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回头看了後座的人一眼。
“她回来多久了?”
“有一阵子了!要去看看她住哪里吗?”
“嗯。”车子一路跟著她。
半路下起了大雨,只见她将机车停在路边,从置物箱里拿出了大塑胶布,先是把放在脚踏板上的加框照片给覆住,确定不会淋到雨之後才为自己穿上廉价的雨衣。看得出来她其实已经全身湿答答了,雨水不停的从她身上滴落,看起来像个落汤鸡。
再度发动机车,但是才骑到一半,她又停下车,可能是手冻僵了,只见她从箱子里拿出破旧的手套,戴上手套後才又继续骑著那台冒黑烟的烂车,到加油站加油;好不容易完成了所有事,中途还熄了一次火,她才回到一座老旧公寓。
把车子停在楼下,看来应该也不会有人想偷那辆车,她将踏板上所有的加框照片搬起,人跟著消失在公寓里。
“就这里了!三楼。”
这种外观狭小肮污的小公寓,在夜里看来格外的恐怖阴森,白色的光芒在她上楼後不久从三楼的窗口映照出来,那灯看来似乎不怎么亮,因为没多久便开始闪了起来……
“哪里有电器行?”
“你不会是想要去修电灯吧?”
“把车留给我,你可以走了。”
“喂,老兄……”穿著正式西装的小杨一副受不了的模样。
跟著一叠钞票递到他面前,果然让他不再发出声音。
“谢了!”巩维枢拍拍他的肩。
“唉……说什么谢!你等了她五年不是吗?她好不容易回来了,现在你就自己看著办吧!”
※※※※※※※※
呼……怎么这么冷?
大概是热水器不够热吧!出来的水连冒烟都不肯。
她也许要考虑一下换个住处才行。刚回台时是夏天,所以就算水不热也无所谓,但是眼看著天气一天天转凉变冷,虽然不至於像纽约那样下起雪来,不过久了感冒的机率就跟著变大,允恬可不希望就这么受了风寒。
她受过感冒的苦,更确定自己并不喜欢那种虚弱的感觉,快速的擦乾身子,穿上乾净的衣服,想为自己倒杯热水,才发现出门前已经拔掉了热水壶的插头,而就算她没拔,里头也没水了。
叹了口气,天花板的灯管一点都不合作,一副快坏掉的样子,拚命的闪个不停,最後甚至停止闪动,屋内直接陷入黑暗。
允恬只得把浴室的门打开,让浴室的灯光映些出来,半摸黑地将水壶装满水,放到电磁炉上头加热……她只想喝杯热呼呼的水,她真的不喜欢感冒的感觉。
“叩叩叩!”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她回头看了门一眼,穿上大外套,再套上毛袜保温,拿起围巾绕上颈部。
门一开,看到了眼前的人,允恬才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楼梯间的灯很暗,有亮等於没亮,但是她却能从那阴影认出站在眼前的人,那侧影、那气味、那有他在就会变化的气氛,她完全没忘。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的声音微微的发抖。
允恬压根没想过巩维枢会知道她回来了,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巩维枢拿起手上各式长短不一的灯管,对她露出一笑。
“帮你修灯。”
手一伸,推开了半掩的门,趁著允恬还来不及反应就先进了她的公寓。
“我没有请你帮我修啊!”
她看来有点手足无措,拿起围巾在颈子多缠了几圈,活像是想把自己勒死似的,感觉到有些透不过气,才又绕开了一圈。
“我已经来了。”
巩维枢穿著一件名牌夹克,不是她以前买的……但是看来很暖,心想已经有人开始帮他打理仪容了,这不是很好吗?为什么她觉得有点悲伤?
他手里提了些工具,拉来一个小凳子,没有多说什么就直接踩了上去,打开手电筒,将拆阔的灯管装了上去。
允恬抬头看他,看得脖子都酸了……
“你不要修了!我要搬走了。那灯坏了就算了,我不会留在这里。”
或许她原本想搬走的情绪还不至於这么严重,既然巩维枢出现了,那就表示她真的该走了。
“我把灯装好就好。”他将灯管套上,屋里马上多了几分明亮,但是屋里的破败仍让一切看来多了点灰暗……
“那现在灯装好了,你可以走了吧!”她只希望他快点消失在这屋子里,允恬一点都不想再见到他。
可是巩维枢却慢条斯理的抽了几张面纸擦了擦手,顺手拍了拍,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他看起来成熟了些,身上多了一种她所不熟悉的气质,但是巩维枢仍是她五年前所认识的那个人。
“你还不走吗?”她说过,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了,不是吗?
“我还没好好看看你。”他丢开手中的纸,对著她说道。
只见她不安的来回走动,看来她和当年还是一样。
允恬不耐烦的将手环抱在胸前,别开了眼,“我没有什么好看的……”
但是他不肯让她把脸别开,反而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要她好好的看著自己。
“允恬,已经五年了,你难道就不能——”
“我已经把钱给你了!”她冷不防的开口。
这句话冻伤了两个人,也让巩维枢的表情跟著僵硬。
“你到底还想要什么?难道不够多……你还要多少?”
“我只是想看看你。”
“你已经看到了!”
“你没忘记……我还是你丈夫吧?”
“你不肯办离婚,难道是我的错吗?我早已经签了字也盖了章,不管你想怎样,都不关我的事了!要是你想去告我,欢迎你来,反正我也没什么好失去的啊!你以为我还怕什么?”她的身体在发抖,但允恬只认为那是气温太低所导致。
“你难道不能冷静点听我把话说完?”
“我不想听……你看不出来我连看到你都很难受吗?”她的情绪跟著激动起来,“你放开我!”
“如果我不放呢?你叫给谁听?你住在这种地方做什么?你躲谁?如果是我,大可以省省了!从今天开始,就从现在这一秒开始,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除非我们办好了离婚,否则你别想再这么走掉。”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办?我没有时间等你……难道你搞不懂吗?我有我的生活,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包允恬了!我的生活已经不一样了!你知道我花了多久时间才学会自己生活?你难道不能让我安静的过日子吗?”
“你还要多久?已经五年了!你走了五年了!我给了你五年的时间,你给过我什么?你一声不响的就走了!”
“我给你钱啊……”
她以为她不会再哭了,但是每次一开口,眼眶还是忍不住的盈满泪水,那是多伤痛的回忆,她一直都很爱他的啊!
从以前到现在,他是第一个带她去吃路边摊的人,他带著她去每个她不曾接触过的角落,教她认识这个世界,把她从父母的羽翼下带出来,告诉她她得学会去面对这个社会,因为她的父母已经不在了,这些她一定得学会才行!
但是她偷了懒,爱上这个无所不能的男人,以为只要待在维枢身边,那些事情她不学都无所谓……
她错了!但是她有了改正不是吗?她还是学会所有求生的本能,她还是独自生活了五年。
“跟我回去。”他的话不是种请求。
允恬抬起眼看他,希望他可以从自己眼里看出来,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包允恬了。
热水烧开的汽笛声就像她心中的警铃一样,提醒著她不能再重蹈覆辙。
“我不会跟你走的。”
※※※※※※※※
包允恬回台湾了!这消息悄悄的在台北蔓延阔来。
原本以为不会有人知道她回台的消息,怎奈还是曝了光,在消息还没烧出满城风云之前,巩维枢只能悄悄的派人跟在她身边,免得她出意外。
毕竟“包允恬”三个字背後所代表的巨额身家就已经足够歹徒觊觎,尤其允恬身边没有任何人陪伴,又坚持要和自己保持距离,这更让她的人身安全面对强大的威胁,但是乾著急又有什么用?连巩维枢都拿她没办法。
他不想逼允恬去做她不想做的事,可是又放不下她。
还好她真的搬了家,公寓的等级是换了,从四十年历史的破屋,变成二十年的老房子,不过还是一样的破机车,一样在晴天的夜里到闹区夜市摆摊。
就那么几张照片,有一搭没一搭的卖著,她蹲在路边和几个一样摆摊的大学生聊天,就算卖掉一张照片,她顶多也只能赚一顿温饱而已,可是她看起来却很快乐。
确定她脸上的确是绽著笑容,巩维枢仍然不愿离去。
“你为什么不过去跟她说说话?”
光是这样一人一边,她蹲坐在小椅子上卖她的照片,巩维枢则站在另一端看她,这样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想一个人。”
“真搞不懂她在想什么,就算想一个人过也可以过好一点吧!卖那照片根本赚不了多少钱,一整个晚上也没看她卖掉半张,蹲在那里一整晚,天气又冷得要死……”杨助理忍不住要碎碎念。“我想喝点东西,你要不要喝杯热的?”
指了一下旁边的热豆花店,杨助理已经快耐不住寒冷了!
“你去吧!”巩维枢点点头。
丢下了手边的烟,巩维枢也觉得有些烦躁,他想过去直接把她从人群中带走,至少给她一个温暖的家,他不要允恬就待在那里,任人群淹没她;即使偶尔有几个人会站在她身边看看她的作品,却少有人会掏出钱买,她认为这叫快乐,但在爱她的人眼里看来这多让人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