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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否则前面一切的详细布置都将成为一场空。汤马士正看着地上阵亡袍泽的尸体,背对着塞文,所以一点也不知道这个旅行者先前慵懒厌烦、漠不关心的目光一瞬间变得紧张而敏锐——当然更不知道这个变化的真正意义所在。死去骑士的铠甲有众多划痕和凹点,身上也有多处伤口。证明他并非是意外地死在一枝弩箭下,而是在一场激烈的战斗中阵亡的。汤马士弯下腰,用手轻轻合拢战死者依然睁大的双眼。

塞文原先以为这一幕(不管是希莱部下所设计的还是神祗所设计,但这个场面真的十分巧妙)会对老骑士造成重大打击。但作为一个骑士,汤马士经历过无数次的战斗。他在高山上和兽人、地精的庞大联军作过战;在森林里和精灵的神箭手交过锋;在地下隧道中迎战过矮人和黑暗精灵;在平原上和同属人类的敌国军队生死相搏;他在白昼挑战过邪恶的魔法师;在黑夜中对抗过吸血鬼。在这些战斗中,在他这么多年的岁月里不知道埋葬了多少阵亡同僚的尸体。汤马士对着尸体默哀了一小阵,这批部下的全部牺牲让他黯然神伤,但他马上就重新振作起来,想到自己所担负的神圣职责。

他没有时间停留了,他不能辜负自己部下的牺牲。那些敌人正向他这边赶来。

“塞文先生……”

“叫我塞文就好。”

“那好吧,塞文。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我正在执行一个重要的任务,要护送那个孩子——那孩子是罗宾王子,柯迪雅未来的统治者——进行成年的巡礼之旅。但现在我的部下被敌人歼灭了,我单独一人难以执行这个使命。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承担下这个光荣的任务。”汤马士把总体情况和盘托出,深恐这个陌生人会拒绝这个任务,“虽然这个任务十分危险,但我可以允诺,你所得到的报酬绝对超过你的想像。”

“但是,王子殿下的旅途有什么危险?”塞文故意皱紧了眉头。作为一个平凡的过路人,他必须保持最基本的警惕性,“您遭到了一批意外的土匪袭击,失去了部下。但只要向前走半天,您就可以抵达狄雷布镇。您只需要向那里的总督表明你的身份和神圣职责,马上就可以得到一支庞大的护送部队。”

“这不是意外的袭击,塞文。”汤马士强调了“意外”两个字,“这事情很复杂,但我可以用简明扼要的话向你解释。我不能求助任何外来的武力支援,包括所有的领主、贵族乃至地方官员。因为很多的人都希望罗宾王子死,包括现在的统治者霍尔曼王子在内。”

“这怎么会呢?”塞文脸上露出十分自然的惊讶神色。

“事实就是如此。”汤马士回答,“我现在只有有限的金钱,但一旦我们完成旅途,我可以打开国库任你选择合适的报酬。荣誉、财富,乃至爵位和领土,一切都可以给予。如果罗宾王子不幸遇害,”他观察着塞文脸上的任何一点变化,“那这个国家马上就要进入一场全面的内战了。”

“您所说的我很难相信。”塞文考虑了一会儿,“但我还是决定帮助您。来,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换掉这辆豪华马车和这些神骏的马匹。这些东西是土匪强盗的天然目标。”

第五章  骗子

“醒醒!罗宾。”塞文轻轻地摇晃着昏睡中的少年。称罗宾为少年也许有些太夸张了。因为无论是体格还是外貌,这个十四岁(很值得怀疑的岁数)的男孩都只能归入儿童的档次。他的身材在同龄中算是矮小;因为养尊处优的生活,他皮肤白皙,身体纤弱,很明显神经系统也不够健全。因为仅仅是一场没有伤害到自己的战斗,就让这个孩子惊吓过度,在昏睡中度过下午的时光。事实上,直到现在他也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塞文的手轻摇着罗宾的头部,眼睛却如同赤链蛇看着小鸟一样盯着少年的脖子。白皙细薄的皮肤下是青色的、微微鼓动的大血管。塞文几乎能想像这血管中涌动的红色液体以及这些液体喷出身体时的嫣红。不过在他想像这些的时候,少年已经悠悠醒来,揉了揉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居心叵测的陌生人。

“你是谁?”罗宾问。自然而从容的语气说明罗宾王子(因为无需累赘地重复他的身份,所以以后我们就省略王子的头衔)根本没有任何警惕——这很可能是他经常接触陌生人,所以完全没有陌生就意味着危险的概念。这是一件好事,塞文这样告诉自己。

“我叫塞文,”塞文略微张开嘴,露出一个带着危险的笑容,“现在是你的保护人。”

“汤马士叔叔呢?”罗宾问。他说话的语气和脸上的表情说明他和汤马士的关系并不是一个贵族和一个护卫那么简单。少年对汤马士非常地信任和依赖,正如同一个后辈依赖长辈一样。外人的谎言和欺骗恐怕不能动摇他对汤马士的信任,甚至可能适得其反。塞文仔细地观察着罗宾的表情,并把自己得到的结论一一牢记在心。

“他去城里卖掉我们的马,马上就会回来。”塞文如此回答。罗宾对他伸出一只手,十秒钟后塞文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罗宾是要他扶自己下车。

“很遗憾,小少爷。”塞文推开罗宾的手,“以后你什么都得自己干。”他观察着这个孩子的反应。罗宾没有任何不悦的表示,他爬起来,一个人从车后面跳了下去。虽然养尊处优,但他尚未形成任何这种生活带来的恶习。

马车现在孤零零地停在一条小道上,被西斜的太阳的光辉所笼罩。拉车的马已经被解下带走,所以这辆华贵的厢车只有把自己孤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狄雷布镇遥遥在望,平时看起来寒酸破败的城镇大门在此刻居然也显得有些壮美起来。塞文站在一边看着左顾右盼的罗宾——最后要杀了这个孩子并不会让他有所反感。这只是一个工作,他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道。

“我们到城里去吧。”罗宾突然说。

“为什么?”

“我希望在那里等汤马士叔叔。”罗宾看着面前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塞文,“他在城里对吗?”

塞文把刚才脑里试图对这个天真少年不利的想法一一排除,转而以一个保镖提防敌人的心态来分析这个提议。他最后觉得这个提议有价值。狄雷布镇可不是一个和平安宁的地方,这辆马车是一个再显眼不过的目标。车子在这里已经停了不少时候了,又有谁知道此刻是否已经有几双贪婪的眼睛盯着马车上镶金的装饰了呢?应该是离开这辆车的时候了——并不是他没有自信对付一群无赖,而是他不愿意为无聊的原因冒险。

“好的。”

塞文深色眼眸一路上不断左顾右盼,时刻保持警惕,虽然此刻没有任何人在追踪他们。在穿越那两个懒散的士兵把守的破败大门的时候,他眼角瞥见有几个人影在快速移动,就在城门边赌场大门的阴影里。塞文的手探到剑柄上,保持一种随时可以将武器抽出来的状态。那些人影冲了过来,是一群正在玩某种正义战胜邪恶游戏的孩子。他们欢叫着口号冲出了大门。

几个斜靠在门口,无疑是正在晒太阳的闲汉都只是略略看了一眼这个带着孩子的旅行者。没有人知道这个平凡的旅行者是“剑刃”塞文,一个杰出的刺客——当然,这个杰出是以受害者的数量和身份,以及被干掉的过程来评定的。和所有谨慎小心的人一样,塞文并不喜欢抛头露面,即使在这个他生活了近十年的镇子,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剑刃”塞文的真正面貌——这是一个从事这行当的人能活得长久的重要诀窍。他们的目光最多只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停留一下——罗宾身上的衣服虽然漂亮,但一般受到长辈疼爱的孩子也能有这种穿着。阳光暖洋洋,城门一带十分平静。只有塞文知道他们两个刚刚已经通过了一个危险的检测。在这个城镇里,死亡很快就会降落到没有通过这个检测的人的头上。

狄雷布镇的大门后面最显眼的建筑是一家赌场。一个充斥着酒精和咒骂的大房子,有时候酒精中也会夹杂一点血。但总体来说,这一带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赌场的主人毫无疑问会维护自己的利益。塞文停下了脚步。

“我们在这里慢慢等。”他对罗宾说道。他再次端详这个少年。罗宾脸上十分干净,手脚也是同样的干净,手指细长得简直如同一个女孩。文静而气质优雅——这孩子明显没干过哪怕一点点的活,也从来不曾接触社会中的丑陋——他是在纯白大理石构筑、金边装饰的宫殿中长大的,干净纯洁得如同水晶一般。当然,也像水晶一样易碎。他无法想像这样的孩子加冕成为帝王会发生什么。虽然这事情也用不着想像——这根本不可能发生。塞文开始观察那些孩子,先前那群孩子正在不远处欢闹着。这些孩子是某个混混的手下,靠那些对自己钱包不太留神的外地人维生。但现在他们是真正的在游戏而不是一个巧妙的伪装。他们衣衫褴褛,手脚和面容上都是泥土和其他脏东西。他们中最大的年纪和罗宾相仿。但他们的命运却是多么的不同啊。

“嗯。”罗宾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站在塞文身边,开始用一双好奇的眼睛张望这个镇子。

一阵喧闹的声音从赌场中传来,吸引了罗宾的注意。塞文的眼角看到那几个闲汉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他们继续悠闲地晒着太阳而没有理会这本来应该引起他们关心的变动。塞文忍不住低笑了一下。这几个侦察兵伪装得太过分以至于可以被人一眼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