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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他出行的时间越来越早,归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只差在外留宿而已。

玉蟾从未问过他去了何处,她如今已经是后羿的妻子,便如同任何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一样,她的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东西,不再有别的,只有她的丈夫而已。

千古以来,女人都是如此,无论是仙子,或者是农妇,一旦成亲后,她的世界就完全变了个样。

然而她并非全无所觉,她到底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后羿身上时时有不同的香气,她又如何能够不知?

但她却勉强着自己,不可以怀疑他,绝不可以怀疑他。

第六卷  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  第十八节

冬天终于到了。

夜晚来临得更早了,后羿回家的时间就显得愈晚了。

玉蟾时时会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小院,所有的花都凋谢了,连树上也不再有一片黄叶。男人的心真地变得如此之快吗?才几个月前,还是情意绵绵,生死相许,忽然之间,就各怀鬼胎,同床异梦。

原来幸福不过是世间最易凋谢的花朵,连一季的时间都无法维持。

玉蟾想,若是她有感知他人之心的神通就好了,那么当他情深义重之时,便可知道他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逢蒙悄然站在玉蟾身后,他如同任何一个男子一样,很快便爱恋上玉蟾的美丽。然而,无论是什么人,只要站在后羿身边,所有的光彩就都被他抢尽。

“主母在等主人吗?”他轻声说。

玉蟾轻叹:“相公越来越是晚归,他到底在做些什么呢?”

逢蒙道:“主母真地不知道?”

玉蟾默然,知道吗?就算是知道,也故做不知吧!

“主人早就与镇上的几个女子有染,全镇的人都知道了,只瞒着主母一个人而已。”

只瞒我一人?

玉蟾回过头,厉声道:“你莫要造谣生事,相公对我情有独钟,我不相信才婚后不久,他便会背叛我。”

逢蒙不由冷笑:“主母是想说服我,还是想说服自己?主人是什么样的人,主母早就应该知道了。”

玉蟾的心便如水一样沉了下去,然而她却固执地坚持道:“我不相信,他不会对不起我的。”

逢蒙冷笑道:“主母若是不信,不仿到镇口挂灰色布帘的人家看看,就明白一切了。”

玉蟾默然,要不要去看呢?应该相信自己的相公,不应该怀疑他,相信他爱自己,便如同自己爱他一样。

但人心真地很难测,她还没有修成他心通,只觉得这世上的人心似海深,变幻莫测。

她下意识地走出家门,依逢蒙的指点,向镇口走去。

果然有一户人家挂着灰色布帘,她站在街对面看着那户人家,后羿在里面吗?

门帘掀起来了,她连忙闪身,避在一棵大树之后。

后羿从门内走出来,一个妇人也跟着走出来,两人似乎情兴未尽,那妇人拉着后羿的手不知说了些什么,后羿便笑着在她的面上亲了一下。

玉蟾的心更加沉下去,似乎便要沉入永无止境的深渊。其实早便知道他是这样的一个人,但却还存着万一的希望,也许爱情可以使一个人改变,如同使一个神仙改变。

但,他一切如故,改变的只有她而已。

那么曾经说过的话,曾经说,如果失去了你,一定会十分痛苦这样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呢?

为什么人的心如此难测?我该怎么样才能知道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呢?

她仍然回家,后羿已经先回来了,问她去了何处,她只回说,出去走走。

两人相对无言,曾经那么甜蜜的爱情,到如今,不过是尴尬地打发时日而已。

怪不得有些仙人,历尽苍桑,终于把一切情感都放下了。本来还以为感情如此美好,为何会有人愿意忘情弃爱,原来美丽的事物大多不能长久,须臾之间,便消逝了。

玉蟾想,她又与以前有所不同了,这一次离开昆仑仙境,使她终于体会到了人间的百味。

幸福并非长久不变的,痛苦才是永恒的主题。

一个人的心到底有多大,可以同时爱几个人?为何她的心里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而在他的心中,却可以有千千万万的女子?

第六卷  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  第十九节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黄河水底,宓儿亦一样感觉到无法忍受的痛苦。

她已经与冯夷成亲,一切皆如她所愿,但一切太如她所愿了。

她看见自己在这件婚事上所做的努力,也同样看见冯夷在此事上的随遇而安。她亦在问同样的一个问题,一个人的心到底有多大?难道真地只可以爱一个人吗?为何就不能分一点给朝夕相处的人?为何就算远隔天涯,亦是对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念念不忘?

宓儿自婚后便搬到黄河水府居住,冯夷很好,对她十分温柔,也从不拈花惹草,宫中的侍女皆是老丑的鱼妖,连一个年青漂亮一点的都没有。

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可是她却仍然觉得淡淡地不满,不满的原因很难说出口,总觉得冯夷少了激情,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温文有余,与她之间,也是相敬如宾。

相敬如宾的夫妻,不一定是真正幸福的夫妻。她个性跳脱,若是冯夷还似原来一般,与她打打闹闹,她倒反而觉得自在。

但自从冯夷伤愈后,就好象变了一个人一样,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会忤逆她的意思。有时她故意寻事,冯夷也只是一笑置之。她开始觉得冯夷陌生,因为她再也无法猜测他的心意。

偶尔,冯夷也会忽然神游物外,脸上便多了一丝温柔之意。

宓儿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玉蟾,这样的温柔与面对她时的温柔是大不相同的。一个女人完全可以敏锐地感觉到其中细微的区别,而将这一点区别,当成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事件。

她努力忍耐,希望有朝一日,也许自己的深情可以感动冯夷,使他明白,真正爱他的人,便在他的身边。

但这样的忍耐,到底何日才会有所回报呢?

冬至之日,是冯夷的生日。

宓儿设了酒菜,与冯夷对酌。两人心中都有些愁思,也不需劝酒,便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下去。

虽然是仙人,但酒入愁肠,仍然很快便醉倒了。

她扶着冯夷回到室内,两人拥抱着倒在榻上。

冯夷醉眼朦胧,忽然激情如火。

抱着宓儿在榻上缠绵很久,也不知出入多少次。宓儿虽然觉得疲惫不堪,却不想扫了自己深爱的夫君之兴。

忽听冯夷的口中轻轻地吐出两个字:“玉蟾。”

宓儿便如同被人用一盆冰水从头上浇下来一样,她的心一下子就变得寒冷如冰。

她用力推开冯夷,他居然想的是玉蟾。

冯夷已醉,从宓儿的身上翻下,不一会儿便鼾声大作。

宓儿忍不住瑟瑟发抖,赤裸的身躯如同沉入冰水中一般,他居然酒醉之后,仍然想着玉蟾。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才多短,就那么刻骨铭心,胜过了自小青梅竹马的感情吗?

宓儿紧紧地咬着嘴唇,冯夷,为何你要如此伤害我?

她霍得抽出墙上挂着的宝剑,如此一个丈夫,不要也罢。

然而剑刺到冯夷的喉头,却还是刺不下去,他到底是她一生之中唯一爱过的男人。

她怔怔地看着他,手一软,剑便“当”地落在地上,她亦是双腿一软,坐倒在地,忍不住失声痛哭。

一个人的心到底有多大?为何只能容得下一个人?难道一个人的心真地那么细小,除了自己爱的人以外,再也没有空间容下第二个人了吗?

宓儿是个倔强的女孩,她只哭了一会儿便收住了眼泪。

她一件一件地穿好衣服,想到玉蟾,想到后羿。那个连眼睛都透着不忠的男人,玉蟾却偏偏选了那个人。

若是玉蟾选择了冯夷,也许他们会成为人人羡慕的一对,若真是如此,她便也不必嫁给冯夷。

虽然她可能会更痛苦,但痛苦是可以容忍的,不能容忍的是身边的男人把自己当成别的女人的那种屈辱。

她映着水光,慢慢地梳好妆,飞出黄河水府。

玉蟾,好姐妹,我们已经有许久未见了。

虽然她知道这并非是玉蟾的错,但一个嫉妒的女人,通常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理智的动物。

第六卷  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  第二十节

玉蟾再见到宓儿,是在一场大雪之后。

那是一个清晨,打开房门,她便见到宓儿站在门外的身影。

她又惊又喜,“宓儿,你来了。”

宓儿微微一笑,“是的,我来了。”

玉蟾有些惊愕,宓儿似乎一下子成熟许多,脸色也苍白如雪,不再似以前那样活泼可爱。“你,一切可好?”玉蟾小心翼翼地问。

宓儿展颜一笑,“好,而且我已经和冯夷成亲了。”

玉蟾喜道:“那真得恭喜你们了。”

宓儿淡然道:“喜从何来。”

玉蟾有些不解:“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宓儿淡然,“若是喜欢一个人,就不要与他成亲。因为成亲了以后,一切的希望都会成为泡影。”

玉蟾虽然不知宓儿为何要这样说,但她也同样深有感触。她喟然叹息:“不错,若是只爱一个人,而不试图去占有他,那么爱情便会永远美好甜蜜如同初爱之时,但一旦占有了他,一切就不再相同了。”

宓儿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你为何要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