讯剥夺了人们原本就缺乏的深思熟虑,韩乔生老师之所以常常语出惊人,就是因为舌头比脑子转得快,所以说,绕口令的训练和科技的发展一样,不仅要与时俱进,更该以人为本。

自打开学以来,陆远航就难得在学校露面,“百日翘课无事故”,绝对不是吹,弄得那帮饥不择食的博士哥哥们冷不丁地惊呼:“这妹妹是哪庙的?”可问题是,正如你如果敢不交作业那逃学的事儿一准儿曝光一样,校园里发生的一切都从不以任何伤心人的意志为转移。洞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

至少到现在为止,人类似乎还造不出比地球公转速度快的飞行器,你说,当初搞什么“日心说”,弄得大家现在多被动。没办法,计划赶不上变化,女人的衣服永远挂在商店里。不光股市跳水之后钱更加难赚,如今连教书匠的饭碗也变得越来越不结实,现在讲课是众口难调,说深了学生不听,说浅了大伙不屑,说“左”了嘴巴不爽,说“右”了政府不干,急得人家江苏某大学的副教授直搞“裸体授课”。对付研究生,那就更棘手了,光靠牌子是谁也吓唬不住的。比如今年的那门选修课《文化人类学》,请到社科院一位“学部委员”担纲,这位“大师”不光官至全国政协委员,据说还常到什么“反恐领导小组”去顾问一下。还别说,开始那会儿,勉强算是高朋满座,但蜜月阶段刚过,去中南海喝过茶的何教授连白开水都被迫改成自斟自饮了。

不过别急,姜还是老的辣。人家老先生一贯主张对付“东突”等三股势力不能“露头就打”,要懂得从文化视角来“求同存异”。将心比心,面对一日空似一日的课堂,何老决定顺水推舟,每次都弄个不知道从哪个古玩市场上淘换来的少数民族记录片来让大家看看西洋景、借此拉拢人心,正所谓“总大纲、宽小过”。毕竟,这帮自以为是的小知识分子们能派个代表来签到就已经算给你面子了。

“你说,如果地球上就剩下我们两个,咱怎么过?”大概是受今天这部《赫哲族原始生活》的启发,某西服哥哥借机挑逗身边的眼镜师妹:“咱是采集?渔猎?还是农耕?”

“恩……”眼镜师妹一本正经地思索着:“还是按照历史发展顺序——先采集,再渔猎——最后农耕!”

真没想到,就算只剩下两个人,笑到最后的居然还是教条主义。

如此“寓教于乐”的结果,这门选修课的“上座率”倒是稳中回升,可教室里的气氛却越发不对劲了,喝茶聊天自然是家常便饭,每次课后一地的瓜子皮儿、包装纸琳琅满目,后来据说那昏暗中的黑白胶片还成全了两对见光死的“露水夫妻”。可人家主讲老师却满不在乎,发展到最后,日渐气血不交的何教授干脆到旁边的休息室颐养天年。所以说,这年头还真得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

“哎,”坐在枕流右手边的苏韵文用肘部轻轻推了推他:“睡着啦?”

眼睛小的往往很反感被这么问,正如斜视之人最怕大家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好在枕流并没那么“精细”:“哪能啊,有你相伴的分分秒秒多宝贵。坐在你的身边是种满足的体验,看你看的画面,过你过的时间……(无印良品《身边》)”这对黄金搭档虽然早已解散,但曲调却还常常能被人悠扬,其实与所有朝夕相处一样,分开后才发现还是原来那样好些。

“你还不报名去,”韵文把身旁已经收拾停当的手提包揽到腿上:“到时候我找人给你献花。”

她指的是研究生院一年一度的卡拉OK大奖赛,名曰大奖,其实难副,第一名也就是两屉包子的价值,还是小笼蒸的那种,经过初赛、复赛,功底差点儿的都不够金嗓子喉宝钱。枕流虽然比同年级多数人都要近水楼台,但对这些坛坛罐罐从不关心,要不是学生会那帮人来疯把五尺多高的海报帖得满院子花红柳绿,他还真不知道如此烟雾缭绕的所在居然还有这种下三滥传统。

“我倒是没问题,可是……”徐枕流故意显得很感兴趣:“钱钟书1933年从清华外文系毕业时,校长梅贻琦亲自特批他留校读研,但却被婉言谢绝了,理由是偌大清华研究生院找不出一个配得上自己的导师,”男孩儿把目光从冰天雪地中的赫哲族猎人那里收了回来:“钱老师高古,值得我们学习呀。”

“我们这回可都是大众评委,现场观众集体投票,”韵文不去干安利真是屈才了,尤其在这样一个各种传销改头换面、蠢蠢欲动的时期。

现在可是二十一世纪,我们党都不以财产多少作为判断一个人政治上进步与落后以及能否充当无产阶级先锋队员的标志了,拿群众运动那一套吓唬谁呢?还集体投票,语研院这帮人能买你的帐?台底下除了托儿就是准备捡乐儿的。枕流自然不会白白去耍这种活宝:“那我就更不能参加了,回头各路‘真丝(枕流的粉丝)’再打起来,这不是增加咱们高学历女性中的不稳定因素么?”

韵文摇了摇那一头刚刚修剪好的短发,当年荆楚圣地上的水土果然养人,乌亮的缕缕青丝在黑暗中显得错落有致:“晕,我们还都等着你技惊四座呢。”

说起来,徐枕流同学倒是不乏艺术细胞,虽然没有投名师、会高友,但在校园里这一亩三分地上混个文艺骨干还是不成问题的。想当年,小学那堪称京城劲旅的合唱队中就有他雷打不动的位置,可惜那“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三从一大”实在有些毒杀孩子们烂漫的天性,要不是被易欣整天押着,小胖子真想“挂印封金”。那时,这二位同属中声部,易姑娘就站在他身后的那节台阶上。记得有一次着装彩排时,徐枕流有了个重大发现,只要稍稍将背着的双手向后面靠一靠,刚好和女生们裙下小腿的高度相当,混水摸鱼的话也分不清是谁的“咸猪手”,而且那会儿的小姑娘还不太懂得世事险恶。其实,真正让枕流挠头的就是登台演出,他倒并不怯阵,从小就人越多越来精神,主要因为那统一尺寸的服装从来没合适过,不是扣子崩出去,就是背带抽自己脸上。这次香艳的发现,让他有了把“演唱事业”坚持下去的支柱,运气好的时候还能赶上“海浪你轻轻地摇”之类的集体动作。当然,如此的小伎俩,自然是瞒不过易欣的法眼,从小就在知识分子堆儿里长大的她,也是从这儿才明白为什么“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耐人寻味的是,一向乐于让枕流下不来台的易姑娘,始终也没有揭穿这丝袜上的秘密。直到两人有了技术含量更高的身体接触之后,她才明白,可能自己当时也不希望那痒痒的感觉半途而废。

事过境迁,面对着如今这帮同学为朋,徐枕流已经没了少年时的“恋恋风尘”。当然,有这种感觉的恐怕并不仅限他一个:“远航同样很专业呀,人家也不参加,这表明像我们这样的高手从来不欺负……”其实,枕流也是今天才知道有比赛这么回事儿的,自然也没来得及去和谁串供,不过他讲这个话的时候还是底气十足。

“得了吧,远航和顾爽组合参加,”韵文可算逮着枕流的软肋了,毕竟,和这位铁齿铜牙斗嘴难得有“女上位”的机会,于是,她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你不知道啊?”

这还真是出乎意料。“她还有这份儿心思?”枕流差点儿就脱口而出。自打上回的“统一战线”之后,陆远航见着他就是没完没了的倾诉,内容自然都是意料之中,如何如何不知所措啊,如何如何进退维谷啊。她整天忙着对位盯人惊涛骇浪中那本就十分缥缈的风筝,连要点名的必修课都经常要忍痛割爱,倒有工夫搞这无事忙。技痒难耐?穷极无聊?也许吧。

“人家两个人手风琴联奏,自弹自唱”,韵文自然不知道枕流那三寸不烂之舌没有接茬的原因,依然陶醉于自己难能可贵的乘胜追击中。

徐枕流倒是记得这二位的确都有那一手儿,原先做自我介绍时也包括才艺这个项目,顾爽好像还专门跑来和陆远航共同语言过。客观地说,在他们这帮八零后开蒙那会儿,即使是在唱着春天故事的大城市或者被那个老人划过圈的东南沿海,能学得起钢琴也并不是每个家庭都能有的白日梦,无论是那不菲的一次性投资还是细水长流的远程跟踪,多数人都没有被套牢的勇气和实力。所以,聪明的中国人便选择了手风琴作为替代品来退而求其次,老外往往很不理解为什么中华民族为什么会对这种在它的故乡都并不普及的市井乐器如此情有独钟,其实和电子琴风靡的道理一样,都源于对那黑白键盘的恋恋不舍。顺便说一句,人家远航可是钢琴的科班出身,拉风箱纯属向下兼容,虽不是豪门巨贾,可咱臭老九还就是敢把吃酱豆腐省下的仨瓜俩枣往手艺上一掷千金。

魏晋那阵儿的你唱罢我登场中,枭雄司马懿有个耗子生儿会打洞的九子司马伦,没等组织部门考察完毕,人家自己直接篡位当了赵王,当然那帮跟着捧臭脚的也都被加官晋爵,这样乱封一气的结果,居然连那官帽上代表正部级的貂皮都不够用了,只好用看着差不多的狗尾顶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