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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听了那番话,”德克说,“我感觉宇宙听起来不是个很吸引人的地方。有很多人宁愿待在家里并不让人吃惊。”

哈塞尔大笑。

“真是有趣,你也这样说。我刚刚和一个持有同样观点的老头说过话。他知道我是谁,但假装不知道。我提出的观点是,有两种想法的人——好奇的探险者型和非常乐于坐在自己后花园的居家型。我认为这两种人都是必需的,硬说一种正确而另一种错误是愚蠢的。”

“我想我一定是这两种类型的混合体。”德克微笑着说,“我喜欢坐在我的后花园里——但我也喜欢流浪者偶尔来拜访我,跟我讲他们的见闻。”

他突然停住了,然后加了一句:“找个地方坐下喝点东西怎么样?”

他感到又累又渴,哈塞尔也一样。

“那么,就一会儿。”哈塞尔说,“我想在五点以前回家。”

德克能理解这点,尽管因为碰巧遇到,他此时完全不了解对方的家庭当务之急。他让哈塞尔带路去坎伯兰的休息室,他们在那儿欣慰地坐下,面前摆着两大杯啤酒。

“我不知道,”德克说着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你是否听说过我的工作?”

“事实上我听过。”哈塞尔带着迷人的微笑说,“我们在想你什么时候能追上我们。你是关于动机和影响的专家,对吧?”

发现他的名声竟然传得这么远,德克很惊讶,同时也感到有点尴尬。

“哦——是的,”他承认。“当然,”他又急忙补充道,“我主要不是关注个人事例,但是如果能发现人们是如何首次涉足宇航领域的将会对我大有帮助。”

他不知道哈塞尔会不会上钩。过了一会儿,哈塞尔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开始咬钩了。德克彻头彻尾有种钓者经过等待最后看到浮子在平静的湖面上晃动的感觉。

“我们在‘保育室’经常不停地争论这件事。”哈塞尔说。“没有一个简单的答案,答案因人而异。”

德克以默不作声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拿泰恩的例子来说,他就是个只探求知识而对结果不太感兴趣的纯粹的科学家。这就是为什么以他那样的智商,却总是远不及主任那么高大的原因。请你注意——我不是在批评。一个层次里只有一个罗伯特爵士已经足够了。

“科林顿和里查兹是工程师,他们只是喜欢机器本身。不过他们远比泰恩有人情味。我想你听说过吉米怎么对待他不喜欢的记者——我早就料到了!wωw奇Qisuu書com网科林顿是个古怪的家伙,你永远搞不清他的脑子里在转些什么。不过,在他们的事例中,他们都是被挑选来做这项工作的——他们并不是因追求而来。

“现在,皮埃尔就尽可能地要显示出与其他人不同。他就是那种喜欢为自己冒险的人——这就是他成为火箭飞行员的原因。尽管到现在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他大错特错了。火箭飞行跟冒险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不是按计划飞行——就是,嘣!”

他一拳落向桌面,在还有一英寸的时候戛然而止,因而玻璃杯几乎没有任何晃动。他无意中的精确动作使德克钦佩不已。然而,他不能让哈塞尔的谈论就这么毫无刺激地进行下去。

“我似乎记得你出过一次意外,那一定让你感到有些——呃——兴奋。”德克说。

哈塞尔轻蔑地一笑。

“那种事只有千分之一的几率。在剩下的九百九十九次中,飞行员仅仅只是坐在那里,因为他的体重比能做同样事情的自动机器轻。”

他停顿了一下,越过德克的肩膀向前望去,脸上渐渐露出了微笑。

“名誉自有它的补偿方式。”他嘀咕道,“现在就来了一个。”

一位酒店高级管理者正推着一个小餐车向他们走来,他推着车的样子就像一个大祭司正把祭品送上祭坛。他在他们桌前停下,送上一瓶酒。如果德克能够从酒瓶布满蜘蛛网状的外表判断,这酒恐怕比他自己的年龄还要老得多。

“管理层向您致意,先生。”这位高级职员边说边向哈塞尔施以鞠躬礼,哈塞尔说了些感谢的话,但看上去对周围的人正把注意力向他集中有些警觉。

德克对葡萄酒一无所知,但他看不出这种复杂的艺术中有什么技巧,能够使这种顺畅的液体在流过喉咙时有什么特别的满足感觉。他们就这样小心谨慎地用精心酿制的美酒,毫不犹豫地为他们自己,然后为星际航行中心,以至于为“普罗米修斯”号干杯。他们的愉悦使那位管理者非常高兴,要马上送来另一瓶酒,但哈塞尔态度优雅地拒绝了,他解释说已经太晚了,这完全是事实。

他们在地铁口的台阶上分手时情绪非常好,感到这个下午有一个精彩的结尾。直到哈塞尔走了,德克才意识到这个年轻的飞行员没有说关于自己的事,绝对一点儿也没有。是谦虚还是仅仅因为时间不够?他一直出人意料地乐于讨论他的同事,看起来他急于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

德克站在那儿为此苦恼了一阵子,然后吹着口哨,开始沿着牛津大街慢慢朝家走去。在他身后,太阳正在下落,这是他在英格兰的最后一个夜晚。

三十年来,世人逐渐接受了人类总有一天会到达其他星球的观点。自从第一枚火箭冲出大气层以来,宇航学开创者们的预言已经多次应验。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相信他们的预言。阿利斯塔克阿利斯塔克:公元前310年—前230年,希腊天文学家。此处为天体名。附近的那个小火山口,还有那些关于月球背面的电视片,都是不能被否认的成就。

然而仍然有些人对这些预言感到伤心痛惜,甚至公开加以谴责。对于走在街上的普通人来说,星际间的飞行仍然是种遥远的,甚至是某种程度上令人惊恐不安的,寻常百姓生活之外的可能性。到目前为止,普通公众对航天飞行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而只是模糊地意识到“科学”在不确定的未来将把它带到身边。

不过,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尽管出于大相径庭的原因,但对待宇航学确实都是非常严肃的。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远程火箭和原子弹实际上同时作用于军事思想,这导致专家发出了大量有关机械化屠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预言。这些年来,有很多关于在月球甚至——也许更为恰当地说——在火星上建立基地的讨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美国陆军过晚发现有关奥博斯为建立“空间站”的二十年计划,便将其通过一个为隐蔽起见而称为“威尔斯”的计划再次激活。

在奥博斯的经典著作《通向宇宙飞行之路》中,他提到了建造巨大的“空间镜”,它能将太阳光聚焦于地球上,不是出于和平之目的就是用于摧毁敌人的城市。奥博斯本人从来没把他最后的这个想法当真,他一定会惊讶于二十年后它竟被认真地接受了。

从月球轰炸地球很容易,而从地球攻击月球则很难,这个事实使许多不被惯例约束的军事专家宣称,出于和平的缘故,他们特别的国家一定要在任何好战的对手到达那里之前就俘获我们的卫星。在原子能释放之后的十年中,这样的争论很普遍,这也是那个时代的政治偏执狂的典型副产品。随着世界慢慢走向理智与秩序,这些言论消亡了,但没有人会去哀悼他们的逝去。

另一种也许更为重要的观点体系,在承认星际航行可能性的同时,根据神秘主义或者宗教的基本理论与其对抗。通常被称为“神学抗争”的观点认为只要人离开地球去冒险,他就违背了某种神的法令。在对星际航行最早也是最有才气的批评家,牛津大学指导教师C.S.刘易斯的词句中,天文学的距离是“神的隔离规则”。任何人如果逾越它们,就会因离亵渎上帝不远而获罪。

因为这些观点不是建立在逻辑的基础之上,所以根本没法反驳。星际中心不时地发出强烈抗议,指出这样的理由可以拿来反对曾经有过的所有的探险家。天文学的距离,是二十世纪的人可以用无线电波在几分钟之内穿过的距离,这和我们石器时代的祖先们面对的一望无际的大海比起来,不算什么障碍。无疑,在史前的时代,当部落里的年轻人出发去可怕的未知世界寻找新的土地时,也会有人摇头并预言会有灾难。不过还好,在从极地而来的冰河碾碎一切之前,探险已经完成。

总有一天,冰河会重卷而来,这是在冰河开河之前,可能降临到地球上的最低程度的灭顶之灾。其中有些只能是猜测,但人们起码对今后的岁月几近肯定。

每颗恒星的一生都免不了这一刻的到来,它原子熔炉的脆弱平衡肯定会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发生倾斜。在遥远的未来,当地球沉入太阳大爆炸的火海中时,人类的子孙也许会在最远处安全的行星上,看他们的出生地最后一眼。

从表面上看,这些批评家推出的另一个反对航天飞行的观点显然更令人信服。他们认为,既然人类已经为自己的地球带来了这么多的灾难,他们在其他星球上的行为还可以信任吗?最重要的是,随着人类文明从一个星球扩张到另一个星球,一个种族被另一个种族征服和奴役的悲惨故事还要永无止境地重演下去吗?

对于这个问题没有完全令人信服的答案:这只是对立的信仰之间的冲突——是自古有之的悲观主义和乐观主义之间,信任人类和不信任人类的人们之间的冲突。但通过指出历史类推的错误,天文学家在这场辩论中提出了自己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