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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端康夫人的苦口婆心根本进不了他的耳,他只是怔怔地望住她,一瞬也不瞬地。

“勖恺,紫儿是我的女儿,别的我不敢说,可是我的紫儿绝对是勇敢的!我相信她现在一定很努力在和生命之神谈判,争取回到你身边的机会,你要支持她、帮助她,不要让她心存挂念啊!”

“我没要她心存挂念,我只是想陪着她,陪她和掌管生命的神仙比赛……”

“不!你这是在虐待自己,想想你自己有多久没好好吃一餐饭、睡一场觉?想想这几天,你把自己弄成怎样一副德性?想想这样子的你,紫儿醒来后还会不会认得?”

端康王爷和夫人、嫣儿相视一眼。今天来,本是想把紫儿接回王府去,可是看卓勖恺这样子,谁能说得出口?

几天前,他们彻夜深谈,想找出对策将紫儿带回府中,把勖恺对她的伤害减到最低。他们想了又想、推测出许多情况,却怎么都没料到勖恺会爱上紫儿,紫儿这场病逼出了他的真心,逼出了他的爱。在这种情形下,谁忍心将这对有情人硬生生拆散?

小容端来饭菜,放在桌上。悄悄走近床沿,从怀中取出几张图画,冒着挨骂的风险,对积恺说:“将军,这是夫人画的图……”

闻言勖恺立刻抬起头,接过她手中的画,一摊开,里面有笑颜逐开的自己、沉思的自己、怒气冲天的自己……每张都栩栩如生,画中人仿佛一动,就要从纸中走下。

“那些是夫人眼中的将军,英朗、帅气,不是现在这个狼狈样子……”

“这些是紫儿什么时候画的?”

“在被您送进‘冷宫’时……每次落笔,她的泪常把墨渍晕开,常常是画过一张又一张,一次一次背着同样一首诗。”

“冷宫”?端康家人恍然大悟,嫣儿口中那幢竹篱茅屋果然是紫儿的居所!

“她背哪一首诗?”勖恺看着画心如针椎。

“夫人念:终日望夫夫不归,化为孤石苦相思。望来已是几千载,只似当时初望时。”她一字一句念出,心也跟着酸楚,那日夜的盼望总算盼回丈夫的心了,夫人,您怎忍心让自己躺在那儿,对将军的深情呼唤不听不闻?

是刘禹锡的“望夫山”?好称职的自己、好称职的丈夫,让新婚妻子独守空闺、终日望夫……再反观现在的焦惶,不嫌矫情?是天要罚他也尝尝这种噬心滋味吗?

“紫儿,你是不是凡事都要求公平?那时,你望夫夫不归,今日我盼妻盼不回,我们扯平了,你该快点醒来,让我们把来不及享的夫妻幸福,好好经营……”

“姐夫,你别这样!姐姐会醒的,我相信她,你也要对她有信心。”嫣儿咬住唇,忍住泪。

学恺摇头叹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拿来一杯水,送到大哥嘴边。

“哥,你喝点参茶润润喉吧!润过了喉,再对大嫂不断呼叫,也许她听到你的声音,就会清醒过来。”

学恺的话打动他了,他端起水一饮而尽,却在送回茶杯时脚步踉跄了下。

“学恺,你给我喝了什么?”连日来他食不知味,连喝入肚中的水是何滋味,他都想不起。

“没什么,只是安神药,那会让你好好睡上一场,等睡醒了,说不定大嫂也醒了。”等不及他话说完,勖恺早已偏过身子。学恺连忙扶住他,把他送到邻房休憩。

第9章

一觉醒来,已夜深更漏,勖恺摇摇头让浑沌的头脑变得清楚。

站起身,穿上鞋,唯一的念头就是看他的紫儿。

轻启门,顺着回廊走向紫儿的寝居,从半掩的门中他看到媚湘的身影。她来这里做什么?侧过身,他从缝中观望。

媚湘把手中的药粉加入杯中水,举起杯走近紫语。

“你可别怨我,是你对不起我在先,要不是你让皇帝下圣旨,不准勖恺娶妾,我不会用这么强烈的手段。我和勖恺多年的感情,怎容得下你这个外人破坏,上回我心慈,只使了计要勖恺把你赶出将军府,要是你那时知趣乖乖走开,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今天的一切全是你咎由自取!”

说毕,她把杯子拿近紫语,准备把水硬灌入她肚中。

“你在做什么!”勖恺一声低喝,媚湘吓得把手中药水全数泼洒在地。

“我、我……”看着地上的药水,再解释都没意义了。

“上回你整了紫儿冤枉,她没寻你碴,你倒是心狠手辣,一不做、二不休?”紫儿没说错,当时他该质问的人是媚湘不是她,他该相信她,不该勉强紫儿说对不起。

“是、是她不对!要是她不出现在我们中间就没事了。”

“她不对?她出现在我们中间?你有没有想过,挡在我和她中间的绊脚石是你,不是别人。”

“你是说……”

“我是说,紫儿大量,没有计较过你的存在,你却处心积虑要置她于死地,这样的你,我留不得也不能留。”

“你要我走?你忘了我爹临终前怎么把我托付给你吗?你忘了那些年的恩爱吗?你怎么可以如此薄幸?你欠我的,你要还我啊!”

“你要怎么计、怎么算都随你,看在你爹的份上,你可以把你带得走的东西全都带走。明天天亮前,我不要再看到你。”

他走近紫儿身旁,试试她额上温度,他对紫语的体贴细腻看在媚湘眼里都成刺目,他从不曾这样待过自己啊,

她忍不住了,拿起柜边的剪子,冲向卧床的紫语,勖恺一时没注意,等锐剪刺来时,仓促间,他反射性地伸手去挡。

眼看剪子插入他的手臂中,鲜血冒出,染出一片鲜红。

勖恺没去拔掉剪子,任它插在上头。“现在,我可以不用其他证据就能把你处死,你刺杀朝廷命官,死罪一条!”“我、我……我不是要杀你,我是……要杀躺在床上的那个贱人……”


“你口中的贱人可是指‘语歆格格’当今皇上的亲堂妹?”

他似笑非笑的诡谲表情吓坏了媚湘,吓得她没命似地拔腿往外跑。是啊、是啊!她怎忘记了她是格格?

勖恺无视于媚湘的离去,回眸凝望紫儿,她还是一脸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

紫儿,紫儿……你还要睡上多久才肯睁开眼睛看看我?是不是我们总是要这般错过?是不是我们总要失去许多,再回首,才能发现彼此是对方的最重要……

不知这般痴望了多久,只知道月移星转,曙光乍现……但光明没为紫儿带来丝毫生机,对他而言,光明也就不具任何意义……

门外……响起一声顽固木鱼、一句老叟苍凉嗓音,一股熟悉在胸前扩散开……

“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却不知春恨秋悲皆自惹……”

那是谁?勖恺迎上前,打开门,却迎进一室光灿。

迎着光,勖恺眯起眼,只见一个鹤发老人,拄着杖缓缓走近紫儿床边。他拿起一株小小的植物放在她枕边,轻轻拍她的额头……

“紫苑花儿快醒来吧!你盼了三世的情缘,难道要在这时候放弃?欠恩恩已还,欠泪泪已偿……”

“老人家,你在说什么,我怎一句都听不懂?”勖恺趋上前问。

“人间情爱谁人能懂?爱恨情痴不过转眼成空,只怨世间人总痴迷,总不悟透,担了心、放不下、舍不得……”

“情爱痴迷是愚蠢、是转眼成空,但没情、没爱、没恩义,人世又有什么值得留恋、记取?”勖恺出言反驳。

“勖颍童子你变了,看来三世的历练,紫苑花儿真改造了你。”

勖颍童子?紫苑花儿?三世历练?不明白他话中意,但隐隐约约知道这些事和自己切身相关。

“我期待你们再返红颜洞,到时会是怎样光景?”老人拂着白髯笑颜逐开。

“红颜洞在哪里?”他很好奇,从未听过这个地名,意识中却觉得熟识。

“在薄命林里。”

“薄命林?好凄凉的的名字……”

老人笑而不答。

“紫儿会再醒来吗?”他凝眉问。

“你想她醒来吗?”老人莫测高深地看着他。

“当然想!我想她醒来、想她再恢复以前的模样、想她幸福快乐。”那是他最、最衷心的希望呵!

“你的家仇、亲恨放下了吗?”老人轻轻一问,问得他的心陡然沉重。

“我……”

“放不下,唤醒她又有何用?她醒来只不过是多一场折磨。”老人笑笑,自怀中拿出一个古朴的檀木盒。“等你想通了、心澄静了,和紫儿一起打开它吧!所有的答案都在里面。”

他的话太难解,勖恺叹气,低下头把盒子放在手中赏玩,不知道这样一个没有盖的盒子要如何打开?用斧头劈?用内力震碎?他苦笑……再抬头,老人的身影已然消逝,若不是他手上的木盒,若不是紫儿枕边的小植物,他会以为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推开窗,让冬日难得一见的阳光射进屋内……

是夜,勖恺坐在紫儿身前,一如往常般窃窃私语。

“第七天了,你还想睡多久?知道不知道,你这一睡让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知不知道你让学恺对自己的医术起了怀疑?我听了劝,有了耐心……我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可是你还是日复一日睡着,我要怎么呼唤才能唤醒你?”他把床头的小花拿到她身前。

“你看,那位老人家拿来的小植物,不但没有枯萎,还活得欣欣向荣,昨日甚至都开出花儿了,你是不是该学学它,努力让自己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