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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而,就在他们惊愕的注视中,后门被打开,一堆重型灯具跟淹水一样,全垮到走廊上去。堆挤的压力突然找到出口,原本叠得好好的东西全部东倒西歪,简直跟地震坍方的灾难现场无异。

“是谁打开后门?我不是说整修期间不准学生跑进礼堂来的吗?”校长又惊又怒,冲到走廊上瞧瞧是谁干的好事。

“咳咳咳咳……”为什么灯具会挤在门口呢?为什么水泥会压在灯具的上面呢?为什么她才动了一下门板,所有东西就像尼罗河氾滥一样的淹到她头顶呢?

“你是谁?”校长顶了顶老花眼镜,猛地还真叫不出这尊灰人儿的名字来。

“呸、呸、呸。”她用力吐出嘴里的粉尘。

“洁依,是你!你跑到这里做什么?”校长担忧与气恼交加。

“我……我……”井长洁满头满脸的灰,欲哭无泪。“呜……校长,有人欺负我……”

“别哭别哭,否则水泥粉泡湿了会沾在你脸上。”校长连忙制止她。

“是海尔,都是他啦!他欺负我,呜──”

聪明人都懂得在何时保持安静。海尔属于这一种,所以他镇定地站在保健室里,一语不发。

另一种聪明人深谙何时装可怜博取同情。井长洁则属于那一种,所以她吸了吸鼻子,再把泪湿的眼眶揉得更红,加深自己受害者的可怜印象。

“洁依,你再说一次,是谁骗你周会改到大会议室举行?”脸色铁青的罗森校长开始审这桩世纪奇案。

“他!”控诉的手点向人犯。

“海尔,真的是你吗?”校长扶高老花眼镜。

“是我没错。”他转向校长,以最诚恳动人的神情陈述,“我原本只想开洁依同学一个玩笑,心想,只要她和所有学生一样,定期查看校园公告──而这是校规之一──那么她定会立即发现我的恶作剧。没想到洁依竟然相信了,还在我来不及阻止之前跑走,除了满心意外,我也深深感到抱歉。”他对小鬼阴笑。

吼!这个小人!自己说谎骗人还敢反口赖她没注意校园公告,虽然她的确没有。

“呜……呜……海尔说得没错,一切都是我的错,请校长不要再怪学长了。”她再哭两声,加强脆弱幼小的受害者形象。“要不是我几天前开了他和夏琳学姊的玩笑,害他从此就开始讨厌我,平时在校园里都不正眼看我,也不理会我不断写给他的道歉卡,今天还故意这样报复我,但是归根究柢终究是我有错在先,应该是我向海尔学长道歉才对。”

她颤巍巍地推开被单,想下床忏悔。

“洁依,你躺好。”校长连忙将她按回病床上,森严地转身面对得意爱徒。“海尔,她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海尔的蓝眸眯了一眯。

“当然不是。”他丝般安抚。“我对洁依没有任何怨恨或恶意,一切只是一场误会,在我眼里,她就像一个‘可爱的’小妹妹,哪个哥哥会不开妹妹一点玩笑呢?”

“校长,海尔的父亲毕竟是家长会的重要成员,我不希望您承受来自麦克罗德家族的任何压力,毕竟,比起他们,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留学生,您千万不要为了我而得罪海尔啊!不值得的。”

海尔脸色大变。“你……”

“得罪海尔?”校长挑了挑眉。

“对啊,其实是我自己不够深思熟虑,忘了海尔之前对我说过的,麦克罗德家族是校方的赞助人,连校长都要敬他……”

“我是说,麦家是校方的主要赞助人,便是因为尊敬罗森女士的办学精神,家父已经明白训示过我,一切以罗森女士的命令为依归,只要您想处罚我,我绝对心悦诚服也不敢反抗。”他抢在她说出更具破坏力的话之前做结论。

两只小的视线相交人生气中爆起激烈而无声的电流。

校长轮流审视他们,气恼归气恼,也不禁暗自好笑。

“洁依,以一个‘被水泥粉呛到几乎哑掉、小命去掉一半’的病人,你的精神倒是不错。”老校长面无表情地开口。

“唔……”她连忙乖乖委靡回去演病人。

“至于你,海尔──”矛头转向闷笑的爱徒,校长森wωw奇Qisuu書com网森然瞪视他。“你是洁依的学长,难道连一件小事都要计较到底?”

“我决计不会的。”海尔谦逊地低下头。

“今天的事情,你们两个人都有错!”

“校长,人家是受害者……”被单底下传来一声抗议。

校长冷眼横过去,所有抗辩自动消失。

“我让你们自己决定该接受何种处罚,海尔,你先说。”

“我愿意天天下课之后清扫东区树林的落叶,直到校长核可为止。”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扫地总比周末禁足好,况且,这就是罗杰和夏琳展现他们情谊的时候了,有难同当。

“好。”校长把老花眼镜摘下来,收回胸前的口袋里。“洁依,你跟他一起去扫,从明天开始。除了你们两个人之外,不准找任何帮手。”

“什么?”

“我才不要。”两个人猛然跳起来──

“叫我天天跟她黏在一起?我宁可死!”

“你想死?那还等什么?我成全你!”

“你这个死小鬼,一切全是你搞出来的!”

“我?阁下好像忘了今天是谁把我骗去吃水泥的!”

“我会骗你去吃水泥是因为你罪有应得!”

“不要把你恶劣残忍无情冷酷的性格归罪到别人头上!”

罗森女士冷静地步出保健室。战场就留给这两只半斤八两的皮蛋吧!

不痴不聋,不做校长,这是教学三十年的实战经验呵!

“过去一点,这一块是我的区域,你不要踏过来。”

“你以为我自己这片扫不够,还想过去扫你的?”

“妈的!你居然把自己的落叶扫到我这边来。”

“吼!你骂脏话,被我听到了!”

“听到又怎样?想听听更精采的吗?”更多色彩缤纷的三字经。

“海尔.麦克罗德,你会有报应的!你死后会下拔舌地狱。”

“谢了,有你同校已经够糟了,我可不想连死后都要和你做邻居。”

“如果我们两人都在拔舌地狱里,我一定是那个负责拔你舌头的牢役。”

“爱逞口舌之能的小鬼,懒得跟你吵!还有,你再把落叶扫过这条线,我就要你好看。”

“岂止扫,我还想这么做呢!”

“你竟敢拿垃圾扔我,你不要命了?”

“嘿嘿,怎样?来呀来呀。”顿了顿,一声尖叫。“臭海尔!烂海尔!你竟敢把落叶倒在我头上!”

这两个人类很吵耶!树上的松鼠无奈地望著鸟儿。他们都已经吵了一个多星期了还不够,到底何时才要还它们安宁的树林?

别想别想!鸟儿拍拍翅膀,直接飞走,用行动证明它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或许它们该考虑移民到西区校园去,松鼠愁眉苦脸地想。

第三章

噢,窗外的坏天气真是吓人,室内炉火却如此怡人。

既然我们无处可去,就让雪下吧,就让雪下吧,就让雪下吧──

扩音系统播送著轻快的圣诞歌,为即将回家度假的学生们送行。

“我们终于开始道别,我不想踏入屋外的暴风雪,只要你紧紧抱著我,回家的路上就会全身暖柔……”井长洁趴在宿舍大厅的窗抬上,嘴里无意识地跟著轻哼。

对于习惯了亚热带气候的她而言,麻塞诸塞州一入了冬便冷得犹如冰柜一般,位于中南部的本城更是在十一月便飘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此后,上帝仿佛觉得雪的库存量太多,想一次倒个精光,便再也没有歇止。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她念著亡母教过她的诗句。

宿舍里安静得吓人,学生们几乎都离开了。从她的位置,隐约能看见校门口来来往往的车行,有更多的车仍排在长龙阵里,等待自己的儿女出现,飞奔进一个敞开的怀抱。

“乱山残雪夜,孤独异乡春……不对不对,现在才下午,而且也不是春天,所以应该是:乱山残雪午,孤独异乡冬。”嘿,她也会做诗耶!可见做诗一点都不难嘛。她稚气地揉揉鼻子。

一阵脚步声行经走廊外,朝楼梯走上去。八成又是哪个胡涂学生忘东忘西,跑回来拿了。

“眼见光线渐渐昏暗,就让雪下吧!下吧!下吧!”她随著音乐哼唱。

脚步声又走下来,在玄关顿了一顿。

“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哇!这种时候都会遇到天敌,果然是时运不济啊!

“这里是低年级的女生宿舍,你怎么可以进来?”

“我帮珍妮佛那个迷糊鬼拿点东西,你呢?为何还不准备回家?”他记得方才在正门口的会客室看见几位亚裔家长,里面应该有她的父母才对。

“我不想回家不行吗?”她转回窗台前,继续欣赏整片雪白的校园。

“我懂了,原来没人来接你!”

“当然有啊!最长、最亮的那部大黑车就是我爸爸派来的,瞎子才看不见。”她不甘心被瞧扁。

“那你还等什么?”

奇怪,他今天很有聊天的兴致哦!

“我不想跟我父亲和他的新妻子过节,就是这样。”话一说完井长洁就后悔了。她跟他说那么多干嘛?“反正我今年不回家就是了,你快走啦!”

海尔轻哼一声。

天知道他为何会对这小鬼产生好奇,毕竟他们在过去的整个学期里,矢志以让对方的生活如地狱为己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