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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他无法不理会自己的心!

“谁能料到,她们才回来不久就发生火灾。”莲儿神情低落地踢踢小石头。“当天晚上有两个雪姑姑在里面,只有一个雪姑姑逃出来。”

他握紧双拳,茫然地望著前方。直到她的话渐渐渗透进他的脑中,他猛然挺直了身。

两个雪姑姑在里面,只有一个雪姑姑逃出来……

逃出来的是沙如雪?或者,“自称”是沙如雪?

她们两人是双胞胎,长年相处,对彼此的行为举止都一清二楚,只要逃出来的那个人坚持自己是谁,行为上不露出马脚,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指证她不是。

柯纳整个人振奋起来。

就是如此!他真是笨!至於那层薄膜——处女膜重建术本来就是很寻常的小手术,假如逃出来的人是沙宜雪,她只要找一家妇产科“处理”一下即可。

可是,她为什麽要假扮她妹妹?如果是为了逃避婚姻,六年之後的今天,她还不是要嫁给安君崇?

“这没有道理……”思绪像一团找不到线头的麻纱,将他紧紧地捆缚住,无论如何也理不清一条完整的线索。

相形之下,逃出来的人如果是正牌的沙如雪,那麽日久生情的说法就更加合理……

不!他绝对相信她就是他的雪!他只需要找出证据来证明它。

“你也觉得没有道理?”莲儿脆生生地问道。

他恍然想起自己还有同伴。“你为什麽加上一个“也”字?”

“其实这是很有道理的。大雪姑姑回国不久,曾爷爷就曾经说过,当初是看在大雪姑姑的身体比较好,才先为她安排婚事。可是她的性格太冷静、太有主见,不好控制,反而是小雪姑姑内向害羞,人云亦云,留著她还此较有用。”杨真莲直勾勾地望著他,嘴角有一抹奇异的笑纹。“无论逃出火场的人是谁,只要是“沙如雪”就一切平安,只要是“沙宜雪”就没有活路。为了保命,如果是我,我也要宣称自己是沙如雪了。”

“莲儿,你在说什麽?”他心头一震。

“唉,搞了半天,原来连你也不知道,不跟你好了。”她叹了口气,跳下台阶,举止还是五分钟前那个撒娇爱笑的小女孩,神情却有一种超乎年龄的阴森诡异。

柯纳警觉起来。虽然不知道背地里究竟有什麽事情在运作,直觉却告诉他,应该与这小女孩保持拒离。

噤!

一声比拍掌响不了多少的啪嚓声,从侧面树林里传出来,近得几乎就在第一排树丛之後。

他才刚站起来,下一秒钟,就直挺挺倒了下去。

莫名其妙的感觉甚至比痛楚更早升起,他脑中先是一阵空白,接著,眼前浮起诡异的艳红色,一阵剧烈的痛苦从左胸爆开。

他中枪了!有人要杀他,而这小女孩知情,为什麽?他软倒在门廊上,模糊地想。左胸的痛楚越来越强烈,强到他甚至喘不过气来。

意识昏昧蒙胧中,有一只冰凉柔软的手搭在他鼻端前一探。

糟了,小女孩知道他还有气息,他们会再补上一枪……他想转开头爬离现场,全身却像一具尸体般僵硬无力。除了仅存的半缕神智之外,他知道,自己看起来已经陷入昏迷。

“还活著吗?要不要再补一枪?”一个陌生而冷漠的男声操著中文问道。

“死了。”是莲儿的回答,和那个男人一样冷漠。

“问出了什麽没有?”

“他什麽都不知道。”一个足尖很失礼地顶了顶他腰际。

嘿,小女孩,注意你的态度!

“喂!你们过来,把尸体处理掉。”陌生男声回头向某些人说。

“不必了。”莲儿冷淡地阻止。“让沙如雪自己回来处理吧!”

“这样好吗?”

“你们不是想警告她吗?”一阵清亮的笑意溶入语音里。“还有什麽方式比让一个女人亲手处理她情人的尸体,更能达到警告效果?”

真是最毒妇人心!年纪小的妇人一样不可小觑。

“……也好。”陌生男声语下多了点防备和忌惮。

你该防的!这女娃儿外表机灵绝艳,心肠却如此狠毒,将来绝对有当亡国妖姬的条件,总有一天你会轮到与我相同的下场。柯纳强撑著最後一抹神智,在心里嘲讽。

“我们走吧。”

四周响起一阵窑窑窄窄的声音,顷刻间,门廊前的qi书+奇书-齐书不速客走得一乾二净,庭园里再度恢复成平静疏懒的夏日时光。

唧唧唧——

震耳欲聋的蝉鸣声,是他昏过去之前,最後听见的声音。

※※※

痛……

人死了还会有痛楚的感觉吗?若真是如此,那麽死亡显然不是一了百了。

远方传来一阵低沉的呻吟,过了片刻,他才发觉那是自己的声音。

死人也能说话?这可神奇了。

柯纳鼓尽全身力气,勉强让眼皮撑开一条缝。

眼前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天堂不可能是黑的吧?短暂的慌乱过去之後,他定了定神,再试一次。

原来是窗外已经天黑的缘故,那麽,他还活在人间了?

他全身的关节僵硬如石,颈部只能勉强转动一、两公分,四周浓沉沉的暗色让他什麽也瞧不清楚,只隐约知道自己躺在一处陌生的房间里,没有开灯,纱质窗帘透进一丁点星月的微芒。


“唔……”他粗嗄的呻吟,努力想坐起身来。

“别动。”

墨色之中,有一个人形往床沿坐了下来,他可以感觉到床垫在身下陷了一陷,既然还有知觉表示他没有瘫痪,他松了口气,惊惶的感觉渐渐退去。

“为了不让你翻动,扯裂了伤口,医生下的麻醉药重了一点,明天早上才会退去。”来人压低的声音难以分辨出性别,听起来只觉得很耳熟。

强烈的虚弱感让他闭上眼睛,胸口重沉沉的,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枪!胸膛火烧般的疼,是因为他中枪了!

那个小女孩……杨真莲……雪知道吗?

“雪……危险……”他急得满头大汗,才勉强挤出短短几个字。“去……告诉……”

“你自己都小命难保了,还有心力去管别人?”黑影以低暗不可辨的语音嘲弄他。

这人显然无意帮他传话,那他为什麽还要救下自己?他又是谁呢?

“电话……”柯纳都已气若游丝了,还固执地瞪著对方。

黑影低声笑了起来。

这时,房间短暂地亮了一下,又回复幽暗,似乎有第二个人开门进来,亮光来自走廊上的夜灯。

一丝幽香飘进他的鼻端。柯纳眼睛一亮。

坐在床前的黑影站了起来,低声沉笑。“他对你倒是情深义重,自己只剩半口气吊著,还念念不忘你的安危。”

这几句话用中文说的,更加肯定来人的身分。

其实,根本不用旁人多口,只要她出现在他的周围,即使不用亲目所见,他仍然能立刻认出她来。

“这几天多亏你的帮忙。”沙如雪低柔的声腔一入耳,顿时让床上的病汉筋骨舒畅。

“小事一桩!我不做电灯泡了,你们俩慢慢去情话绵绵吧!”黑影几乎无声地离开房间。

那缕香气离他益发靠近。不一会儿,她扭亮了床前的小夜灯,整室顿时笼罩在轻暖淡黄的光晕里,换成她坐在床沿,长发从肩後滑落,柠檬草的清香溜进他的鼻端。

“雪……”喉咙沙哑得难受。

“别急,先喝口水。”她倾身去拿床头的玻璃壶,倒了水,一口一口度进他的口中。

柯纳几乎相信自己已经死了,灵魂升到天堂,否则她怎麽会突然对他如此温柔?

沙如雪喂他喝完水,看到他一副飘飘然的陶醉神情,登时又好气又好笑。

“你的一条小命差点没了,还有闲工夫去想这些风花雪月。”

他大大叹了口气。“能领略到你的温柔,真是死都心甘情愿了。”

刚喝完水,总算喉咙舒服多了,说话也此较正常,虽然语气还是很虚弱。

她瞅著他不语,水眸里娇中带著嗔,嗔中含著娇。

“这里是哪里?”他问。

“安全的地方。”

“莲儿!”他猛然想起方才的急事。“杨真莲那小女孩,她要杀我!”

“我知道。”

“你……唔,痛……你怎麽会知道?”

“杀不杀你对她无关紧要,她只是负责监督的人。”她淡淡说。

“那是谁要杀我?为什麽?”他虽然不是什麽圣贤哲人,好歹交游广阔,人缘也不差,谁会想对他除之而後快?

“一开始我就试过要阻止你了,你偏不听,硬要留在台湾自找死路,我有什麽办法?”沙如雪白了他一眼,把水杯放回床头柜。

她哪有阻止过他什麽?只除了当初不肯让他住进……呃?

“你是说……唔!”伤口受到牵动,他先咳了一阵子才有办法开口,“你是说,想杀我的是杨家人?”

她没有回答,迳自替他拉妥毯子,检查伤口绷带有没有松开。

七天前,当她在门廊前发现他时,那种胸口几乎迸裂的感受……她闭了闭眼。

一切都过去了,他现在很安好,没有出事,他们两人都很平安。沙如雪轻叹了口气,柔柔抚著他壮实的手臂。

“雪,告诉我一切。”尽管颓靡无力,他的眼神和语气都透出不容推却的坚定。

“说什麽?”

“为什麽杨家人要杀我?你也有危险吗?”

“我有危险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