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论经商(4)

    在80年代初可不同,由于百多年来洋人歧视华人的惯性,经济上开始崛起的香港人,仍存在抹不去的“二等英联邦臣民”的潜意识。那时候,雇佣趾高气扬的洋人做下属,是一件颇荣耀的事。

    李嘉诚雇佣洋人副手,会不会带有炫耀之意?

    听亲戚讲述这么一个故事。某公小时候在洋行做徒仔,扫地、抹灰、煲茶、跑腿。有时为几个小费,为“鬼佬”职员擦皮鞋。此公当时并不觉耻辱,那时在洋行和洋人家做事的人,不管清洁工、园丁、佣人、车夫,都会觉得比操同等职业为华人服务者高人二等。此公发达后,高薪雇了个英国小伙子做他的保镖,为他开车;他坐酒楼吃饭,要英国小伙子站他旁边侍候;他上洗手间,要英国小伙子为他站岗。此公风头大出,一泄心头之恨。这小伙子不觉得有失尊严,因为他酬薪丰厚。可惜好景不长,此公股海翻船,“鬼佬”保镖也请不成。不过此公道:“我再有发达时,还要雇个‘鬼妹’秘书,靓得像‘荷里活’(好莱坞)的艳星,人见人爱,我要让她在我面前乖得像猫,显显我们中国人的‘威水’(威风)!”

    用这种方式表现民族意识的觉醒,振兴民族精神,当然并不可取。

    李嘉诚雇佣洋人副手,并没有炫耀之意。

    李嘉诚曾说:“集团的利益和工作确确实实需要他们。”

    70年代初,长江工业的321-分布在北角、柴湾、元朗等处,员工2000余人,管理人员约200位。

    李嘉诚为了从塑胶业彻底脱身投入地产业,聘请美国人Er-winLeissner任总经理,李嘉诚只参与重大事情决策。

    其后,长江工业再聘请美国人PanlLyons为副总经理。

    这两位美国人是掌握最现代化塑胶生产技术的专家,李嘉诚付给他们的薪金,远高于他们的华人前任,并赋予他们实权。

    到70年代中期,李嘉诚已控有几家老牌英资企业;这些企业有相当部分外籍员工。李嘉诚并不是没有能力直接领导他们,而是集团超常拓展,他的主要职责在为旗舰领航。

    最有效的办法,是用洋人管洋人,这样更有利于相互间的沟通。

    还有重要的一点,这些老牌英资企业,与欧美澳有广泛的业务关系。长江集团日后必然要走跨国化道路,启用洋人做“大使”,更有利于开拓国际市场与进行海外投资--他们具有血统、语言、文化等方面的天然优势。

    长实董事局副主席麦理思(CeorgeMagnus)是英国人,毕业于著名的剑桥大学经济系。

    麦理思曾任新加坡虎豹公司总裁,因业务关系与李嘉诚认识。

    1979年,麦理思正式加盟长实。与香港洋行和境外财团打交道,多由麦理思出面。

    李嘉诚器重他,不仅看重他的英国血统、名校文凭,更看重他是个优秀的经济管理专家。

    李嘉诚入主和黄洋行,韦理卸职后,李嘉诚提升李察信(JohnRichardson)为行政总裁,自己任董事局主席。

    到1983年,李察信与李嘉诚在投资方向上“不咬弦”,李察信离职,李嘉诚又雇佣另一位英国人--初时名不见经传,后来声名显赫的马世民(SimonMurray)。马世民等于是李嘉诚连公司一道买下的人才。1984年,马世民即坐上和黄集团第二把交椅,任董事行政总裁。

    除和黄,马世民还先后出任港灯、嘉宏等公司董事主席。

    马世民是长实系除老板李嘉诚外,第一个有权有势、炙手可热的人物。

    李嘉诚表示:“我一个人没有那么多时间做那么多间公司的主席。”

    另外,青洲英泥行政总裁布鲁嘉,也是英国人。

    在和黄、港灯两大老牌英资集团旗下,留任的各分公司董事长、行政总裁更达数十人之多。

    由此可见,早在70年代初,李嘉诚就已深请用人之道,以洋专家治理长江塑胶。一来洋专家更了解国际塑胶业的形势及其走向,二来使李嘉诚专注于他慧眼看好的地产业,首先解放了自身的生产力。

    李嘉诚“以夷制夷”的策略,事实证明大获成功,硕果累累。

    李嘉诚的“内阁”可说是最科学的组合,无可挑剔,堪为楷模。

    李嘉诚曾郑重地对记者说:“你们不要老提我,我算什么超人,是大家同心协力的结果。我身边有300员虎将,其中100人是外国人,200人是年富力强的香港人。”

    300员虎将,除李嘉诚的“近臣”外,便是总部与分公司的负责人,以及在长江系挂职或未挂职的“客卿”。

    “客卿”之中,数大牌律师李业广与当红经纪杜辉廉影响最大。

    李业广是“胡关李罗”律师行合伙人之一。李业广持有英联邦的会计师执照,是个“两栖”专业人土,在业界声誉甚隆。

    人们称李业广是李嘉诚的“御用律师”。李嘉诚说:“不好这么讲,李业广先生是行内的顶尖人物,我可没这个本事独包下他。”

    李嘉诚大概说的是实话。

    李业广身兼香港20多家上市公司董事,这些公司市值总和相当于全港上市公司总额的1\/4强。

    马世民曾是李嘉诚的得力助手,马世民的辞职对李嘉诚来说是一个损失。马世民辞职,究竟为何呢?

    马世民1966年到香港工作;长期以来,马氏被人们称为“鸡蛋”,即皮是白色的,心是黄色的--他已相当中国化。他与香港的华人相处很融洽,他儿子在香港证券界工作,他媳妇还是个华人。

    但人们最终发现,他骨子里仍是个英国人。

    1991年,马世民公开支持民主会的麦理觉人立法局,而麦理觉的对手,是包玉刚大女婿苏海文(奥地利人)支持的华人代表郑明训。

    这名立法局非官守议员的席位,是由香港总商会选举产生的。麦氏与郑氏在商会的拥趸势均力敌。突然间,有一批亲英的公司加入总商会,令麦氏的选票急增。事后被揭发这些公司与和黄关系甚密,故怀疑是马世民“作大”票数。

    这事令李嘉诚十分尴尬。李氏奉劝马氏,不要直接介入政治,这对生意没有好处。

    不料,“马仔”又一次令老板尴尬不已。彭定康到港没多久,就抛出政改方案,掀起轩然大波。中国政府痛斥彭氏政改方案,香港左派报纸《文汇报》、《大公报》连篇累牍抨击彭定康的险恶用心。香港的大部分商家,尽可能保持沉默,既要考虑1997年后,又要面对英人治港的现实。即使要表态,也都是说一些希望平稳过渡,继续保持香港繁荣稳定的不含锋芒的话。此时,李嘉诚正在内地大举投资,开始尽量地与彭定康保持距离,不急于率先表态。偏偏马氏不识时务,接受英国《卫报》采访,公然声称站在彭督一边。

    马世民被某些香港传媒称为最敢表白自己政见的商人。他说许多华商甚至英商,明明心里是这样想的,为了能继续留在香港和内地做生意,说出来的话却是那样的,有的人就干脆做哑巴。马世民敢称彭督是他心中的英雄,可望被彭督提携进行政局做议员大人。

    马世民在9月离职后,接受美国《新闻周刊》访问,他否认他投机政治,渴望从政;但他承认他与李嘉诚在政治上分歧的事实。

    “李(先)生会想我(在政治上)收声。做生意的,若对当地政治发展感到兴趣,会错失很多资讯,做生意的态度也受影响;话虽如此,我却无意在政治上多花时间。”

    “这是我们私人间的事。”马世民解释道。但舆论普遍认为。以马氏大集团行政总裁的身份,又未得到老板的肯许,匆匆发表可能闹得满城风雨的政见。实在是不妥,至少令李嘉诚心中不快。

    李嘉诚曾说过,香港信心危机再次泛滥以后,似乎不走,留于香港就是坐守待毙。长实集团,九成以上的董事都主张迁册,就李氏一人坚决不同意。结果,全系各公司没有一家迁册海外。

    马世民承认他是主迁派,但他不承认他阻挡老板在中国内地大举投资。“我确实不赞成在内地搞货柜码头。因为1997年后,香港成为中国的一个特区,我们在香港货柜码头坐大,深圳又搞一个,等于抢香港的生意,自己打自己。我是从商业上考虑的,绝不像凯瑟克家族那样害怕共产党。”

    就算马氏说的是真话,李嘉诚会派拥护彭定康的铁杆分子赴内地与中共各级官员打交道吗?显然不现实。

    李嘉诚签署上海货柜码头投资计划,“斟掂”深圳盐田港计划,都是把马世民晾在一边,带领华人助手进行的。李嘉诚过去对收购来的英资公司,不但保留英人,还继续招聘英人,实行“以鬼对鬼”。现在,李嘉诚向高层表示,和黄以后请人,要多用本地人,并且通晓普通话是必要条件--这很清楚地表明,他的投资大计是放眼中国内地。

    马世民的失宠,是意想中的事;他即使“不识相”呆着不走,也至少完成了大半历史使命。

    据市场保守人士估计,马世民离职前,在和黄的年薪及花红有1咖、万,这相当于港督彭定康年俸的4倍多。至于马氏的非正常性收入,则很难计算。李嘉诚为了增强下属对集团的归属感,往往会给他们以低价购入长实系股票的机会。就在马世民离职的9月中,马氏就得以用8.19港元\/股的价格购入160多万股,当日就按23.84港元的市价出手,净赚2500多万港元。

    各公司都对高层年薪保密。从1994年起。联交所及证监会要求各上市公司公布前五名高层人员的年薪。1995年,和黄董事总经理霍建宁的年薪为2100万港元。如扣除这两年多工薪的涨幅,那么马世民在任时的年薪会超过1000万。

    政治观点的分歧,是原则的分歧,尤其是这种分歧影响到整个商业运作,影响到公司的利益,因此,“挥泪斩马稷”现代剧的上演就在所难免。从李嘉诚对马世民的厚待可以看出,李嘉诚是极为倚重马世民的。马世民为和黄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李嘉诚对他的回报也是以德报德。因此,两人的分手,两人都会难过,两人都是损失;但事业为重,利益为重,两人又不能不分手。

    “钱靠大家来赚”是李嘉诚的一句口头禅,也是他为人做事的行为准则。

    武林至尊,杀敌于无形;商海至圣,不战而屈人。二者异曲同工。李嘉诚的经商之道,仔细探究,不难从中发现其高超的商谋韬略,回顾其收购港灯的案例,就可得到“王者李嘉诚”的印证。

    从1986年开始,李嘉诚就不遗余力地帮助中资,为他处理好与内地的关系奠定了基础。

    李嘉诚首先帮助荣毅仁之子荣智健借壳上市,令中信泰富迅速扩张。

    尔后,李嘉诚又帮助荣智健收购恒昌行,这是香港收购史上最大的一宗交易,中资自此令香港股市刮目相看。

    恒昌行的正身是恒昌企业有限公司,创立于1946年,历史悠久,信誉卓著,业务范围广,是华资第一大贸易行。创办人之一是前恒生银行董事长何善衡。何善衡年事已高,后代又无意涉足商界,故萌生出售之意。

    若无此传言,市场无人敢觊觎恒昌。恒昌整个集团资产净值高达82.73亿港元,经营状况良好,三大股东拥有绝对控股权(何善衡30%,梁球琚2596,何添15%,共计65%),外强无任何可乘之机。

    1991年5月,郑裕彤家族的周大福公司、恒生银行首任已故主席林炳炎、中漆主席徐展堂等成立备贻公司,提出以254港元\/股的价格向恒昌全面收购,涉及资金56亿港元。

    据市场披露的消息,备贻的三大股东已事先做出三分恒昌的瓜分计划:郑裕彤得恒昌物业,林氏家族得恒昌汽车代理权(代理日本本田、日产、五十铃及美国通用汽车经销权),徐展堂则取恒昌的粮油代理等业务。

    此时的荣智健、李嘉诚也在紧锣密鼓地策划收购,暂且按兵不动,秘而不宣。

    备贻想获成功,非得恒昌大股东支持不可。然而大股东首先就不满买方的“拆骨”企图,不待进入价格谈判,就关闭幕后洽商的后门。

    以中泰为核心的新财团,立即加入收购角逐。新财团Great-Style公司共有9名股东组成,前6大股东是:荣智健任主席的中泰占25%,李嘉诚占19%,周大福占18%(郑裕彤倒戈加盟),百富勤占8%,郭鹤年的嘉里公司占7%,荣智健个人占6%。

    1991年8月初,GreatStyle向恒昌提出收购建议;作价336港元\/股(高出备贻82港元),涉及资金69.4亿港元。经过一个月的洽商,双方于9月3日达成收购协议。至9月22日,香港收购史上最大的一宗交易,为荣智健、李嘉诚等合组的财团完成。

    中泰控得这间贸易巨人,遂成为香港股市的庞然大物,市值至1992年初膨胀到87亿港元。香港股市一直视中资股为无物,此番却不得不刮-目相看。正所谓“十年惨淡经营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

    1992年1月,中泰宣布第三次集资计划,配售11.68亿新股,集资25亿港元。甩以收购未持有的恒昌6496股权。荣智健突然向其他股东全面收购,市场议论纷纷,有人说荣过桥抽板,有人说事先与李嘉诚等通过气。

    李嘉诚极为爽快地接受了荣智健的收购条件,将手中所持恒昌股作价15亿港元售予荣智健。恒昌一股,李嘉诚名利双收,既赢得帮衬荣公子的好名声,又获得实--售股盈利2.3亿港元。荣智健完成全面收购后,中泰不仅成为红筹股(中资股与国企股的统称,还于1993年上半年进入蓝筹股(恒生指数成份股,由33种上市公司股标编算恒指,均为各类上市公司的代表股票)。

    李嘉诚与荣智健联手合作,成为股市佳话。“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既让朋友挣了钱,自己也有的赚,这样的事,李嘉诚最乐意做,也经常做。这一方面衬映出其仁和之心,另一方面也折射出李嘉诚通晓大义、长袖善舞、料机运谋、长久发达的深谋远虑。

    在这场香港有史以来最大金额的收购战中,李嘉诚审时度势,伺机出击,再次显示出超人风范。沉得住气,是李嘉诚的强烈鲜明的个性;有人评说,李嘉诚的“耐”功炉火纯青,已成为他以静制动、百战不殆的致胜法宝。

    李、荣筹划收购恒昌行时,已让备贻占得先机。

    然而李嘉诚对香港商界圈子内的人和事十分熟稔。他立即冷静地分析备贻与恒昌的态度及形势。

    当他得知备贻的“拆骨”计划时,立刻喜上眉梢。因为他太了解何善衡、梁球琚和何添这3位商界老行尊老前辈的心理了。

    这几位老人都曾经是商场中叱咤风云的英雄,也创下了辉煌的业绩。只是年事已高,第二代又无意继承商业,才做出售的意向。

    恒昌行是老人一生智慧和勤劳的结晶。老人出售恒昌行,是希望它能够完整保留下来,并且发扬光大。在此前提下,哪怕价格低些,都好商量。老人不缺钱用,也无意再搏击商海。

    因此备贻意欲“拆骨”三分天下,恰好犯了老人的大忌。老人情愿不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创下的江山分崩离析,心血付诸流水,从此化为乌有。

    李嘉诚私下坦言断定,备贻肯定会头撞南墙无功而返。而且备贻绝无恶意收购的胆略及实力,纵是有此恶意,以老人的倔脾气,殊死抵抗,备贻的胜算实在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