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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3章



然后他听到那温和的声音说出最恶毒的话:“我知道你在恐惧什么。安心吧,我不怪你。每个人都有做梦的权力,我的人生太无聊了,有个人来陪我玩玩复仇的把戏也是不错的。那么,好好努力吧。”

出奇的,但丁没有感到愤怒。冰冷的骨架似乎也冰封住他的心,幽蓝的灵魂之火摇了摇,他恭谨的低下身,和那些死亡骑士一般。

蓦然回首,远处山坡上四道美丽倩影远远的望着这里,就像是那年一般。云笑出了声,俊脸上却毫无表情,就像死人。

“回去吧。”索莉缇雅轻轻的劝道。在这里,也只有她开口合适一些。

从燃烧平原回来后,歌茜蒂雅便变得沉默,小小的女孩仿佛一夜长大似的,无忧无虑的目光中开始露出忧愁。这种情况,在她的姐姐血族之主蒂里斯汀·古茵帕斯到来之后,变得越加明显。

血族长公主对同父异母的妹妹表现出极大包容和爱心,甚至主动的远离主君来示好。但对其他人都表现随和的小公主对同为血族的姐姐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敌意和不满,甚至当晚还跑进云的卧房,就像是示威一般向蒂里斯汀宣示所有权。

对此,蒂里斯汀的表现就和任何面对淘气妹妹的姐姐一般,无奈而宠溺的笑。

对这个突然出现而穿上紫衣的女人,索莉缇雅倒是没有太多恶感,她很清楚这女人是什么身份以及出现在云身旁的理由。而出于某种雌性生物的心理,她当然更偏向歌茜蒂雅一方。只是她无法像歌茜蒂雅这般自在的表现出喜恶而已,佣兵堆中打混出来的索莉缇雅比谁都清楚该如何保护自己。

歌茜蒂雅不为所动,她只是远远的望着云,目光认真而单纯,少女的忧愁在眉眼间浮动。索莉缇雅看了身旁的蒂里斯汀一眼,可惜另一件紫衣的主人仿佛也不在状态,只盯着远处那男人的身影,神思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

至于最后一位少女?紫裳怯怯落在三女身后一步的地方,规规矩矩的丝毫也不敢逾越。索莉缇雅无奈的叹了口气,指望她还不如指望自己。

“小姐,上面风大,你身子还没大好。我们回去吧,殿下会担心的。”

歌茜蒂雅怔怔的看着坡下苍绿的森林,红黑交加的焦土将陌生的美景变得熟悉,就像是魔界的黑土,充满血的味道。那是肮脏得无法下咽的恶心味道。

她讨厌这种味道,总让她想起过期食物。

“他不担心我很久了。”

索莉缇雅微微皱眉,很快散开,她微笑着:“小姐,您怎么会这么想呢?在殿下心中,只有您是特别的啊。”

“别这样索蒂,你何必说你自己也不信的话?”小吸血鬼公主看着她,那清澈的目光竟让索莉缇雅不敢正视。

蒂里斯汀上看着昔日的小妹妹,像是不认识似的又多看了几眼,来到云府后她发现所看见的和她以前认知的实在是相差太多。不是我太迟钝,是世界太疯狂。她叹了口气,柔声劝道:“歌蒂,对我们月族女子来说,让她的宿命者无后顾之忧是我们最基本的。你……”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歌茜蒂雅冷冷的哼了声,精致的小脸上充满警惕,“我不会把他让给你的!”

蒂里斯汀很想笑,如果她也像歌茜蒂雅这么单纯多好?她的来去又岂是她所能自己决定的,无论是魁奇还是云,又有谁给过她选择的机会?就算他们给了,她又怎么可以背弃自己的族群?她突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对着索莉缇雅无奈的摇摇头,轻轻退开一步。她清楚自己的身份,挂着舞妃的名号穿着这身紫衣的她,在这云府里其实什么也不是。

又何止是她。

蒂里斯汀隐晦的扫了她们一眼:正在低声劝说的索莉缇雅,身后怯怯站着的紫裳,甚至更远的地方站着的青一红二五卫。在云的心里,她们又是什么?又值什么?

云府之战后青红十三卫仅剩下青一红二五人,那些忠于他而死的少女们,又得到了什么?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世上的男人们,有的好色,有的好权,有的好名,有的好利,有人野心勃勃想把全族掌握手里,有人雄心壮志要让月族重新崛起于魔界之巅,有人颓丧欲死,有人苟延残喘……不管是哪种,他们的行为模式在蒂里斯汀眼中却没有什么分别,只不过是目标区别罢了。但是云不同。回想他出现至今一路所行所为,她不明白,不明白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这个男人是个巨大的未知,过去是迷,现在也是迷,就像他的名字,一如云彩变幻无常,便是此时看着他,却什么也看不清。他仿佛不是这世间的人物,所思所想完全没有共通点,就像是个兴之所致随性而为的孩童。他可以随心所欲的去救一个小小的卑贱人类,无视魔族潜则任用人类女子为护卫,转眼间又将人类屠国灭族。他看似不争不抢,却不声不响一手将兽人族灭种,一手又强势收服夜精灵,不动声色间训练出一支可怕可怖的无敌铁骑。若说是为了魔族的荣耀,甚或和长公主争权,他却在这事关魔族大计的最关键时候,选择来了这里。

蒂里斯汀远远的眺望着孤独站着的男人,那瘦削的身影看起来像是随时就要随风飘走,心中百味翻滚。

他到底想要什么?

云背负着手,氤氲的黑色气息从他脚下向后蔓延开去,在他的身后,停放的是战死的战士们。

阴云变幻,天空颤抖着,想要反攻,罗密得的光芒却被层层云雾遮挡着,只能让风发出恐吓似的呼号。云望着天,冷冷一哼,天地噤若寒蝉,连风都停下了咆哮。

云彩散开了,像是不屑罗密得徒劳的挣扎。

微弱的阳光洒落下来,照见深邃的漆黑,黑气咆哮似的瞬间扩散开来,转眼间将整个战场覆盖。刚刚转生的骷髅却极其受用,苍白的骨架在黑气缠绕下逐渐变得漆黑,反射出森冷的色泽,仿佛镀上了层保护膜,透射出金属质感。嘎嘎嘎的嘈杂声响下,骨骼更开始诡异的生长扭曲,一层层包裹起来,就像是穿上了一层盔甲。

黑气终于渐渐变淡,变散,向着茂密的森林散去。从云脚下开始,身后所过所有地方,大地已变成一片墨黑。他抬头望着极北之地,面无表情,嘴角却露出诡异的笑意,扭曲抽动着痛苦的灵魂。

身后传来整片喀拉喀拉的嘈杂响动,新生的亡者沉默的站立着,覆着漆黑盔甲的骷髅站在他们最前引领着恭身下拜。骨架颤动的声响像是一曲生硬的杀曲。

“终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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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尔利斯撞进茂密的树丛中,坚硬的枝叶扇在他的脸上打得生疼,分开的荆棘刺进他的伤口,刺骨的剧痛瞬间袭遍全身,剧烈厮杀和连续的奔跑终于让他精疲力尽。他跪倒着顺势趴下,熏黑的脸埋在肮脏的泥土里,嗅着空气中徘徊的青草香,恍如隔世。

但只是那一瞬间,眼前挥之不去无尽的黑烟烈焰,黑衣同伴沉默的杀戮与冷酷的赴死,魔界人悲惨的哀嚎和绝望的怒号在他的耳内激烈争夺,尸体的焦臭混杂着浓郁的血腥冲击着他的鼻梁!佛尔利斯双手抓着大地,用头拼命的砸着土地,直磕得头破血流将他脸上透明的液体盖过。

他又一次可耻的活下来了。

黑衣战死了,就算是身中无数刀箭,那个刚硬的男人依然对他说:“活下去,少年。”

所有人都死了,第五小队只剩下他了,第七中队死光了,第三大队死光了,一起突袭的同伴们都战死了,只有他又一次可耻的活下来了。就像是二百五十三天前在那沃尔特冰河旁,普罗旺斯队长最后的遗言:“活下去,少年。”

“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

他们死了,他们为了信仰,为了神殿,为了守护心中的女神,光荣的战死了!

他们死了,他们被最敬爱的神女殿下背叛,被他们所一心守护的女神遗弃,屈辱的战死了!

但是佛尔利斯无处可说,他不能说!

他能说什么?告诉世人那是一个谎言?忠心耿耿骑士典范的百合十三骑其实是死在黑暗神殿的同伴手里?告诉世人那拼死追杀他们的敌人竟然是百合骑士团的同伴!告诉世人原来竟然是我们忠心耿耿效忠的神女殿下一手将我们推入死路?还是告诉世人,这一切都是假的!什么百合十三骑,英勇忠诚的战士,视死如归守护神女,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这都是黑暗神殿的谎言!是神女殿下的谎言!是奈莉希丝的谎言!是她为了挑起战争制造借口所一手制造的阴谋吗?

——他不能。

同伴们已经战死了,他不能让他们死后的声名蒙羞。佛尔利斯很容易就可以想象自己出面揭穿后奈莉希丝的做法,普罗旺斯队长他们的声名会被质疑,他的解释会被质疑,唯一无损的只有奈莉希丝!那个女人,那曾经景仰憧憬的女神用世上最美丽的笑容露出了刺穿他心扉的讥讽目光!

而他们是英雄,他不能。

所以他只能沉默,即便活下来了,也只能像狗一样的活着。佛尔利斯·西西里亚这个人从世界上消失了。是的,是消失,因为他既没有死亡也没有生存,一切拥有的痕迹都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