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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弹 日久终须别



        朔月村的人过年有些特别。

        全村上上下下共计两百多号人,都会在除夕的那一夜聚在一道,围着巨大的篝火载歌载舞,一直闹到通宵。

        期间,年轻人之间可以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少年男女们亦可以乘此机会向自己心爱的人邀舞,互表心意。

        前三年,每逢除夕,好玩好乐的傅轻瞳整晚都被不同的小伙子拉去跳舞。而柳重言则裹在一件厚袄里,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静静地坐在一旁,剥着刚用黑糖炒好的栗子。金灿灿的果肉盛在一只软柳条篮里,垫了一块洁白的帕子。

        每当傅轻瞳兴冲冲地走过去向他伸出手,邀他跳舞。他总是轻轻地摆摆手,微微羞涩的模样,然后将剥好的栗子递给她。

        傅轻瞳嘴中含着几个,手中抓了不少,笑嘻嘻地递与凤九和几个同村的少女分享。笑闹间,满口都是甜腻甘美的滋味。

        凤九渐渐长大了,也慢慢开始知晓柳重言对傅轻瞳的心意。知道自己虽与他青梅竹马,但终究没个缘分。近两年来,她也就不再缠着柳重言,而是与向自己邀舞的少年将手牵得紧了。傅轻瞳和柳重言见她若此,都很是高兴。

        这一年除夕夜,却略略有些不同。

        傅轻瞳穿了一件自己缝制的素布厚袄,领口和袖口上都缀上了一圈柔软的野兔毛。虽然兔毛的颜色灰杂了些,且衣料甚是粗陋。但胜在设计巧妙,穿在身上到底是有些异域的美感。

        只见她抱着胳膊,撅着嘴坐在篝火的一旁,而身侧仍旧坐着裹着一身同样款式的厚袄,一脸淡然的柳重言。两人波动的气场十分地强烈,任是谁都看得是闹了别扭。

        篝火旁的一派热闹似乎传不到他们那儿,而本是殷勤地来向傅轻瞳邀舞的少年都被她那一双冷眼瞪了回去。

        “你到底做不做?”傅轻瞳瞥了柳重言一眼,胸内憋着口气。

        柳重言不语,坐在那里,形如玉雕。

        “哼!”傅轻瞳皱着眉,把身子扭到了另一面。

        恰巧此时,凤九那有些豪迈不拘的阿哥来请傅轻瞳跳舞,她稍稍犹豫了一下,一咬牙,将手放进了那只粗糙而巨大的手中。

        “瞳儿。”柳重言突然抬起头来。

        傅轻瞳慢慢地看向他,眼中开始闪烁出一些异样的光芒,手微微地颤。

        “对不起。”柳重言站了起来,独自一人往夜色中走去。

        傅轻瞳在原地怔了半晌,突然暗暗抹了把眼泪,冲着凤九的阿哥笑道:“凤三,我不要跳舞!请我喝酒!”

        凤三也没敢问为什么傅轻瞳要抱着酒坛将自己淹了个半醉。他只是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一双手不安地搓着,不知该不该夺下她手中的坛子。

        然后他突然看到傅轻瞳在大醉中,气得砸了坛子:“柳五他不喜欢我!他不肯请我跳舞……他不喜欢我……”

        这下子,他二人所闹矛盾的原由总算是水落石出。

        只见凤三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哭笑不得:“咳,原来是这档子事!”

        “怎么……”傅轻瞳饧着眼,口齿不清地问道,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你知道什么么……不过算了,我喜欢他就是了,管他说不说……”

        凤三眼见着傅轻瞳跌跌撞撞地爬到粗木做成的高台之上,脸颊上飞着两酡红。她突然大声地喊了一句:“大家听我说——!”

        喧闹的音乐与欢乐的舞步霎时停止。所有人都抬起头来,好奇地望着她。

        大大地呼了一口气,只听得傅轻瞳高声道:“我,傅轻瞳,喜欢柳五——!”

        “哇哦!”底下的年轻人发出一片惊喜的欢呼声。

        “但是,四年过去了,他仍是不肯请我跳舞……”傅轻瞳微微地喘了口气,“只是我明天就要回家了。去找我的爹娘,还有哥哥。所以,再不说出口就来不及了……”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傅轻瞳蹲在高台之上,捂着脸哭了。

        树林错落的阴影下,柳重言久久地望着高台之上失声痛哭的傅轻瞳。心一点一点紧紧地收缩,痛了起来。

        四年了,他几乎快要忘了她是个有爹娘与兄长的外村人。

        天真地以为她就会那样永远地住下去,与自己一起住在四宜亭里,直至白发苍苍。却不曾想到,她于一个月前向他说了将要出朔月村的计划。

        她说,她很想念她的爹娘与兄长。四年了,她未曾尽过孝道。

        而通往外界的通道,也已经历了四年的挖掘,正式畅通。

        所以……她想要回家了。

        于是,她恳求他一定要与自己在除夕夜跳一支舞。

        她需要一个答复,那就是:柳重言,也喜欢傅轻瞳。

        柳重言的脑中只反反复复着那句话:她要走了,要离开这里。回那个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家,

        原来,她终究是不属于这里的。

        若是她出了朔月村,重新接触那光鲜热闹的生活,重新认识那俊逸风雅的男子,是否还会回来这穷乡僻壤,是否还会记得他,一个容颜平淡,身无长物的人?

        他无法肯定,对自己没有自信。

        辗转难眠了数日,却不曾将自己的疑虑说出口。

        于是,他断然拒绝了她。

        或许是为了保护自己,或许是为了以后少一份的牵念。没有承诺,若是两个人永不再见,都会彼此好过一些。

        至少,他要让自己好过一些。

        可是这一夜。她在全村人面前向他表了白。她因为他一时的懦弱与退缩而哭了。

        柳重言仍是立在树影下,迈向前的一步硬生生地收了回来,却若有所思。

        第二日。

        傅轻瞳背着鼓鼓的布囊与所有的人一一作别。不少上了年纪的阿娘的眼睛红了又红,送上自家的特产,与她路上解饿。凤九更是拉着她的袖子,哭得一塌糊涂。

        而柳重言却未曾相送。

        傅轻瞳立在村口等了很久,也没有见他的身影出现。终于是笑了笑,对所有人道了一声再会,头也不回地向山中的通道走去。

        凤三扛着把猎弓,为她引路。

        四宜亭中,柳重言拿着一把小药锄仔细地锄着草药旁的杂草,额头的汗水细细密密地渗出。只听得小竹门“吱呀”一声被撞开,凤九抹着眼泪闯了进来:“柳五哥,小瞳姐走了!”顺带着噼里啪啦地指责了他一通,一张小脸气得通红。

        只见柳重言直起腰来,笑得一脸淡然:“我不过是要等把这院子打理好便会找她去了,你骂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