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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安可仰警觉地移开两步,这只母老虎终于发作了吗?

“我、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这一幕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她拭去泪水,另一波笑意马上进出来。“你们看这种场面像不像、像不像……哈哈哈哈——”

“妈!”凌苳懊恼地大叫。

“对不起,对不起!”她用力喘气,整个人快不能呼吸了!“我只是觉得,这一幕实在太像乡土连续剧里的场景。可怜的女儿带着被家人反对的男朋友回来,祈求母亲的同意,哈哈哈哈哈哈……我只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扮演那个,那个“凶婆娘”的角色!哈哈哈哈哈哈——”

“你也知道就好。”凌苳咕哝道。“而且,这种剧通常有个很芭乐的发展。”

“比、比如说?”她努力调匀呼吸。

“比如说,女儿一定会哭喊:“妈,我不管,我一定要跟他走!”恶妈妈就会严厉地说:“我不准!”女儿问:“为什么?”恶妈妈回答:“你不能跟他在一起,因为,因为他是你哥哥。””凌苳模仿得唯妙唯肖。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凌曼宇笑得更加歇斯底里。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老天爷!我快受不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曼曼,你冷静一点。”郎霈蹙着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哈哈哈哈——”她抱着肚子擦去满眶泪水。“铃当,我保证我有一个更劲爆的答案!”

“哦?”

“你不能跟他在一起,因为,因为他是我弟弟。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天,我真不敢相信我做了那么蠢的事,而且还是在我女儿和郎霈面前。”凌曼宇一声,不想再见人了。

叶以心谢过端茶的佣人,将他屏下去。老公今天出差,所以郎宅书房成为两个女人的私属圣地。

“所以,你终于告诉郎霈,他是你继母的儿子了?”她啜了口菊花茶,安详地问。

“对。”凌曼宇坐了起来。“为何你也一副早就知道内情的样子?”

“爸爸向我约略提过一些。”叶以心含蓄回答。“你又是如何知道这桩旧事的?”

“我继母亲口告诉我的。”凌曼宇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凌夫人?”

“我出生不久父母就离婚了,父亲在我七岁那年再娶,所以我所知道的妈妈一直就是现在这一个,对生母反而没有多少印象。”

“我知道凌夫人和你的感情很好。”叶以心轻颔首。

“我爱她,她也爱我,起码她是这么告诉我的,可是有时候我总感觉她的眼光像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凌曼宇耸耸肩。“有几次我国小放学回家,正好遇到她也刚进门。我问她上哪儿去了,她只是说她去台北看一个朋友,然后要我别跟我父亲说,我没有多想便同意了。”

“凌先生都没有发现吗?”

“她总是挑他出门办画展的时间去台北,所以从来没被发现过。”凌曼宇的眼神是幽远的。“在我十四岁那年她突然生了怪病,看递中西医都治不好,两个月下来整个人瘦成了皮包骨。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撑不过来,连她自己也以为如此。有一天晚上,我父亲又去外地办个展,我放心不下,跑到她的房里陪她睡觉。我才躺下来一会儿她便崩溃了。”

“重病之人都是比较脆弱的。”叶以心了解道。

“她握着我的手哭说:“曼曼,这是我的报应!我做了对不起好友的事,才惹来这样的病,我命早该绝的。””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告诉了你郎霈的存在?”叶以心走到她身旁。

凌曼宇点头。“等我听完之后,才明白为什么她常常一脸哀伤地看着我,为什么常跑到台北去不敢让我父亲知道,其实她是去偷看郎霈。”

“这些事都是发生在她嫁给伯父之前,伯父会很在意吗?”叶以心不解道。

“你不知道我父亲的为人!他这个人以礼义廉耻为准绳,以忠孝节义为标竿,活得比古代人还辛苦。生平离过一次婚已经是他的奇耻大辱了,即使他可以接受续弦曾经有一段过去,夺人丈夫和未婚生子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伯母把如此重大的秘密告诉一个小女孩,难道不担心消息走漏?”

“她以为自己活不久了,传出去也无所谓。不过经过那晚的告解,她的病反而渐渐好转。”凌曼宇瞪着过度刺眼的阳光。“即使年幼如我,也知道兹事体大,不能随便说出去。最后她的心结吐了出来,病的人却变成我。”

“为什么?”

“我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原来她爱的人从来不是我!我只是个代替品而已,当她注视着我,她真正在看的人是她无缘的儿子。”

“这不是真的。一个女人亲手带大一个小孩,不会对她没有亲情。”她和清姨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才十四岁,正处在人生最混乱的青春期。我自私、愤世嫉俗、怨天尤人;过度钻牛角尖的结果,只想做一些激烈叛逆的事来伤害那些大人。”凌曼宇扮个鬼脸。“不然你以为安可仰那个大色魔怎么可能碰得了我一根汗毛?”

“啊。”又一块拼图凑回原位。

“直到生了铃当之后我才能体会,强迫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分离是多残忍的事。那两年让我长大很多。”或许这也算因祸得福吧!

“接着,你开始对郎霈产生好奇?”

“嗯。”凌曼宇承认。“继母那两年为我急白了头发,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义务回报她。我想知道郎霈是个什么样的男孩,是个乖乖牌或是调皮虫?是个聪明学生或混混头子?所以我花了几年的时间收集有关郎家两个儿子的点点滴滴。后来我考上台北的大学,某一天下午没课,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神经不对劲,突然招了一辆计程车,就杀到郎霈的校门外等他。


“那天放学的高中生如此之多,我能认出他的机率微乎其微。当时我告诉自己:倘若今天没能见到他,一切就是天意,从此我不会再和郎家人做接触。”

“但是你们就是撞上了。”叶以心叹息。

“对!就是这么巧!在我离开的那一刻,他正好走出大门口,我们两个人简直是正面相迎。”凌曼宇顿了一顿,涩涩说:“如果当初我早一点离开,或许后来就不会发生这许多事。”

因为她,郎家主母急症而逝,郎云和他父亲发生冲突,郎家几乎可以说是家破人亡。为此,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我好像不应该抱怨。”叶以心无奈而笑。毕竟就是因为这串意外,她才会认识郎云的。

“老天!现在想想,我好像是郎家两兄弟的灾星。”凌曼宇悲惨地低语。

“算了,现在去追究那些旧事也没用了!”

“郎云记起了他和郎伯伯争吵的那一段吗?”

“他并未特别向我提过,所以我先假定没有。”叶以心说。

“你现在明白我为何不能鼓励凌苳去爱郎霈了吧?”凌曼宇疲累地支着额头。“他们两个人碰在一起,激起的不只是我们凌家的波浪,极有可能连郎家都要再吵一次。”

“老实说,我并不认为一切会按照当年的剧码重演,毕竟这些年都过去了,所有恩怨与时俱淡,不过府上那里我却不敢说。”她叹了口气,轻拍曼曼的肩膀。

“我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从郎云意外失去三年的记忆起,我就告诉自己不能再让余波扩展下去。”凌曼宇回身直视她。“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很自私?我竟然为了大局,不惜牺牲自己女儿的幸福?”

“是不是牺牲现在还很难说。郎霈的心深似海,没有哪个人真正猜得准他的想法。”叶以心思忖道。

“他最近几年越变越像蚌壳!高中时候的他多可爱呀!鲜嫩又可口,典型的美少年一尾,连我都忍不住想染指。”凌曼宇不禁埋怨。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叶以心望着窗外的白云深思。“你说,郎霈听到你宣布他是你弟弟,脸上连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

“对,他整个人和我们像隔着一层冰,你看得见他的人,却摸不透他的心。”

除了捍卫凌苳不受指责之外,每当话题扯回他身上,他总是一贯的沉默,一丝半缕的想法也不露。

“难道他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一点也不意外?”叶以心回头问她。

“但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凌曼宇的眉心纠成了结。“郎云是从我这里听到的,当时郎霈人在日本,而郎云又几乎是立刻和伯父吵翻了,离家出走,兄弟俩没有机会碰头,所以不可能是郎云告诉他的,而伯父更不会主动去提这桩旧事!”

“那么,是谁告诉郎霈的呢?”

他又知道了多久?

“不听不听不听!”

“你已经关在房里一整天了,总该出来吃个饭。”郎霈轻叩了几下门。

凌苳真恨透了他无波无澜的声音。这层“轻”与“淡”像一层金丝织就的网子,任她如何撕拉扯咬也穿不透。

她猛然翻开被子冲下床,一把拉开房门。

“你要赶我走了是不是?”

郎霈瞄过她红肿的眼和散乱的发丝,闷头哭了半天的结果只让她更狼狈不堪,也更让人——怜惜。

“现在,我只想要你出来吃点东西。”他静静地说。

她拂掉另一串涌出的珠泪,哽咽地说:“如果你也要我走,你说好了,我会离开的。”

郎霈不再回答,只是牵着她走向用餐区。一碗热腾腾的面等着她。

望着他的温柔体恤,另一阵泪又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