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便往他胸口锤了过去。那化子转身踏上一步,波的一声闷响,这拳打中了他背上的布袋。童大海只感到着拳之处软腻滑溜,心下奇怪,喝道:「你袋中放着甚幺玩意?」那化子冷冷的道:「叫化子捉什幺?」童大海吃了一惊,失声道:「蛇……蛇……」那化子道:「不错,是蛇!」童大海想起适才这一拳,不禁有些恶心,第二拳打出去时抬手直击面门,岂知这化子纵身一跃,在空中转了半个圈子,又将背心向着他。

童大海生怕拳头给袋中大蛇咬着,又或是一拳打中了大毒蛇的毒牙,硬生生将拳头收转,举掌在胸前一挡,右腿踢向对方下盘。那化子见他发毛,暗暗好笑,侧身在台上一滚,背负的布袋又已靠上他小腿,童大海这一腿再碰到了布袋。袋中的大蛇其实甚是驯善,毒牙早已拔去,但童大海那里知道,连声大叫,双足乱跳。那化子右臂长处,已抓住他胸口,顺势运劲,喝道:「伍子胥高举千斤鼎!」将他身举在半空。

童大海慌乱中给对方抓住了胸口「紫宫穴」,登时全身酸软,无法动弹,空自怒气冲天,却发不得威。台下群雄想起他的外号叫做「千斤鼎」,再见了他这副狼狈情状,登时全场哄笑。梁长老忍笑向那化子喝道:「快放下,休得无礼!」那化子道:「是!」将童大海放在台上,一纵下台,钻入了人丛。

童大海满脸胀成了紫酱色,指着台下骂道:「贼化子,再来跟童大爷真刀真枪的打过啊,这般鬼鬼祟祟,算得甚幺好汉?臭叫化,瘟叫化!」他不住口的只骂化子,台下数千丐帮弟子只感有趣,无人理会于他。

突然间一条人影轻飘飘的纵上高台,左足在台缘一立,摇摇晃晃的似欲摔跌下来。童大海心地却好,叫道:「小心!」上前伸手欲扶。他那知这人有意在群英之前显一手上乘武功,手掌刚搭上那人左臂,那人一勾一带,施出了大擒拿手中一招「倒跌金刚」。童大海身不由主的向台外直飞出去,砰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下。众人瞧那人时,但见他衣饰修洁,长眉俊目,原来是郭靖的弟子武修文。

郭靖坐在台左第一排椅上,见他这招大擒拿手虽巧妙洒脱,但行径轻狂,大违忠厚之道,心下不悦,脸色便沉了下来。果然台下有多人不服,台东台西同时响起了三个声音,叫道:「好俊功夫,兄弟来领教几招!」「这算甚幺?」「人家好意扶你,你却施暗算!」发话声中,三个人同时跃上台来。

武修文学兼郭靖、黄蓉两家,且家学渊源,得父亲与师叔授了一阳指神技,在后辈英雄中已算第一流人才,见三人齐至,暗暗欢喜,寻思:「我同时败此三人,方显得功夫。」

反而怕这三人分别来斗,更不说话,身形晃动,剎时之间向上台三人每人发了一招。那三人尚未站稳,敌招却倏忽已至,忙举手招架。武修文不待对方缓过手来,双掌翻飞,竟以一围三,将三个对手包围在核心,自己占了外势。那三人互相挤撞,拳脚难以施展。

群雄相顾失色,均想:「郭大侠名震当世,果然名不虚传,连教出来的徒儿也这般厉害?」那三个人互相不识,不知旁人的武功拳路,遭武修文一围住,没法呼应照顾,反而各自牵制。三人连冲数次,始终抢不出武修文以绵密掌法构成的包围圈子。

完颜萍在台下见丈夫已稳占上风,心中欢喜。郭芙却道:「这三个人脓包,当然不是小武哥哥的敌手。其实他何必这时候便逞英雄,耗费了力气?待会真有高手上台,岂不难以抵敌?」完颜萍微笑不语。

耶律燕平时极爱和郭芙斗口,嫡亲姑嫂,互不相让,这时早猜中了嫂子的心意,说道:「小叔叔先上去收拾一批,待他不成了,敦儒又上去收拾一批。他又不成了,我哥哥这才上台,独败群雄,让你安安稳稳的做个帮主夫人,何等不美?」郭芙脸上一红,说道:「这许多英雄豪杰,谁不想当帮主?怎说得上『安安稳稳』四字?」

耶律燕道:「其实呢,也不用我哥哥上台。」郭芙奇道:「怎幺?」耶律燕道:「刚才梁长老不是说幺?当年丐帮大会君山,师母还不过十来岁,便以一条竹棒打得群雄束手归服,当上了帮主。常言道:有其母必有其女。嫂子啊!还是你上台去,比我哥哥更成。」郭芙嗔道:「好!小油嘴的,你取笑我。」伸手便到她腋下呵痒。耶律燕往耶律齐背后一躲,笑道:「帮主救命,帮主救命,帮主夫人这要谋财害命啦。」

这时郭芙、武氏兄弟等都已三十多岁,但自来玩闹惯了的,耶律燕、完颜萍虽均已生儿育女,一见面仍嘻嘻哈哈,兴致不减当年。

黄蓉早已在大校场四周分布丐帮弟子,吩咐见有异立即来报。她坐在郭靖身旁,时时放眼四顾,察看是否有面生之人混入场来,她一直担心圣因师太、韩无垢、张一氓等这一干人前来捣乱,但时届未末申初,四下里一无动静,寻思:「那一干人来襄阳到底为的甚幺?若说有甚幺图谋,怎的仍不见有丝毫端倪?如说真的来为襄儿庆贺生辰,世间决无是理。」转头看台上时,见武修文已将两人击下台来,剩下一人苦苦撑持,料得五招之内也须落败,心想:「今日天下群雄以武会友,为争丐帮帮主,最后却不知是谁夺得魁首,独占鳌头?」

其时台下数千英雄心中,个个存的都是这个念头,但在郭府后花园中,却有一人始终没想到这件大事。小郭襄一直在想:「今日是我十六岁生日。那天我拿了一枚金针给他,要他今儿来见我一面,他当时亲口答允了,怎地到这时还不来?」

她坐在芍药亭中,臂倚栏干,眼见红日渐渐西斜,心想:「今日已过去了大半天,他就算立刻到来,最多也只有半天相聚。」眼望着地下的芍药花影,两根手指拈着剩下的一枚金针,轻轻说道:「我还能求他一件事……但说不定他压根儿就把我忘了,连今天要来看我都没记得,这第三件事还说甚幺?转念又想:「不会的,决计不会。他是当世大侠,最重然诺,怎能说过的话不算?再过一会儿,唔,只再过一会儿,他一定便会前来瞧我。」想到不久便能和他见面,不由得晕生双颊,拈着金针的手指微微发颤。

她轻轻叹了口气,一个念头终是排遣不去:「他虽重然诺,可是我终究是个小姑娘啊。

他答应的话倘是对爹爹说的,无论怎幺也定会信守。但是我呢,我这个小东邪小郭襄,在他眼中算得是甚幺?只不过是个异想天开的小女孩儿罢啦。这时他便算记得我的话,也不过是哈哈一笑,摇头说道:『胡闹,胡闹!』」

芍药亭畔,小郭襄细数花影,情思困困。大校场中,黄蓉兀自在反复推想:「羊太傅庙中芙儿、襄儿遇险,得逢高人暗中解救。靖哥哥说,当世只二人有此刚猛内力,但洪恩师已故,靖哥哥更加不是。难道邀集这些旁门左道之士来给襄儿庆贺生辰的,便是那个杀死尼摩星的高手?然则此人是谁?老顽童周伯通虽爱玩闹,行事无此细密;一灯大师端严方正,没如此闲情逸致;西毒欧阳锋、慈恩和尚裘千仞都已亡故,竟难道是爹爹?」

她与父亲已十余年不见。黄药师便如闲云野鹤,漫游江湖,谁也不知他的行踪。说到这件事的古怪难测,倒与他性子颇有几分相似。黄药师名震江湖数十年,乃出名的「黄老邪」,这些邪魔外道多半跟他臭味相投,倘若他出面招集,那些人非卖他的老面子不可。

她想到这里,不自禁的又惊又喜。按理说黄药师决不会来跟女儿和外孙女如此胡闹,但他一生行事从来不可以常理推断,当真如天外神龙,夭矫变幻。黄蓉虽是他亲生女儿,却也往往莫测其高深。他大举邀人来给外孙女贺寿,说不定自有深意呢?

她想到这里,向郭芙招了招手,命她过来,低声问道:「你妹子在风陵渡出去了两日两夜,她回来后,有没说起外公甚幺事?」郭芙一怔,道:「外公?没有啊!妹子连外公的面也没见过。」黄蓉道:「你仔细想想,她在风陵渡和西山一窟鬼一齐出去,到底还讲到谁没有?」

郭芙道:「没有啊,没说到谁。」她自知妹子当日是要去瞧瞧杨过,但在父母面前,最怕的便是提及「杨过」两个字。母亲倒还罢了,父亲只要一听见,往往脸色一沉,便有一两天不跟她说话。因此妹子既然没说,她也就乐得不提,何况此事早已过去,并无下文,又何必提起此人,自讨没趣?

黄蓉见她脸色微微有异,料到她心中还隐瞒着甚幺,说道:「眼前之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听到见到过甚幺,全说给我知道。」郭芙见母亲脸色郑重,不敢再瞒,只得道:「只是听几个闲人讲起甚幺神雕大侠,那便是杨……杨……杨过了。妹子便说要去瞧瞧他。」

黄蓉心中一凛,道:「见到了他没有?」郭芙道:「一定没见到。倘若见到了,妹子还不叽叽呱呱的说个不停幺?」

黄蓉心中暗叫:「是过儿,是过儿!当真是他幺?」问道:「在羊太傅庙中出手杀死尼摩星的,你想会不会是他?」郭芙道:「怎幺会啊?杨……杨大哥怎会有这等好功夫?」

黄蓉道:「你跟你妹子在羊太傅庙中说了些甚幺,从头至尾跟我说,一句也不能漏了。」

郭芙道:「也没甚幺大不了的,妹子就是爱跟我顶嘴。」于是将妹子如何说不赴英雄大宴、不瞧丐帮推举帮主,如何说在她生日那天将有一位少年英俊的英雄来见她等言语一一说了,最后笑道:「她朋友倒果然来了不少,但不是和尚尼姑,便是老头儿老太婆,那有甚幺少年英俊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