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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解语微笑,内心宽慰,原来姐姐有过如此好时光,值得庆幸。

“私家侦探有无告诉你对方是什么人?”

“她的网球教练?”

“这沙滩在什么地方?”

“美属处女岛。”

解语终于咧开嘴笑。

方玉堂无奈,“解语,我也知你永远不会同情我。”

解语欠欠身:“你身家过亿,何需同情。”

照片拍得真好,充满偷情的浪漫刺激情调。

二人的皮肤晒成金棕色,眯着眼,陶醉万分。

“我不能假装不知,我找个借口同她分手。”

原来如此。

“可是,接着发觉钟美好更为不贞。”

解语嗤一声笑。

“接着,林翠兰与周熙亦如此。”

解语说:“啧啧啧。”

“后悔也已经来不及。”

“现在的女伴是谁?”

“王雅丽。”

“没听说过,或许,你应考虑回到方太太身边。”

“我们已是陌路。”

“那多好,也根本毋需离婚。”

“移民潮救了我,你看现在多好,隔着一个太平洋,大家可以为所欲为,眼不见为净。”

解语问:“我生父是谁?”

“你不会想见他。”

“我在想,不语风头这样劲,那人,如果在本市,不会太太平平默默修行吧?”

方玉堂露出佩服的神色来,“真聪明。”

“他,也许会有要求?”

“那自然,一次,托人向不语要医药费。”

解语恻然。

果然是这种人。

“居然有人替他做中间人,口口声声叫不语把现款存人一个户口。”

果然是这种人。

“不语立刻将此事告诉我,那年,你还很小。”

“你怎么做?”

“我在派出所有朋友,忠告我报警,当勒索案处理。”

解语沉默。

“我必需那样做。”

“我明白。”

“那时不语尚未出名,事情较为容易隐瞒,而传媒也尚未流行深入挖人疮疤。”

“你肯定我不是妹妹?”

“不语大你十八岁。”

“她保养得真好。”

“不幸中大幸,你是那样可爱的一个女孩。”

“谢谢你。”

他一向喜欢她,也与她说得来。

“如果不语有点乖张,你需原谅她,她走过的路不容易。”

是,穷家女,图出身,总有行差踏错的时候。

“那人之后没了音讯。”谁会去天天记念他。

“你不是有个私家侦探吗?”

方玉堂急说:“懈语,不可!”

解语低下头。

“记住,麻烦来找你,你才去应付它,如不,任它沉睡,不可触动它。”

“你见过那个人?”

方玉堂颔首。

“我,长得可像他?”

“怎么会,你同不语是一个印子。”语气十分宽慰。

“那人,不值得一见?”

“恕我这样说:你之不认识他,何止不是一种损失,简直是至大幸运。”

解语颓然。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人生的缺憾十分多。”

解语忽然又调皮起来,“包括美女不贞忠,守德的偏是丑妇。”

方玉堂凝视她,半晌他说:“你是一朵解语花。”

解语骇笑。

哗,从未听过更庸俗的赞美。

“听我忠告,照旧生活,千万别去揭旧帐。”

解语叹口气。

“那根本不是你的帐簿。”

解语点点头。

“你有事愿意与我商量,我觉得荣幸。”

不知怎地,解语相信这一切都是真话。

“不语上一套影片,进帐还不错呵。”

“害您掉了眼镜了。”解语莞尔。

“你知道吗,一进赌场即输的人,反而不至于倾家荡产,尝到甜头,不知收手,那才叫危险。”

解语何尝不是那样想,她苦笑。


“我们走着瞧吧。”

方玉堂送解语出去。

秘书前来报告:“方先生,杏子斡在楼下拨电话上来说,他三分钟后就到。”

解语见那老方一听杏子斡三字立刻变色,便以为是他的新欢。

她笑说:“你接驾吧!我自顾自下楼。”

“不,”方玉堂低声说,“来,我带你自另一头走。”

“光天白日之下,不需这样暧昧吧,这位杏紫惑小姐未必如此娇纵。”

方玉堂笑,“是我生意上朋友杏子斡先生。”

解语诧异,“那更不用回避。”

“我怕麻烦,他正是上次要我介绍你给他的人。”

“啊!”解语急了,“我自后门走。”

“也好。”

解语连忙往载货电梯走去。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只见有人推着一辆轮椅出来,解语本能地让开,同时用手挡着电梯门不让它合拢。

那推轮椅的是一司机模样的人,可能不惯差使,而偏偏梯身与大堂之间高低又差了一两公分,所以一时卡住出不来,他急得冒出汗来。

解语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立刻蹲下,出力帮手抬一抬轮椅前轮,果然,后边那人一出力,轮椅便推出电梯。

那司机没口价道谢。

解语连声说不八五八书房用客气。

她走入电梯,下楼去。

轮椅上是什么人?她没看清楚。

坐在轮椅上,自然有残疾,瞪着身体有不便的人看,是极之不礼貌的一件事。

所以她没有看,连男、女、老、幼都不知道。

解语虽然年轻,在这方面的修为却无比精湛,假装看不见是她拿手好戏,演技未必比姐姐差。

学校生涯还是好的。

经过上一役,老师同学已对她另眼相看,她却比往时更加沉默,绝无是非。

小息午膳时分,一见同学三三两两聚在一堆,她立时三刻回避,走得远远。

有谁走过来搭讪、攀谈,解语挂上一个笑,然后装聋作哑,硬是似听不见,说不出,连天气都不谈。

你以为谈天气那么容易?

“天上有乌云。”

“她说你面孔似乌云呢。”

立刻变中伤的谣言。

最好是避不见面,既然不能够,那么,最好是不开口。

任凭人说她像傻瓜,名列前茅就好。

解语已掌握了做功课的窍巧,考起试来,真是无往而不利。

而读书的秘诀,其实人人均知,乃系拼命读,可是知易行难。

新戏的定装照出来。

不语特地回家来让解语过目。

解语拿在手中,愣半晌,正考虑做如何反应。

彩照中的花不语穿着不知国籍、不知朝代的古装、高髻、大花脸、织锦袍子怕有十多层,她端坐着,似一只洋娃娃。

类此装束在何处见过?

解语忽而想起,三年前不语带她到东京旅行,她们去看一个大型歌舞表演叫作米卡度,那些表演女郎就做如是妆扮。

解语没声价赞好。

不语看着她,“终于也识货了。”

迷汤人人欣赏,假话人人爱听。

解语又想起,那些表演女郎跳到半场,会忽然剥下一边衣裳,露出酥胸,怪异诡艳。

当然,花不语不会那样做。

她吁出一口气。

谁知不语也叹息一声,“这部戏一出来,就到国际参展扬名。”

解语唯唯诺诺。

“怎么不抬扛?”

她怕不语说她妒忌。

“你看你,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成书呆子。”

“那好呀,”解语终于笑着开口,“打入国际圈子,讲英语、赚美金、住比华利山,飞上枝头,就不必同本地那班猥琐人、井底蛙打交道了。”

分明揶揄,不语却没有听出来,还觉得刚刚好:到底是自己人,说话才如此中肯。

她笑着走了。

解语盯着那些定装照发呆。

不语多年的节蓄,一定似水般泼到街上。

那些辛辛苦苦,流过无数汗与泪赚回来的钱。

对牢陌生人宽衣解带,同张三李四热烈拥吻,虽说是戏,却真人表演,戏子生涯,辛酸之处,岂能为外人道。

怎么可以拿这些钱来出气。

美丽的花不语似一条鲤鱼精。

这么些年都熬过去了,眼奇书网看大功告成,修炼成仙,偏偏功亏一篑。

这种历史官闱巨片,当然不会在都会拍摄,不语她风尘仆仆,来回两地,不知付出多少心血。

精神异样亢奋,说话声音高出八度,演讲时仰着头,眼睛看着东方,解语知道这便是俗称的走火入魔。


她同方玉堂说:“我都不再认得不语了。”

方玉堂亦觉可惜,“她以前真是个可人儿。”

“都是你害的。”

这样娇嗔的责怪,叫老方心痒痒,“但愿是真的。”他呵呵呵笑起来。

“你不离开她,什么事都没有,我们仍是逛名店买首饰喝下午茶度日。”

“要变的人,迟早总会变。”

“废话。”

“她不去马,心有不甘。”

这才比较像真话。

“最好的十年已经过去,身为女演员,一生也不过只得这个十年,不像我们生意人,七老八十还可以有机会发大财。”

解语又深深叹口气。

“饰老旦没意思,自古名将与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依你说该怎么样?”

“结婚生子。”

解语冷笑,“我不信女子只有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