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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泪水一滴接一滴地坠落,似乎永无休止。

“你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是吗?”她空洞地轻喃。

“你太在乎别人的眼光,因而绑死你自己。我之所以使些下三滥手段,正是要帮你解脱。”

“解脱。”她哼笑,哀痛的泪水不曾止过。

“你以为大家对你的好印象能撑到几时呢?”他深沉地望进她的灵魂,仿佛在传递某种悲凉的经历。“冰雅,讨好别人是没有用的,世上最善变的,就是人心。今天可以将你捧上天,明天就可以将你踩下地。生死由人,毁誉由人,这就是你要的生活?”

她脆弱地眨着泪眼,闪落滴滴心灵碎片。

“冰雅,如果他们真有那么信任你,为什么不听你说明?为什么不追根究底?难道他们对你的信赖就这么不堪一击?”

“可是……我提不出证据,为我自己辩白……”“需要证据才肯相信的话,那还称得上信赖?”他抓紧她双臂,俯身眼对眼地瞪视。“冰雅,你该长大了。如果你想独力飞翔,就得先睁开双眼看清现实。”

现实却如此残酷,令她难以承受……

“你要学着让自己更刚强,无论别人污辱你什么、扭曲你什么、作践你、鄙视你、误解你,都动摇不了你的信心和原则,那样的人生才不会沦为摇尾乞怜的小狗。”

她娇柔的双眸仍盈满痛楚,装不进他的劝慰。

“百祯……我痛,我好痛……”

她的无声呼唤,她的无助泪颜,揪住他的心。

他猛然将她拥进怀中,深深蹙紧眉头。娇小的身子如此单薄,连情感也如此稚弱。

细致的心灵与小小的寄托,全被他一掌捏破。想要她学习飞翔,就得将她推出饱受呵护的小窝。

但她还太孝太柔弱……

“你若仍觉得很痛,找个目标发泄情绪或许会比较好过。譬如说,你可以恨我。”

他疼惜地抚着她痴望的容颜,沙哑呢喃。“就像你刚才做的,怪我,骂我,甚至是诅咒我,只要你高兴,我这条烂命悉听尊便。”

“为什么……你设计这么大个陷讲,难这就只是为了让我学习成长?”

“聪明的小东西。”他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子。“这么说吧,我这么做,有一半是为了斩断你过去的依赖。”

“我不懂……”她累得无力思考,身心惧悴。

“你的确一下子承受了太多,先休息一会吧。”他抚着胸膛上孤苦无依的小人儿。

“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安心睡吧。”

他的心跳是她最渴望的慰藉,他的怀抱是她最安稳的被枕。他的气息、他的体温、他的呢哝,细密缠绕着蜷曲的小小身子,化为梦茧,暂离世间纷纷扰扰。

“嗯?”

她微有哽咽,带着依依鼻音,游离在梦境边缘。“我可能……短时间之内,仍然没办法原谅你……”“我知道。”

“但是,我也没办法恨你……”

他心灵深深一悸,虔诚地以脸颊摩挲她的泪颜。“睡吧。”

这爱他不得,又恨他不能的一轮冰清明月。

不管局势对冰雅有多么不利,不管表哥对她的信任还残存多少,不当面把话说清楚是不行的。

“元卿贝勒,端王府二少福否来访。”

她知道今日是“四府”例行的会见,特地挑在这时候与表哥对谈。

家仆传报期间,她在堂屋等得两手湿冷。纵使怕,她也不允许自己逃避。这桩误会,她一定要亲自解释清楚,另外也得阻止表哥他——“二少福晋,请随我来。”

家仆领她前往荷萍轩的途中,她不断咽着喉头。心脏鼓跳如雷,衣内冷汗涔涔。熟悉的雅致山水、优美景色,变得疏离且充满敌意。她才抵达临水傍柳的轩室,暖暖阳光就融入云里,飘起小雨。

“啊,冰雅,快过来,你最喜欢的洞庭碧螺春和江南点心我都叫人备好了,就等着你呢。”元卿扬着俊美笑容,在柳絮清风下更显飘逸。

“表哥。”她不自在地向轩室内其他“四府”贝勒们点头致意。“表哥,我……”

“在端王府过得好吗?”元卿将她引人圆桌旁,坐在他身侧。

“还好。”

“那就好。否则才新婚没几天就跑到表哥家来,会让人以为你在夫家受了什么委屈呢。”他和煦地笑着亲手为她捡点菜食,在她的小碟中摆成形色秀雅的梅花圈。

她寂然凝望小碟,忆起她曾帮表哥痛下多少苦功才练就出这般流畅的日常动作。

“这次南方送来一批不错的古墨,我正跟他们挑选着。冰雅,你也来看看,看中意的就拿去。”

“表哥……”

“顺便帮你阿玛选一挺。”元卿柔声劝着。“他其实一直都很疼你,只是不善表达。

你送个礼物给他,他一定会很高兴。“

“阿玛他……已经有很多宝墨了。”

“女儿送的,意义不同。”

她失落地点点头,随即才惊醒地“喔”了一声,以示回应。

细雨外的远处山石隐隐幽幽,荷叶田田,水面清圆。元卿与好友们的悠懒闲谈,间或爽飒笑语.与轩外的绿波淡荡相辉映,一派风雅。

这是她熟悉的环境、熟悉的生活。富裕、悠然、闲雅、从容。有着心照不宣的禁忌,巧妙忽略掉令人不快的话题,吟风咏月,听雨观云,此即豪门生活的默契。

她有必要打破这份祥和吗?有必要揭穿每个人心里的疙瘩吗?有必要扮演这么个讨人厌的角色吗?

“结果两位王爷竞相抢购宝墨,买得昏天暗地,抢得头破血流,买到的却又全堆在抽屉里,用都不用,真不知抢成这样究竟是为什么。”一人骂道。

“非人磨墨墨磨人哪。”元卿懒懒笑叹。

“表哥,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事?”他弯着秀逸双眸。

“关于……我和百祯的婚事。其……其实,婚礼前那阵子的冰雅不是我本人,在外头到处泄密的月嬷嬷也不是我扮的,而是……百祯找人假冒我,胡作非为。”

“有这种事。”

他凝神倾听,专注的神情鼓励着她一路倾吐到底。她努力地、吃力地、竭诚把所有情况掏尽,换取他的信任。

“原来如此。”良久之后,他喃喃自语。

“所以我没有背叛你,我也从未出卖‘四府’。”她愈讲愈急切。

“的确。”

听这回应,冰雅心头霍然一亮。“你相信我了?”

“我当然相信你,冰雅。”

他的笑容太过温柔,太过直接,反倒令她发寒。“表哥?”

“今晚在表哥这儿吃饭吗?我打算到额娘那儿用膳,你若跟我去,她一定很开心,叫小厨房多做几样好东西。”元卿亲切说道。

那笑容,冷了她的心。

“表哥,我和你说的是很要紧的事。”她僵硬道。

“我明白,我相信你。”

但她强烈地意识到,这只是敷衍用的嘴上相信。“表哥,我是……很诚心来向你坦白一切的。”

“我很高兴你对我仍有这份心。”

“表哥。

“嗯?”

为什么要用这么客套的笑容待她?为什么要用这么冷淡的温柔应付她?她的肺腑之言可曾被他听进心里,她还算不算是他可以坦诚以待的知己?

“我知道……我的说辞很薄弱,根本没有人会相信我,可是,我还是……坚决要来亲口对你说。我不在乎别人听不听我,但我很……我非常在乎你的信任。”

她倾力保持语调平稳,却无法控制变了嗓的哽咽。

“冰雅?”元卿似乎对她的认真十分不解。

“你真的相信我吗?”

“我方才不是已经回答过了?”

“我还是你的表妹吗?”

“当然。”

如此干脆俐落的亲切回应,让她倏地皱起哭泣的小睑,再也掩不往被丢弃的泪意。

她早该知道表哥已经铁了心决定不要她、也不认她——打从她踏进这里的第一步起,她就不曾听见表哥像以往一般地唤她月儿。

她不再是他心灵相契的表妹,再也踏不进他的心门,再也无法分享彼此的脆弱,再也听不见他的真心话。她永远永远都不再是他的月儿,已经被永远永远地丢出他的世界。

“冰雅,你是怎么了?”

她想保持镇定,想象表哥那样成熟地客套相待,可是她发现自己好像无法控制一发不可收拾的波水,声声抽息,更显狼狈。

不行,不可以这么丢脸!快停止!

这里有外人在,再这样下去,不仅她难堪,表哥和客人也会很难堪。她不能让人以为她是来哭诉撒娇!

“表哥,我……不是要来给你添麻烦的。”她使劲抹掉泪水,急切声明之际,又泛出水意。

“你现在就已经令我很麻烦了。”他苦笑着,悠然递上他的手绢。

她瞠着大眼战栗良久,才回神急道:“对不起,我实在是……对不起。

她慌乱摸索着自己的襟侧,才发觉自己忘了带手绢,连忙颤抖着用衣袖胡乱抹拭,抹花了一脸的妆,却抹不尽泉涌的泪。

“我今天来,其实,还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想告诉你。”她的抽搐断断续续,仍努力保持镇定的语调。“我听说你用很奇怪的法阵来……来抓什么未来会统御‘四灵’的十六岁少女,只要符合条件的你就杀,这实在,一点也不像你的作风。”

“我的作风?”

“你从不滥杀无辜。”

“喔,这样埃”他状若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