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帕沙那双手握着长刀,马尔杜克浑身由黑色的法师袍包裹,头戴圣殿士面具,手握魔杖。这些不声不响的卫队很快地散开,保卫了大厅中央的人类们。

人群中发出几声惊呼,但是训练有素的军官们立即围成一个圈,背向里,人人全神戒备地端着十字弓。

与夜缠斗的法老王再度消失。紧接着,那些透过墙壁的流光一下子消失了。

在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前,夜只来得及看到法老王赫然出现在围成一圈的人群中央,对着那些毫无防备的后背痛下杀手。几个还拿着火把的军官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一击杀死。

黑暗中,只听周围一声低沉有力的命令声,然后是大群人马的脚步声——围住人群的卫队抓住黑暗之中人群混乱的时机,开始动手了!

夜感到一个人逼近了自己,以及刀刃的破空声,他一闪,随即用手上的火焰回击,只听对面一声古怪的惨叫,一个帕沙那被击毙。

但是周围更多的却是人类的惨叫——帕沙那和马尔杜克长年生活在墓室的黑暗之中,早已习惯了这种环境,并练就得敏锐的五感。而人类们的双眼失去作用后,根本无法瞄准,只能胡乱射箭,一旦被近身,就只有死。

夜耳听着周围不断有人死亡,自己却完全无能为力。

“法老王!”那一瞬间,夜的双眼变得血红,疯狂的杀气从身体上下迸射而出,“我要杀了你!”

黑暗中回荡着冷冷的笑声。卫队们已敏锐地察觉了夜的位置,并全都向他扑了过来。

那一瞬间,黑暗的大厅中绽开了一团灼伤人双眼的火焰。它并不十分明亮,而是黑色的,仿佛要吞噬一切。它起先只是安静地燃烧,但紧接着就突然炸开来,火热的巨浪在一秒钟内席卷了整个大厅。

当墙后的流光重又亮起来时,大厅中只剩两个活人。

夜骑在法老王身上,一手捏着他的脑袋,另一只手高举,擎着黑火焰。

“毁灭一切的黑火焰,吞噬太阳的黑火焰。”夜喃喃地说道,“感谢你把这力量给了我,我终于会使用它了。到现在为止,这力量才完全是我的了。”

“嘿嘿。”被抓住的面颊仍在冷笑,“你想杀了我吗?你杀了我以后,会得到我的不死身,及更为强大的力量。杀了我吧。你,一个人类,用神给予的力量弑神,这是件多么富有戏剧性的事情啊!哈哈哈哈……”

夜面无表情,缓缓地说道:“我杀你,并不为什么力量,而是给这些死在这里的人一个交代。”

“人类真是虚伪,为什么不肯坦诚一点呢。”

夜自嘲地笑了,不再说话。

一声脆响,破碎的圣殿士面具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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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呼一声,夜从梦中惊醒了。

跨越一千年,法老王那张完全没有水分的、可怖的脸依然仿佛就在眼前。

“又做噩梦了……已经很久没有做那时候的梦了。”夜心有余悸地坐起来,喝了一口水,若有所思地苦笑起来。

“那时,我确实是亲手劈开了他的脸,撕碎了他的身体。在恍惚之中离开了史芬克司秘穴。

我能感到,我离开时,那狮身人面像,仿佛看一只蚂蚁般看着我,嘲笑人类的愚蠢。

人类,的确愚蠢。我现在才能明白法老王没说完的话。

似乎是我杀了他,实际上却是他杀了我,他用时间、用回忆杀我。

不死身不是一种嘉奖,而是一种诅咒。死亡是一个生命正常的权利,他却剥夺了我这个权利。死是一种幸福,不能死的人,只有留下来继续接受时间的凌迟,永远无法解脱。

而人类仍在苦苦追求长生不死。

人类,能不愚蠢吗?”

夜叹了口气,望着窗外,东方已出现了鱼肚白。

“这一千年,也是这么过来的。斜风细雨,疾风骤雨,狂风暴雨,腥风血雨,都是这么过来的。

仿佛一个梦。

如果这真的是个无法醒来的梦。

那史芬克司秘穴,就是我的梦开始的地方。”

(梦开始的地方END)

(火之镇魂歌)前传·千年孤寂0.3昼夜难分

夜回过头看那座狮身人面像,只看到石像的冷笑与嘲讽。

“天,我都做了些什么?”夜看着浑身的泥渍和血污,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他已经有所预感,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会改变他的一生。

“该去往哪里呢?”夜徒然地望着茫茫的苏克拉特沙漠。他已经对那一笔赏金没有任何兴趣了。

“唉……还是让我,回家吧……”

沉重的步伐,迈向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夜发觉,无论在心里怎样恨爸爸、妈妈、哥哥,但他还是把那里,当成是家。

家是什么?

是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夏管内你开着门的地方。

是一个受伤了想要藏进去的地方。

是一个可以容纳心灵的地方。

“我不想,身不由己地打滚……”夜终于看到了那间房子,那熟悉的门、窗、烟囱,而对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浑然不觉。

“回家吧,回家睡上一觉,说不定醒来就会发现,这不过是一场噩梦,我从不曾离家出走过。”夜在想,“回到以前那种受毒打与咒骂的生活,还是继续这种拿着力量、孤独流浪的日子?”他无法做出选择。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自嘲地笑了。



“说不定一觉醒来,会发现,我已经是一个冻死的孤魂野鬼。

是的,我或许是离家出走了,但我绝对没有遇到酷拉马,没有进入那个噩梦的巢穴,是的,绝没有。

我此刻已经冻死在那个山林里。”

夜忽然一阵眩晕,他开始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真实。

他只有继续笑着,迈着如同被灌了铅的步伐前进。

“死,真的太好了。

做一个鬼,每天默默地看着爸爸、妈妈、哥哥,看着琳达,看着这个世界,也没什么不好。

或许,那是最好的……”

是的,那是最好的。遗憾的是,他永远没有这个权利了。

“也或许,一觉醒来,发现我根本不存在。我从没有出生过,也不曾有过这悲哀的生命。

那很讽刺,不知道发现自己根本不存在是什么感觉。”

夜慢慢笑着,眼角流出了泪。

他不知道,有时无意间的一句话,会揭示事实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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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走到了那扇门前。

“我回来了……”夜轻轻叹息道。

走了不过三个月,感觉却仿佛是经历了一个世纪的变迁。

夜推开了门。

手僵在半空。

瞳孔猛地缩小。

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狼籍,桌、椅碎成一片片的,无数砸碎的东西扔在地上。在水片下面,是满地的殷红。

是血!

满地的已经冷掉的鲜血!

夜强忍住叫出声的冲动。

“啪嗒”一声轻响,他踏进了血液中。脚上能感到那种湿冷的感觉。

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看到角落中躺着两个人。

“爸爸……妈妈……”夜颤抖着叫道。

他的爸爸妈妈再也不会打他骂他了。

夜慢慢地走近,俯下身去看着。

爸爸的头上被敲开了一个大洞,鲜血和脑浆都流了出来,妈妈的腹部有数道伤口,她蜷缩着捂着肚子,手指有几根齐根断掉。两人都已死去一段日子,血已经流干,皮肤塌陷下去,身上长了尸斑,发出一阵腐臭。

夜尽力不使自己呕吐,他呆呆地看着这两个人。

“这是我的爸爸、妈妈吗?”

“啊!!!”

当夜,有如野兽一般的嚎叫声保卫着小镇。人们纷纷躲在家中,满怀惧意地猜测那是什么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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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坐在曾经的家中。

身边是两具尸体相伴。

他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做梦,那景象却如此地逼真:

父亲和母亲如同往常一样地过日子,父亲在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闭目养神,母亲在屋子里做着针线活。忽然,门锁一响,门被重重地推开了。父亲惊奇地站起身,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迎面而来的一柄木锤重重砸在了头上,整个人顿时飞了出去。

母亲惊诧地从里屋跑出来,看到眼前的景象顿时惊叫一声,正向倒在地上的父亲冲过去时,又一个人奔过来,拿着刀对着母亲的腹部狠狠扎了一刀,母亲的叫声戛然而止,双手捂着腹部,痛苦地弯下腰,但对方毫不怜惜,又连续扎了十几刀,直到母亲倒在地上才停手。然后这些人便粗暴地将家具全部破坏,搜索每一个角落,把所有的钱财席卷后扬长而去。

夜猛地惊醒,眼泪再也忍不住,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这时他才发觉一个问题。

在他的幻觉中,没有他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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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白天,人们在镇边意外地发现一个满身血污、奄奄一息的人,经维护治安的剑士确认,这是附近山上匪帮的人。

那个人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满脸惊恐地抓着离他最近的人的手,眼睛睁的大大的:“白……白发死神……”

人们猜,那可能就是凶手的名字。

牧师来检查了他的伤势,然后摇了摇头——他的胸膛已被劈开,血都流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