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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仙魄为铜



        与敖宁的对决,异常艰难。敖宁事后虽也遣使节前来转圜,但丧父之仇,实是不共戴天,我却也下了狠心,定要与他不肯罢休。集结了三海的兵力,步步进逼。

        海元莹华二十一年冬,萼绿华重归南荒大地。南荒群妖激情沸腾,这位“万妖之后”自然是一呼百应。她不负前情,自南荒遣来万妖相助。我顿时实力大增,当即集齐各路人马,攻向西海。

        史称此次战役为“平西之战”。

        那一役,惨烈非常。我任命冉锋为总都帅,夜光自请为先锋,并由乌云迹为其军师,南荒群妖并华岳各部仙妖归于军中编制。敖宁麾下虽众,毕竟是些妖魔水怪组合起来的乌合之众;他原是盼着将七大龙神不露声色地诱入鼎中一举歼灭,这样三海无主,他振臂一呼,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占有四海。谁知我竟逃了出来,还揭露了他的阴谋,反倒激起三海水族为本海龙王报仇之念。而天庭既是最初开始装聋作哑,则此时也不便派兵相助。几番苦战下来,西海军队终于露出败象。

        乌云迹捷报频传:

        先是活捉了敖宁麾下大将冯夷,拘于北海冰渊;

        然后灭掉鱼蛟二族,以从逆罪,被尽数放逐于黑水。

        西海三十万水族兵士,皆被吞并。除却五万左右被俘或投降之外,余者皆都毙命于我方的仙兵宝器之下。然而敖宁,正如我所预料一般,仍然力战不屈,直至他终于被迫退守西海龙宫。

        我的先锋军队将西海龙宫团团围住,性急的将士本待冲进去,却被夜光婉言拦阻。这位夫人虽也因父王之死对敖宁恨之入骨,但她毕竟隐约得知昔日往事,况且此时我隐然为三海龙宫之主,便遣人先来向我报知。

        当冉锋带着夜光遣使递来的书信,匆匆奔入殿中之时,我正负手立于林宁的紫玉棺前,默然沉思。

        四面的紫绡纱帐如水垂落,使得我的身影摇曳不定,而我那难以言明的心事,也如这纱帐后的身影一般模糊不清。这些时日闻听捷报层层,穿破水波迅疾传来。心中却说不上是何种感觉,似乎是有些欣喜,却也有无限的苍凉。

        冉锋跪地报道:“西海大败,夜光夫人带海兵十万,已将西海龙宫围住。西海兵马逃亡殆尽。西海太子困守龙宫,身边水军逃亡殆尽,尚无百人之数。太子誓死不降,属下请示主公,对太子如何处置?”

        敖宁尚未曾正式受到册封,他也一直以太子身份自居,并没有成为真正的西海龙王。而我也没有正式继位,众将都含糊地以“主公”二字称呼。

        我手一颤,暗自握在掌中的黄金瓜险些掉了下来。我慌忙弯腰接住,一把握紧。它只有桃实大小,蒂叶俱全,光洁华美,在我的掌中散发出温润的金色光芒。

        黄金瓜。那曾被幼时的我和大表哥远远丢到荒海去的物件,后来又被巡海的夜叉拾到,重新回到了父亲手中。从西海参加过他的婚礼大典回来,我便向父王要得了它,一直放于我的寝宫之中。

        它不仅是我父王留下的遗物,它还是那曾两小无猜的青涩岁月,是曾经最透明而纯洁的一段华年。

        冉锋立于陛下,伏地低首,冷静地等待着我的诀择。

        我轻轻抚摸着掌中的黄金瓜,那含泪凝望的小小白衣少年的影子,刹那间兜上心头。我冷冷道:“可曾派人前去劝降?”

        冉锋答道:“敖宁闭门不出,夜光夫人曾派人将光箭绑上劝降书信,令人射入龙宫之中,但毫无音讯。”顿了一顿,他又道:“依臣愚见,西海太子性情坚忍,即算是主公你亲自前往,只怕他也未必肯归降。”敖宁,确是这样的人哪……

        叹了一口气,我缓缓说道:“冉将军,佛说万事皆空,执着于情仇恩怨,算不算得上是一种不空?”

        紫绡帐外,冉锋拜伏于地,我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但闻他不卑不亢,答道:“陛下,佛说因果报应,便是假人之手,以彰天道。”

        因果报应?父王……真是聪明的冉锋,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却已给了我铁一般的答案。

        四海风云突变,六位龙神因此殒命,甚至多少水族命运的改变……大表哥难辞其咎,必然要承受他应得的罪责。

        况且……我看了一眼紫玉棺,眼中隐然已有泪雾浮起:林宁,我的林宁。

        当啷!

        我将黄金瓜丢回一旁几上的白玉盘中,眼见得那桃实大小的金瓜在盘中滴溜溜转了几圈,终于停了下来。冉锋身子一震,将头俯得更低了些。我淡淡道:“力求生擒。如若不能擒住,那就……杀了他罢,以绝后患。”

        冉锋猛地抬起头来,眼中闪出喜悦的光芒,大声答道:“臣遵命!”

        是谁偷得了时光的更换,扭动了命运的转轮?

        曾经愿意用生命去保护的人,今日却由我来亲口下达死亡的命令。即算我当初喜欢他,或许只是因为那一瞬间的怜悯,和他那恍若相识的温柔笑容……即使我心中始终不曾忘怀,并感受到真心喜悦与安宁的人,是另一个叫做“宁”的人;但我毕竟曾经喜欢过他,千秋万载,四海八荒,的的确确,只有一个敖宁啊……

        或许真的是因果。嫉妒的因、不平的因、错误的因……终于酿成了痛苦的果。

        海元莹华二十三年,西海终被攻陷。海史上曾有载:西海太子闭宫相抗,东海殒兵将近百人。后东海龙神执秋水望鱼神剑,驭圣水之诀,亲斩妖兵一万名;并在其未婚夫婿华岳少君与另一神秘青衣女子相助之下,力败荒家三老,最终攻陷西海龙宫。

        宫墙颓塌,门窗零落。在经过了最后的激烈战役后,昔日的西海龙宫已然化为一堆废墟。

        我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跨过倒塌断裂的大门残骸,缓缓向宫内行去。

        宓妃紧紧跟在我的身后,强忍着她巨大的惊诧与畏惧。这娇养惯了的天帝公主,当她听说夏宗岸也被围困于西海龙宫时,却显出不同一般的执拗。她不顾一切地从天宫里跑了出来,奔到东海我的龙宫之中,苦求我带她前去。我将那日对夏宗岸说的决断之话转述给她听,她脸色苍白,只是默默不语。半晌才道:“这样也好。罢了。”末了,还是坚持要跟我前往。

        “他是死是活,我总得亲眼看见。”仿佛是要解释自己前去的目的,宓妃微笑了一下,唇边流露那种美丽得动人心魄、然而又沉郁苍凉的忧伤。

        殿内金案倾碎,玉盏纷落。镶有琥珀的双耳壶跌碎在地,浓稠的美酒蜿蜒流开很远。精美的珍珠帘被扯得零落不堪,地上到处滚满了那些美丽的紫色珠子。

        有命奔走的西海水族们已逃得不知去向,水晶阶上凝结着一汪汪的污血。在卧于两廊阶下的受伤水族痛苦的□□声中,这昔日巍峨壮美的西海宫殿,竟是恍若阿鼻地狱。

        我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双剑在腰间轻轻撞击。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我耳边恍若化作了丝竹清乐,钟磬齐鸣。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的西海大典,看到那身着艳红织绡的一对璧人,往来如梭的宾客。而妆饰华贵的东海小十七公主,收拾起人前的强颜欢笑,悄然退于壁角。在行典的对拜大礼的乐声中,少女的心碎落了一地。

        那时我们所有观礼的宾客都毫不怀疑,敖宁该有多么踌躇满志的完美一生,而我,注定将会默默地保留一生关于他的美好回忆。谁知那却是拾起旧梦的开始,是一切劫难的根源。因为秋水望鱼脱鞘而出时,那惊慑天地的光芒,许多人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我终于看到了敖宁。

        纵是到了现在,敖宁仍是保留着雍容清华的气度,华袍绫衫一尘不染。他衣冠整齐,安然端坐于赤金龙座之中。代表龙王权力的垂宝八珠冕端端正正地带在头上,莹白的珠子没有一颗不在有律有矩地晃动。冕下那双黑漆般的眼睛,还仍然闪动着骄傲如纯银般的光芒,王者气派无可挑剔。

        敖宁!

        我们艰难地对视,却终于说不出话来。

        他孤单单地坐在那里,左右空无一人。而我的身后,猛将如云,强兵簇拥。刀枪林立,杀气弥漫。

        终于他开口了,却带着讥讽的口气:“小十七,我可不曾想过,你也有如此兵戎加身的一天。”我也淡淡地一笑,却不想回答他任何言语。

        冉锋眉头一轩,正待开言,忽听扑通一声,随即便是哎哟一声,却是后殿慌慌张张跑出一个蚌女来,因为心急发慌,她在上阶时摔了一跤,痛得皱紧了眉头,却仍焦急地喊道:“陛下!龙后她……让我来告诉陛下……那物事……那物事成了……”敖宁双眉一挑,腾地站起身来。那蚌女眼圈泛红,几颗泪珠掉了下来:“可是……可是龙后她……也快要不行了……”

        敖宁脸色大变,他竟撇下我们,拔腿向殿后匆忙奔去。

        兵将们喝叱大作,便想上前强行将他擒住。我止住他们,道:“跟上去!”  龙后么?那便是太素了。她……她……敖宁这样慌张,大异平日所为,是因为太素,还是因为“那物事”?

        我们紧随其后,不知是否步子迈得太快,一路上有无数的珠玉宝光在我的眼前流转,我目眩头晕,心慌气短,一时几乎要喘息起来。

        殿后,竟然是一片旷野。

        不,也说不上是真正的旷野。其实不过是拆除了以前的花园亭阁,收拾得干干净净。放眼望去,只有极广的一片金沙,碧绿的水波粼粼闪动。

        九鼎沉默,成品字形矗立于金沙地上。一个黑衣的男子负手立于鼎前,那是冥夜!冥夜身后,俊朗冷漠的夏宗岸扶鼎而立,眼中闪动着冰雪般的光芒。他甫见宓妃,眼光一闪,但随即掉过头去。宓妃紧紧咬住下唇,脸色苍白得几乎如绫绢一般。但她只是站在我的身后,保持着异常的沉默。

        而鼎旁设有一张碧玉榻,有两名侍女垂手而立。榻上锦绣相拥,缎绫生光,有个女子奄奄一息卧于其中,钗横簪乱,一把乌发斜斜垂于榻边。

        敖宁几乎是扑了上去,一把抓住了被衾下她探出来的手掌——那是一只什么样的手呵,当初是玉雕一般光洁而柔润,现在却是筋绽骨突,有如枯枝一般。

        敖宁跪倒在碧玉榻前,他将那只枯枝般的手贴在颊边,轻轻吻了一吻,眼中竟有着难得的温情:“太素,你还好么?海灵珠……海灵珠炼得怎样了?”

        我们都惊骇地停下了脚步:这是太素么?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太素仰起头来,本就黯淡无光的眸子中,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但随即便恢复了那种安静恬然:“缺少了东海龙神……这珠子,终是没有压伏四海的神通……”她苦笑着望了我一眼,又喘了几口气,说道:“但是……你若服用下去……纵然是不能压伏四海,至少也可以提高你的神力……”

        她咳嗽两声,转过头去向冥夜道:“云兄……烦劳你……”

        冥夜阴沉着脸走上前来,伸开手掌,一颗淡白色的珠子,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敖宁神色一喜,说道:“真的是海灵珠么?太素?你终于……终于炼成了?你……”他看见她的脸色,竟是明显地枯槁下去,一缕缕乳白色的烟雾,开始从她的身体四周袅袅升起。

        他惊怖地抓紧了怀中女子的手掌,叫道:“太素!太素!你的仙气……你的仙气为什么渐渐散了?为什么?”

        冥夜突然跨上前来,一把将那颗珠子塞入了敖宁的手中,叫道:“散了!太素她马上就要死了!你这个混蛋!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帮你?你以前一直骗我说,只要炼成了海灵珠,融合秋水圣女的法力在内,就可以将我哥哥的魂魄从剑中救出来!其实那日在秋水剑灵之中,我已经见到了我的大哥,他说所有的魂魄一旦与剑灵融合,根本没有办法再从剑中出来!我知道你一直在骗我,你骗我心甘情愿为你做事,可是我还在帮你!我仍然在帮你!”

        他一指太素,大吼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全是因为她!太素……”他的声音哽咽起来:“当我年少的时候,我还是天庭云中君的弟弟,我在天宫就认得了她,玄武大帝的小公主!她从小就那么聪慧美丽,逗人喜爱!她是我在天庭唯一可以算得上知心的朋友。可是自从嫁给了你,她从没一天真正快活过!为了你的雄图大业,为了你的四海野心……她……她……”

        两颗眼泪,从他冰冷的眼中滚落出来。三郎身子一颤,不由得跨前一步,唤道:“太素妹妹!”他痛楚地摇了摇头:“你何苦如此呢?你的父王……他很生气,他说你跟着西海太子胡闹,叫他无颜见人,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可是我知道他是疼你的,你跟我回天庭罢,我会跟他求情的,太素妹妹……”

        太素闻言,不由得眼角抽搐了数下,却没有流出泪来。借助侍女的搀扶,她挣扎着从榻上下来.面朝正东,凄然跪落于地。她向天际重重地磕下头去,鬓间挽发的一根碧绿剔透的玉钗滑了下来,被她以掌接住:“烦请转告父王,太素协助夫君,谋害四海龙神,当真是罪不可恕。可是,可是……”

        她将玉钗对着三郎掷了过去,玉钗在水中划过一道弧线,无声地落在三郎面前的沙地上。她微微一笑:“这支钗,名为碧烟尘。是当初父王赐我的宝物,我却用它来胡闹,现在,烦请还给他罢。”满含深情的眼光,转到了敖宁脸上:“我知道,父王最终还是疼我的。可是我怎能离开敖宁呢?他是我的夫君啊,当初我第一次见着他时,我便明白,这一生一世,我再也别想过清净的日子啦。他这样志向高远的男子,又怎会只屈居于区区的西海龙王之位?”

        敖宁苍白的脸庞之上,露出一抹凄凉而惊诧的笑容。他紧紧地握住了太素的手,重新仔细注视着这个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轻声唤道:“太素。”这一声呼唤之中,有着隐约的歉意与内疚,还有几乎难以察觉的一抹柔情。

        虽然,虽然面上相敬如宾;其实在他的心里,未尝不是只将她看作是通向理想的一段阶梯,然而在山穷水尽的同时,是否他才在突然之间,发现这个女子,竟仿佛是此生自己最为重要亲近之人。

        思绪回转,仿佛处于当初的西海龙宫之中。在那轰动四海的婚庆大典上,那红纱缠裹的美丽女子,在妖蜃之事发生之后,仍是那样信赖地望着她的夫君,面上带着甜蜜羞涩的笑容,轻轻的、然而坚定地说:“我太素既肯嫁入西海,当知我夫君乃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绝不屑作如此卑鄙之事。”

        我百感交集,终于轻轻吐出几个字来:“太素,时至今日,你可还认为,你的夫君,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不是卑鄙无耻的小人么?”

        太素向我淡淡一笑,脸色红润起来,竟连说话也不再喘息,反而流利了许多:“我既是爱上了他,可也顾不得这许多啦。他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还是卑鄙无耻的小人,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分别呢?他要平定四海,我助他平定便是了;他要谋取东海龙王元神,我便派遣了玄武宫中密使,将碧烟尘交给了冥夜公子——以前的日照真君,请他去九嶷神庙盗走宝珠;他要以血咒禁锢四海龙神于鼎中,我便助他去父王那里盗取了三界神鼎……一桩桩,一件件,在你们看来,自然是十恶不赦,罪责难逃。

        你们说我糊涂也罢,毒辣也罢,在我心里,可是从来没有后悔过的……可是,宁郎啊,太素能力有限,终于还是功亏一篑,你的心中,有没有怪着我呢?”

        敖宁眼中流下两道泪水,但脸上仍含着那种苍凉的笑容:“没有,太素……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你的手,怎么这样冰凉?今天你没有服下我叫人送来的灵芝么?”

        太素的脸色,开始退去了红润的颜色,渐渐变得青白起来,身子也在微微发抖:“宁郎,有一件事情,我没有告诉过你。我以前对你说过,我是除了父王之外,唯一懂得用三界神鼎来施行炼神之法的人。其实……为什么你不想想,如此珍贵的神物,有这样费夷所思的神通,论理说天帝赐给我父王,我父王又是伏魔大帝,在降妖伏魔之时用此鼎更是威力大增,该时时带在身边才是,为何却要令人将它封入库中?”

        敖宁脸色一变,失声叫道:“你说什么?”

        太素身子又晃了一晃,强自撑住。但我们都看得清楚,她脸上的颜色在迅速褪去,原本清雅秀美的面庞,也在瞬间不断衰老下去,肌肤之中,竟然隐隐看得清脉络和青筋。她还在微笑着,说道:“三界神鼎,炼神之术。我一直没跟你说,唉,那是铸阴阳为鼎,司造化为工,炼神元为引,凝仙魄为铜……”

        敖宁突然惊骇地呆住了:太素的脸色,迅速地从青白转为了莹蓝,而且渐渐地变得越来越是透明……“你……”我听见他震惊的喃喃自语:“凝仙魄为铜?太素!太素!”

        太素留恋地望着敖宁,虚弱地笑了:“是的,你终于想到了……那样的上古神器,除了我父王,连其他的大神们尚且无策起用。我一个小小的仙女,哪里会有什么真气去起动它?神鼎无计可催,我只有化用自己的魂魄,作为那鼎中之铜……龙神们所有意识仍然保存在海灵珠中,只是被拘禁不能自由罢了……可是我……我的魂魄日渐变弱,终有那刻,我所有的魂魄都灰飞烟灭……父王说过,阴阳二气交汇,而生万物生灵……便让我重新化为阴阳二气,散入这四海八荒中去罢……”

        她枯瘦的手指,徐徐地抚过敖宁的鬓发,珠冕:“你其实从来没有爱过我,或许你是爱过莹儿罢,可是你更爱的,是你自己啊……宁,当时我就想,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明白,其实真正能给你幸福的,不是那些神鼎,不是你西海龙族的荣光,而是我太素……因为有我,你就有了所有的幸……”

        话语未完,她的手,蓦然垂下。

        她的身躯,在那刹那间便化作一缕青烟,袅袅绕绕,在空中留恋片刻之后,终于徐徐地化入西海的碧波之中。层层黑纱颓然褪下,如黯淡的蝉蜕。

        敖宁怀捧太素遗下的纱衣,整个人如石塑木雕一般,竟是痴痴地怔在了那里。

        他突然抛开那些纱衣,疯狂地扑向其中一只神鼎,将它紧紧抱在怀中,叫道:“你收我进去吧,收走我的魂魄!不是说收齐了龙神的魂魄就能炼成海灵珠么?秋水姬不是龙神,缺了她也一样能行的,收走我啊!收走我啊!”

        黑色的纱衣,如云般徐徐飘落下来。他疯狂地捶打着神鼎,整座龙宫里,只回荡着他似哭似嚎的嘶叫声。

        冉锋等人不觉后退几步,我远远地望着他。几百年的时光,一幕幕地从眼前掠过。

        我的林宁,还静静地卧在东海水晶棺中。

        你失去了你的太素,我失去了我的林宁。

        在这场野心的角逐中,哪里会有真正的赢家。真正得益之人,不过是天帝而已。三千年前,我便明白了这个道理,为何你……终是不明白呢?

        宓妃泪流满面。

        夏宗岸掉过头去,虽是极力自持,但仍隐约可见额上青筋不断抽搐。他深吸一口气,迟疑地向敖宁走上一步,目中寒光闪动,开口道:“殿下……”

        忽听一声尖叫,竟是宓妃排开众人冲上前来,一把抱住了夏宗岸!她白晳如玉的十指,如铁扣锁链一般,紧紧地揪住了夏宗岸背上的衣衫,指节处甚至有痉挛的苍白。夏宗岸吃了一惊,本能地想要挣脱出来,却被宓妃更紧地抱住。她的泪水如小溪般流了下来,哭道:“不要!宗岸!”

        夏宗岸眼睛晕红,止住身子,咬了咬牙,冷冷道:“你拦我做甚么?你不是把玉还给了我,还说从此跟我永绝情义么?你不是一直都瞧不起我?你从不嫉妒!从不在意!我那样对你,你却还是安之若素!你为什么不找我吵闹?你为什么不去求你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王来惩罚我?你就这样不在意我对你如何?你想抛弃我再嫁别的神仙?是因为你父王把你许配给我这个低贱的河伯?让你蒙羞?让你觉耻?”最后这几句话,他几乎是狂嘶大吼了出来。

        宓妃猛地扑入了夏宗岸的怀中,双手捶打他的胸膛,哭道:“你这个傻瓜,我从来就没有瞧不起你!你是我的夫君,就好象是我头顶的苍天一般,我只盼能在你的庇护之下,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女人。什么天帝的女儿,什么洞阴公主的头衔,我统统一点都不希罕!”

        她哭倒在他的怀里,呜咽道:“我没有告诉父王你在胡闹,不是我不在乎你……我怕他会伤害你,我以为我只要一直容忍你,顺从你,你就会回心转意的……宗岸……”

        夏宗岸的眼睛也有些湿了,他一任妻子在怀中用力捶打,另一手却轻轻抚顺她乌黑的长发,低声道:“是么?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