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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芳心短暂地停一拍,而后,迅速怦动起来。

这……这是真的吗?李白的“长相思”,代表他悬念她吗?一如她近几日这般?

她试探性地搜寻他的胖,然而,除了那汪溢满盈人的轻柔之外,她瞧不出其它。

似真似假,若有还无……又来了!

不行,她快被骗得失去常智。他为何就不能依着牌理出一次招呢?

灯号缚换,叭叭的鸣响声立时大作。

“喂,再不走就要被开罚单了,我可不想领一张几百法郎的单子做为纪念品。”她故作轻快地响应,打破车内诡谲的氛围。

埋头回到风景介绍里、假装天下太平的同时,绕珍脸红心跳地暗忖……

他又在取弄她好玩了。一定是的。

他总是这样!

第七章

他们暂宿的地点位于巴黎北郊。

天堂!

这是她第一眼瞄见“小屋”的印象--假若一栋占地五百坪的哥德式建筑可以称之为“小”屋。

淡蓝色的轻雾将建筑物迥绕成缥缈仙境,随着奥迪静悄悄地拨开神秘纱雾、驶向淡灰色的私人车道,小屋方才在千呼万唤之下,显现出它轻雾绝尘的风华。

白日薄薄的光华投射在屋檐上,反映出浅金色的芒点,完全显露它欧洲古典味道的建筑风格。

太阳与雾气怎可能同时存在呢?她茫然遐想着。

坚固的砖造外墙穿戴着象牙白的衣装,左侧紧邻一圈翠绿色的池塘。水泽的颜色如此之鲜朗,教人不禁怀疑那汪深碧究竟是天生彩调,或者被四周苍郁的林木所染就。

小森林、清净如玉的水塘、绝美建筑、宁静安详的环境,戏水的野鸭优游徜徉在天与地的交映处,小松鼠凝伫在枝头上打量他们。天!江山如此多娇,庸碌的凡夫俗子更有什么好奢求的?

“噢……我再也不要回台湾了。”她被四周美景感动得几欲流泪。“你向谁借到这处人间仙境的?”

奥迪停妥了位置,引擎声熄灭。自然天籁的乐音更加纯粹地飘荡于空气间。

袁克殊并不急着下车,而且似乎被她如身处梦幻仙境的反应逗得很乐。

“我。”

“我知道这里是你借来的,不过我的问题重点在于……”她的注意力终于从太虚仙境移开,拉回他轻松自若的神态。“慢!你刚才说,这片产业属于“你”?”

语气有点怀疑兼不可思议,再加上一小滴嫉妒。

“嗯,我的工作地点主要在英、法两国,所以干脆在两处首都各添购住宅,节省下租屋或投宿旅馆的钱。反正房子摆在上地上又不会变馊,还能变相保值呢!”他若无其事地提出所有行囊,拥着她进入仙境的心脏地带。“来吧!咱们先把行李安顿完毕,之后应该来得及弄一顿简便的午餐。”

她立时对行在前头的男人刮目相看,“显然我太小觑阁下了。黑桃兄,您不介意我前倨后恭的虚伪吧?”

巴黎的物价与地价之高昂是举世闻名的,他养得起一片市郊的专属产业,自然不是侥幸。

别忘了,他尚拥有位于伦敦、台湾,以及天知道什么鬼地方的资产。绕珍当场赞叹,可见自己直是念错主科了。苦苦钻研体育运动有什么用?以后顶多瓜分奥运金牌和奖金。反观人家,光靠孩童玩意儿吃饭就能撑成大胃王!

“阁下乃真小人也!”他点头称许。

“总好过伪君子吧?”她横睨着他。

袁克殊领她上楼,步进精雅古典的客房。

“喂!真小人,恕本伪君子直言,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我会相当忙碌,没工夫照料妳……”

“没关系。”她一口应承下来。“我很懂得如何自取其……不,是自得其乐。”

话虽如此,当一个人只能在仙境里停留七十二个小时,却得耗费三分之一的时间于“自得其乐”上头,未免有点违反日内瓦人权公约。

因此,在他口中的“一小段时间”延续成整整二十四小时之后,绕珍决定了!

她非将伪君子揪离工作间、传真机、电话,塞进奥迪驾驶座不可。

她迈向一楼的工作间,端出拿破仑攻陷法国的毅力。

砰砰砰!擂门。

“日安,先生。”她隔着橡木门轻叫。

没人应声。

正前方一张恍若秘咒的小纸片昭示:“睡眠中,正午叫醒我用膳。”

袁当家的委实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千里迢迢哄拐她来,只为了增派一名煮饭婆。

也罢!她忖度,既然人家提供机票与食宿,她贡献一点心力、洗手做羹汤,似乎不为过。反正主人翁都不替自个儿的胃担心了,房客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她搔了搔前额的头发,慢吞吞踅向轻尘不沾的厨房。

冰箱内只剩下两盒鸡蛋。

“对了,我昨夜已经把最后几丝牛肉、青菜搅和进泡面,煮成消夜私吞了。”绕珍立刻感到汗颜。怎么可以置盟友之肚腹于不顾呢?

当然,她并不在乎中午准备一桌烘蛋、炒蛋、蒸蛋、水煮蛋、荷包蛋的鸡蛋大餐,但那好逸恶劳的袁当家可能会介意。

昨天来时的路上,她记得自己见到两家食品店,距离这儿并不遥远,顶多是十分钟的车程,但……袁克殊正在大发他的十年一觉扬州梦,总不好将人家挖起来充当司机。


奥迪的车钥匙悬挂在门框旁的铁钩上!

绕珍霎时安静下来,瞪住它。

十分钟。

银色镍铁向她咧出明灿的微笑。

十分钟。

她聆闻着空气中无声的诱惑,隐约感觉自身肉躯幻化为奥迪的涡轮引擎,汽油在她血管内奔流,势力万钧的低吼声从她唇间狂啸而出。瞬间,排档杆拨动,她强而有力地疾驶向前,一如千百次凝立在起跑线、随着哨声飞冲而出的景象。

十分钟,她想。

※※※

袁克殊不确定自己究竟被什么吵醒。

现在时刻还不到十一点,距离他苏醒的正午还有六十分钟,而他体内的生理时钟精确度向来远胜过闹钟,不应该产生“误点”的现象。

飘浮的三魂七魄渐渐凝聚回脑壳内,领悟力随之发生作用,他终于察觉“吵”这个动词有些失真,因为自己是被“静”醒的。

小屋静谧得不像住着一位叶绕珍小姐应有的气氛。

他迅速恢复精力,离开工作间。

“四季豆?”屋内漾起旷荡的回鸣。

“四季豆,妳在哪里?”袁克殊花了十分钟快速走遍屋檐笼罩的领域,伊人杳无形踪。

他开始紧张了。天!莫非歹徒趁他熟睡之际,入内掳走了人?

这个想法随即被推翻,因为四处完全没有挣扎的痕迹,每件家具皆留在应摆放的区域,整齐、清洁、简单、朴素、迅速、确实--而这不像绕珍遇袭时可能维持的好习惯。

他焦促的步伐径往屋外搜寻蛛丝马迹。

野鸭依然优游自在地徜徉,白鹭鹚的长腿轻点着塘中的碧水金波。

种种现象暗示他,绕珍的失踪系出于自主意识。

以上认知充分引发他的不悦,当然,其中包含着绝大多数的被遗弃感。

不过真正让他勃然胸火上、怒从心中来的触媒,是奥迪汽车。

它失踪了。

他的车钥匙也遭遇相同的命运。

一个不知死活的小贼,连驾训班可能都没上过几堂课,却开着一辆一百五十匹马力、强劲涡轮引擎的大车,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度闲晃,更何况她还语言不通。

直到这一刻,袁克殊的瞳仁才焚燃成两朵鲜艳的焰红色。

※※※

法国人的灵魂似乎存在于公园与花园之中。

绕珍散漫地驱动着好伙伴--奥迪20000,以时速十英哩徐驶在小屋的外围道路。虽然这种龟速有辱奥迪的尊贵身分,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她决定暂时罔顾它的颜面问题。

来回各十分钟的路程,她已数不清自己经过多少处花园与公园。巴黎着实无愧于花都的美喻,非但佳人如花,连市景也脱离不了茂密丛繁的植物。相形之下,台湾就显得灰扑扑的,毫无生气。

小屋在望。她打老远就熄掉引擎,让房车缓缓滑向停定点,不露一丝张扬。

万籁平静如故,看样子袁克殊依然在梦周公。

她轻吁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捧着购物袋,从侧门直接溜进厨房。

一尊直挺挺的门神猛地闪到她正前方。

“呀!”吐司、罐头、冷冻绞肉,以及杂物散洒了一地。

“妳上哪儿去了?”他的语音相当轻柔,似乎担心自己的嗓门太粗就会吓飞了窗台上的小麻雀。

绕珍偷偷观察他的黑脸。

处变不惊,因此她瞧不出所以然来,但袁克殊想必不太生气,否则早就大吼大骂了。

她暂时忽略了一件要事--袁克殊似乎从来未曾大吼大骂过。

“没有呀!出去买点杂货,冰箱已经被我们吃空了。”她拿出习惯动作--搔乱前额的头发。

“怎么去的?”他依然温和如水。

“嗯……就……反正也不远。”

“所以妳走路去?”他益发的和蔼可亲。

绕珍鼓起勇气,迎向他的焦点,终于知道--主人火大了!

他为何能飙得完全不动声色?

“没有呀!”她再拨一次额发。算了,看样子他一定知情,干脆自首,或许可以减轻刑责。“我……开妳的车出去的。”

袁克殊轻哦了一声,缓缓点头,全然的西线无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