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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孝文,”她说,“恭喜你上岸晒太阳去。”

年轻人不语。

“不过,去了,就别回来,若果复出,身分当不如从前。”

“是,我明白。”

“客人的心理都一样,人家付出代价,是买笑,必有一日厌倦,你要有心理准备。”

“多谢指教。”

“很好,从此你是自由身了。”

“谢谢你。”

导演嫣然一笑,“还有什么事?”

“有。”

“请说。”

“导演,想请教你真姓名。”

导演一怔,仰起头笑了,半晌才说:“孝文,请允许我向你说一个故事。”

“洗耳恭听。”

“年轻的时候,我曾经错爱过一个人,那个人虽然同我在一起,一直嫌我身分配不起他。”

年轻人扬起一条眉。

“分手之后,我黯然伤神、失落了好长一段日子,没想到最近,与此人重逢。”

年轻人静心聆听。

“这人结婚了,事业并不得意,但心甘情愿由妻子照顾他,那女子在某舞厅曾红极一时。

原来,孝文,他的理想生活不外如此,假使跟着我,不但面子大一点,房子宽一点,车子也可以好一点。”

年轻人笑笑,“人家家庭幸福,甘于食贫。”

导演也笑,“一定如此。”

年轻人又说:“现在他来跟你,你要不要他?”

导演骇笑,“贴我百万美金也不敢收货!”

年轻人又笑,“你看,上天安排得多好。”

导演按熄了那支烟,“我的真名字,叫周淑筠。”

什么,年轻人怔住。

那么普通朴素的一个名字。

像煞一个大半生都为丈夫子女张罗的小家庭主妇。

导演笑了,“失望?”

“你不该叫白雪姬或白素贞吗。”

“为什么一定要姓白?”

“妖娆。

导演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半晌停下来,“这个名字长远不用,有谁叫我,准吓一跳。”

“可是,结婚时总得用真名吧。”

“那当然,护照上驾驶执照上,都是真名。”

年轻人颔首。

导演忽然说:“墓碑上也得用真名,为着方便亲友拜祭,可以在括弧内加(导演)二字。”

年轻人恻然,他拥抱导演,“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滑稽?”

“已经很久了,当我发觉笑同哭一样是最佳发泄的时候。”

“笑总比哭好。”

“祝你幸运。”

“你也是。”

年轻人自旅行社出来,发觉谢伟言又在门口等他。

他问:“你这样累不累?”

谢伟言笑笑,“喜欢就不累。”

“我已经跟你说清楚。”

“没想到你对我如此反感。”

“不,”

年轻人分辩,“我对你没有反感,也没有好感,我对你毫无意见,我们道路不同。”

“我明白。”

“那么,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我只是碰巧路过,偶然遇见你。”

年轻人点头,“那很好,小心,好走。”

他调头而去。

年轻人约了妹妹。

他轻轻说出计划:“手续已经在进行中,很快就会出来,届时我们一起走。”

明珠高兴得泪盈于睫。

“这个城市虽然华丽,可是没有什么是值得你我留恋的,我俩在这里受尽折磨。”

明珠点头。

“你如果愿意,就与我一起动身吧,你到那边升学,我去找点小生意做。”

明珠把脸紧紧贴在他胸膛上。

“给你在大学附近置一间小公寓,买一辆小跑车代步,爱穿什么吃什么都不成问题,在学堂里找一个理想对象,不论家境,人品好即可,哥替你办嫁妆,速速成婚生子。”

这不过是十分普通的愿望,相信一定可以实现。

“让我们从头开始。”

明珠也一直点头。

年轻人觉得很大的宽慰。

正在此际,有人走过来叫明珠。

年轻人抬起头,他看到一个粗眉大眼神清气朗的男孩子,白衬衫卡其裤,不掩其气质。

明珠介绍:“我同学吴肇庄,他家年底移民温埠。”

年轻人笑,事情顺利起来就是这公开心。

明珠即时与吴肇庄絮絮细语。

年轻人识趣地离去。

他嘴角含笑,原来世上真有看到家人开心比自己更快活的事。

他回到寓所,用锁匙开门,发觉门在里头反锁。

年轻人立刻战栗,用手拍门,“谁在里边?快开门,碧如,可是你?应我!”

他的声线稍微高了一点,已经有邻居打开门来观察。

年轻人急得额上冒出冷汗,正欲打电话召司阍来开门。

忽然听得门里头有微弱声音道:“等等,我来开门。”

年轻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听到咔嚓一声开锁的声音。

他推开门,发觉李碧如蜷伏在地上。

他连忙掩门,堵绝门外好奇的目光,扶起她,听到她呻吟。

她整张脸肿如猪头,右眼如一只青紫的鸡蛋,嘴唇爆裂。

年轻人十分镇定。

他马上叫医生。

接着,他在她耳边问:“是谁?”

她不语。

“是谢汝敦吧。”

她摇摇头。

他扶她平躺下,用一条冰镇毛巾覆着她的脸。

这时,他发觉她手上也有瘀痕,这分明是有人殴打她之际她企图伸手去挡之故。

他轻轻说:“验完伤,我们立刻报警缉捕谢某。”

“不,”她挣扎着说,“不是他。”

“到这种时候你还护着他。”

医生来了,一言不发,细心检验过后,表示眼角皮嘴角需缝针,胸口疼痛,亦需入院诊治。

他对她说:“我需要通知你家人。”

“我自己可能签保。”

他无奈,只得把她送进医院。

可是不到一会儿,谢汝敦出现了。

是他叫住年轻人。

“啊,是你。”

两个男人对立。

“她无碍吗?”

“肋骨折断,需要住院。”

谢汝敦说:“你以为是我做的吧?”

年轻人沉默一会儿,“开头确那样想。”

“后来是什么叫你改观呢?”

“谢先生,说什么,你都是一个人物。”

谢汝敦笑了,“谢谢你。”

年轻人反问:“你有无怀疑我?”

“怎么会,你何必用这种手段。”

“这么说来,谢先生,谁是凶手?”

谢汝敦十分意外,“你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请告诉我。”

他收敛笑容,讶异地说:“原来你对李碧如一无所知。”

年轻人一愣。

“我劝你好好了解一下这个女人。”

他说得心平气和,随即转身进病房去。

不到十分钟他就走了。

年轻人蹲到她面前。

“是你叫他前来?”

她点点头。

本来他想问: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后来一想,那是一定的,一个人若要试图了解另外一个人,起码要十多二十年时间相处,他没有资格问。

她握住他的手,“陪着我。”

年轻人觉得他有义务这么做。

“你先睡一觉,我就在这里。”

药性发作,她似敌不过倦意,颓然入睡。

上一次年轻人仔细凝视一个躺着的女子是向他亡母话别。

他叹口气,到附近便利店去买了些书报杂志零碎食物,回来陪伴病人。

她这一觉睡得很长,其间曾经有梦呓,“妈妈,妈妈”,她喊。

声音稚嫩,像是回到极小极小的时刻去。

老实说,中年女性卸下粉妆,也就是一个中年女子。

不,不是难看,她轮廓大致上还维持不错,可是颜色却已褪尽。

旧时天然长眉乌睫,眼珠里精灵的神采,以及饱满红唇,藕粉似双颊,现在都已隐没在岁月里,头发不再闪亮,乌润鬓边的星星白发特别显眼。

到了这种时候,最需要伴侣及子女亲近安慰,可是她得不到亲情。

她在病榻上转动,颈项上有什么闪动一下,呵那是一颗拇指甲大心型钻石,正冷冷尽责、发散七彩光芒,入院时本应除下所有首饰,可是谁会注意这种细节,她与珠翠,互不关切。

他闭上双目在沙发上眠了一眠。

她醒了,要水喝。

他去侍候她。



她沙哑着声音说:“你回去吧,我叫看护来。”

“我很好,你放心。”

年轻人一怔,“是什么秘密?”

“老态毕露。”

年轻人不以为然,“到今个时候还计较这些?”

她长叹一声,“我有无说梦话?”

“叫妈。”

她看着天花板,“我同家母感情其实欠佳,她在生时我与她亦无话可说。”

“我听你说过。”

“那反而成为一种恩典,听一些母女感情特好的友人说及亡母,她们真是立刻会痛哭失声。”

年轻人答:“我是其中之一。”

“孝文。”她握着他的手,“回去吧。”

“明日拆线再算。”

“那我不如出院休养。”

“还未天亮,再睡一觉。”

“你看,只得你陪我。”她十分欷嘘。

“你若说要改遗嘱,起码一百几十人围上来。”

她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你洞悉一切世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