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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穿著白棉衫与牛仔裤的邹怀鲁腾出了手臂,将轻颤不止的瘦弱肩膀揽入怀里,低沉地安慰道:“为盼,别伤心了。”

“我才不伤心!人家快乐的结婚又不关我的事。”她抓著他胸前的白棉衫拭去眼角的泪,呜咽地说:“只是一想到爸爸不理我、不看我,连一句再见都不肯跟我说,好像不认我这个女儿了,我就……”随即一想,又大声哭号出来,往前一扑,倒进他结实的胸膛里。

他也是同病相怜,一早起来,奶奶就躲在自己的房间不肯出来。

他很自然地抬手抚著她的头发,建议道:“如果想回去的话,我们现在绕回去还来得及。”

他这话一出,教牟为盼停止哭泣,眼角上挂著几滴水珠子仰视他的眼睛不语,正要心动时,脑中又浮起那六十封下落不明、惨遭拦截的信,心一硬,忿然摇头,坚定的否决了这个主意。“不!我绝不回去!我已经打定主意要跟你在一起生活,除非是你改变了心意。如果你反悔的话,没关系,反正我一个人独立,找工作养活自己也可以。”

找工作?!你不把老板逼得关门大吉就算阿弥陀佛了!邹怀鲁低头望著自己被她紧揪住的衣服一眼,再挪至为盼抿嘴强抑下泪珠的笃定模样,对她绽出一个薰和、安抚人心的笑容,双手轻捧起她的脸颊,道:“傻瓜!我不会放你一个人逍遥的。把泪擦乾吧!顺便柠乾我胸前的这块衣角。”

牟为盼闻言,窘迫地红著脸,松开小手,小心翼翼地抚平他的棉衫,低声下气地道歉:“对不起,邹怀鲁。我会帮你洗乾净的。”

“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有她的泪,他怎么舍得洗,这件因祸得福的衣服这辈子是不下水了。

“衣服是我弄脏的,我会负责到底。”

“为盼,真的没关系,还挺乾净的。”

结果,她眉一皱,抬手一揪,抓住了他的衣服,把他的颈子拽下,仰头忿然地对他咆哮道:“烦!邹怀鲁,我说我要洗,你就得脱下来给我洗!”

他双手抵在皮椅上瞠目结舌良久,庆幸自己胸前没长一堆鸡胸毛,否则不给她抓得遍体鳞伤才怪。接著透过后照镜微瞄了张雷一眼,注意到他脸色微转黑青,带著杀机的眼直盯著为盼的背后,才急忙点头应道:“好,好,给你洗!为盼,小声一点,还有别人在呢!”

“有别人在又怎样?不能讨论家务事吗?”牟为盼蹙眉反问道。

他被问傻了!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适不适合的问题。看来他们的思想逻辑运作方式是两个以不同速度、往反方向转的齿轮,很难不咬齿、脱轨。

“不能吗?”又是一句威胁声。

“能!当然能!”再说不能的话,张雷可能就会当场煞车,扭头对她大吼大叫了。

牟为盼得到答案后,手一松,将身子半转回去,又是低头发呆良久。尽管她嘴上坚持否认自己的伤感,脸上却还是郁闷不乐,心里亦是极度在意牟冠宇的感受。

邹怀鲁眼见如此,下定决心不管用什么方式都要使她快乐。他才刚拿定主意要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时,她又做出了惊世骇俗之举,教他倏地一手掩住她的嘴,一手拉下了隔音玻璃。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牟为盼用力地扯下了他的大手,斥责地嚷道:“我问你做了几个女孩,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为盼,我没有紧张,只是担心我们把话说得太大声,会让张叔叔分神罢了。”要是他是司机的话,恐怕这辆车早已撞上安全岛,搁浅路中央了。

牟为盼领会他的意思,便将嘴附在他的耳朵旁,小声地重复问题。“你到底做了几个女孩?”

“没半个。”他也微转头,老实地回答她。

“我不是说那个‘作’,而是另一个‘做’!”

他跟著露出不解的神情,低头看著她。“我也是啊!应该没有曲解你的问题才是!”

“但你曾跟我泄漏你已吃过蹄膀肉了,这总赖不掉吧!”

不提蹄膀还好,一提到这道菜,他是满脑子的双问号,但仍是风度翩翩地建议著:“为盼,你真这么爱吃的话,我们乾脆先上馆子吃顿饭好了。我从不知道你是这么爱吃猪蹄膀,看来你挑食的习惯改了不少。”

“谁爱吃猪蹄膀来著?”牟为盼没好气地反驳著,不容置喙地接著说:“只有你们男人才爱吃。”

不到一秒她又收敛怒意,强颜欢笑地抓著他的手臂,右眼珠子闪著怀柔的青光辉,左眼珠子却射出罪不可赦的红火焰,接著拉长面如白垩般的小脸,认真地求著:“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你老实跟我说,我不会怪你的。你吃过几次了?”

他哪会记得?记忆力再好的神童,也不会把时间花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吧!他一手支著下颚,努著嘴,绞尽脑汁还是无法想出来。

“我记不得了。”

“不记得,那一定是太多次了!”牟为盼喃喃自语,接著又问:“没关系,从上次你跟我求婚以来,这三年之中有过多少次?”

范围缩小后,自然就容易多了!

“我想想看……大概有五次吧!或者是六次也有可能。”

“六次?太少了吧!会不会是十六次?或六十次?你是怎么算的?”牟为盼杏眼微眯,语带质疑地盯著他。

她摆出一副猫儿被踩到尾巴,毛发竖立的样子,教邹怀鲁直喊莫名其妙。

“是真的只有六次而已!另外三次我因为人不舒服,连一口都没碰,当然不算。”

然而她那副不屑的表情与将信将疑的态度教他懊恼。

“真的只有六次而已!有三次是因为我生日,饭店叫来的;另外三次是和公司同仁出去应酬时吃的,够清楚了吗?别再提这道菜好吗?”事实上,他讨厌得不得了。只是每次聚餐时,一些马屁精死命要夹给他,就好像多夹几斤,年终奖金就会多几袋似的;然而,不吃的话,又似乎无礼,不给人留面子。


“够清楚了。”牟为盼颓丧地闷声道:“最后一个问题。叫来的好吃,还是出去找的好吃?”

他好想跳车!按捺下冲动,他慢条斯理地斟酌字句。“各有千秋、因人而异,端看色香味是否俱全与个人手艺而定。不过我不爱太肥的,太瘦又缺乏口感、不对味。总之,肥瘦适中、皮嫩的最好……”

“别说了!我不要听了!”牟为盼突然大吼出声打断他的话,接著她抬起耳朵、低垂头、趴在膝上,做出想吐的动作。

“为盼,你怎么了?”他可紧张了,连忙将她的身子扶正,要检查她的脸,直到他以指抬起她的下颔,才怔然地发现她已是泪流满面。“你哭了!对不起,为盼。我说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牟为盼缓缓抬起沾了几滴泪的眼睑,十分认真地搜寻他的面部表情,慎重其事地问:“邹怀鲁,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他闻言莞尔一笑,温柔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然后扳开她捂著耳朵的双手,将它们紧紧包在自己的双掌中摩挲。

“我想喜欢这两个字不足以形容我的感觉,事实上,我……”

岂料关键话还来不及说出口,牟为盼便破涕为笑地打断他的话,急促道:“那你答应我不再吃蹄膀肉好吗?不管是外面叫来的,或出去吃的,都别沾好吗?”

“我并不真的爱吃。”

“一句话!好,还是不好?”才说完,她的泪又涌出来了。

“好!我答应你今后不再吃蹄膀肉,你就别哭了。”说著掀起衣衫一角,将她的脸抹净,还不忘嘟嚷著:“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以前不是都拿扫帚打得屁滚尿流、负伤累累地告饶吗?怎么才转个眼,竟变得动不动就掉泪了?”

“人会长大的,我不可能永远都跟十岁时一样。连你自己也变了啊?还敢嫌我!”

“有吗?”

邹怀鲁随即伸出头,往前座倾,左右来回地仔细检视后照镜里反映出的影绰脸庞,还不经心地用大手抚摸有棱有角的下颚,微微搔了一下刚冒出的青胡。这个深具魔鬼魅力的优闲动作,简直是帅到阎罗王殿的第十八层地狱去──酷毙了!

一个既标准又正点的开麦拉费司与角度,教牟为盼看得傻了眼,心下亦是禁不住地怦然跳跃,两粒黑滚滚的发直珠目盯著他侧面的唇角发愣不语,她的记忆又飘回上次他在草坪上偷吻她的那一幕……她突然觉得口好渴,肚子好饿。

“有吗?”

他再问了一次,突然撇过头来与她大眼瞪小眼;两人间距不到一公分,再靠近一点的话,他的睫毛恐怕就要和她的缠在一起了。

牟为盼被他凑近的嘴脸吓了一跳,心一慌,早忘了自己所问的话了。“啊!有什么?”

“你说我变了。变在哪里?你一直盯著我的嘴看,难道是我的嘴变大了?”

羞死人了,竟教他瞎猫撞上死老鼠!虽然心虚,但依旧得死皮赖脸地硬著头皮否认。

“不是,是……我发现你竟会长胡子,而我不会,这很奇怪吧!”哪怕这理由荒谬得可笑,反正她是打算赖皮赖到底了。

“我长胡子奇怪?”他重复地念道,疑信参半地瞄了她一眼,怀疑地揣测。莫非她是嫌他胡子长得太快?但男人刮胡子可不像仇家斩草除根一样,即使春风不吹,时间一到,照长不误,这可怨不得他!

“这很正常啊!我是男的,属雄性,如果我长不出胡子的话,你就得开始紧张了。别改变话题,我到底哪里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