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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娃娃不知道,他有多么欣羡她的家庭。

心语小妈是个好温柔的人,总是不吝惜表现出她对娃娃的爱。有时候在娃娃家时,他会假装自己住在那边,是他们家的一分子,而不是来匆匆、去匆匆的客人。

可惜冰冷的现实总是提醒他,他不属于那个温暖的双人家庭。

他没有家。

当妈妈变成天使后,他唯一的家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间冰冷的大屋子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他的家。这里无法提供感情的回应,只会在夜深入静时,听到自己悲伤的回声。

此时此刻,那奇怪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且令他毛骨悚然。

有人在哭……那是哭泣的声音吧?

这么深的夜里,还有谁会待在主屋里哭泣?

福嫂和其他人都住在主屋后面的房间里,夜里的大房子里就只剩下他跟外公两个人而已。

外公跟他一样,老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很少出来,有时候一连好几天都见不到他。梓言曾经因为不用面对老人而松了口气,毕竟,倘若要他们两个每天见面,他一定会受不了的。

所以那不可能是外公的哭声。

那声音愈来愈低,低泣中隐藏着一份无法止息的悲恸。若倾耳细听,会发现那声音一会儿渐渐消失,却在下一刻又奔泄出来,像是极力想要咽回肚里,终究仍是溃堤而出。

这样的哭声属于情感极为深刻的人。

外公那么冷酷,他的心是冰块做的,不可能会哭得这么伤心。

梓言本来不相信屋子里有鬼,可现在那清晰的哭声却使他开始产生怀疑。

或许,真的有一个鬼住在这里……

一个千年的魂,一个被遗忘、世人不知它存在的鬼魂,它隐藏在大屋里无人知晓的角落,在夜深时分,为失却的曾经低回悲怆。

打消了前去厨房的念头,梓言的脚步转往那声音来源走去。

屋里的发条钟刚刚打过两声,是凌晨两点。

梓言轻手轻脚地寻找声音的来源,最后,停步在妈妈生前住过的那间房间门口。

房里的小灯亮着,门缝下泻出晕黄的光。

有人在里面吗?是传说中的鬼魂吗?

他不确定,只是很清楚地听出那哭声悲伤而凄凉。

是谁?是谁在哭?究竟是谁在妈妈的房间里面?

他急切地想找到答案,所以放在门把上的手也缓缓地转动,将房门打开一个小小的缝隙。

而眼前所见,霎时间几乎令他窒息!

不可能。

这是不可能的。

他不相信。

不自觉地后退了好几步,直到背脊狠狠撞上墙壁,痛回了理智,才猛然停住。

“不可能……”他无法置信地摇着头。

随后,他转身飞快地奔回自己的房间,锁上门、跳上床,用棉被把自己从头到脚整个掩住。

这一定是梦,醒来就没事了。

他不可能真的看见外公在哭!因为、因为他是一个没血没泪的冷酷老人。有一天,这个老人会孤单寂寞地死去,而他唯一的孙子将不会留在他身边。

10离家出走

那是一个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夜晚。

深夜中,娃娃被窗外断断续续的撞击声所惊醒。

床尾立着一盏夜灯,灯微微亮着;再度听到那撞击玻璃的声音时,她下了床,来到窗边。

窗外黑漆漆一片,她看不见外头的动静。

直到一只手推开她的窗户,正要惊叫出声,却在下一刻看清楚那只手的主人。

她连忙把窗户打开。

“梓言。”

男孩站在窗外,半个身子钻进她的房间里。

她拉着他的手,帮他跨过窗栏,而后她退开一步,扭开大灯。

灯亮了,清楚看见他的当下,她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为什么在哭?

眼泪像下不停的雨水般一串一串地从他眼眶里溢出来。

梓言举起手臂,用衣袖揩了揩眼泪。“没什么。”沙哑的声音里却透露出相反的讯息。

终于注意到他背在身上的大背包,她又问:“你怎么半夜跑出来?你背那包东西是什么?”

男孩还在揩眼泪;他吸了吸鼻子,红肿刺痛的双眼看着眼前的女孩。

她说过她要当他一辈子的朋友。

她说过,朋友就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支持对方。

但他不相信。

他必须再问一遍。“娃娃,妳是真心要当我一辈子的朋友吗?”

女孩用力点头。“是啊。”

他再问:“妳说过,朋友是要互相帮助、互相支持的?”

“是啊。”

“妳是不是也说过,是朋友就要永远在一起?”

“是啊。”

接下来,他连续又问了好几个关于“朋友”的问题。

女孩的回答都是肯定的。

他终于不再问问题,决定他或许可以相信她一次。

穿着粉红色草莓图案睡衣的女孩,头发乱乱地披散在背后,看起来像个小天使。

她关注地看着他,看见他眼中有一份激狂,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担忧。

“有人欺负你是不是?”她抡起拳头,准备去教训那个胆敢欺负她朋友的人。

他不说话。

她又猜:“还是又有人勒索你?”

想来想去,学校里最有可能欺负人的,也就只有龙虎二人组了。这阵子大家和平共处,还以为他们已经收山了。好啊,看她明天如何教训他们!胆敢欺负她的朋友,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心理准备!

可他还是不说话。

她开始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害你伤心?”她视若珍宝的朋友、平常都不敢太欺压的对象,到底是谁欺负他?

可左思右想,想了半天,却想不到可疑的对象。

“梓言……”他怎么都不说话?

官梓言抹掉最后一滴眼泪,他咬着牙说:“没人欺负我。”

“那是为什——”突然问,一个念头闪过她脑海,而后她明白了。“是你外公是不是?”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官老爷最有可能会害梓言难过了。

她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一老一小,血缘上的联系明明那么强烈,可却彼此逃避、彼此伤害?

她没有办法二十四小时跟梓言贴在一起,没有办法在他回家后继续保护他。

而他的“家”,却是一个会为他带来伤心难过的地方。

梓言好可怜。

她不止一次要求小妈让梓言跟她们一起住。

可小妈说,法律上,官老爷是梓言的监护人,没官老爷的同意,他不能跟她们一起住。

梓言一听见外公两字,眼睛先是圆瞪,而后又咬了咬牙。“不要提到他,我恨他,我好恨他!”

“恨”这个字,早在他学会怎么写之前,就先学会了恨一个人的感受。妈妈说,不可以恨别人,可是他就是无法、无法不去恨……

娃娃不禁伸出手,捧着梓言的脸,温柔地替他揩泪。“别恨,梓言,别恨。

我小妈说过,恨一个人只会为自己带来痛苦,不要让他伤害你,所以不要去恨他。”

生命里过度缺乏温柔的男孩,突地一把拥住女孩,心中仍然激动不已。

“我知道,可是我忍不住啊!他说我妈是我害死的,我外婆也是我害死的…

…可是这不真的,对不对?这不是真的!”

他从来没见过外婆啊,又怎么会害死她呢?可妈妈……妈妈会生病,都是他害的吧,是不是?是不是?

有好一瞬间,她的胸口痛得好像有一把刀子插在心头上一样。什么样的人会对自己孙子说出那么残酷的话?官老爷真的是梓言的外公吗?

娃娃拥紧她的朋友,为他感到心痛。“当然不是真的,你怎么可以相信他的话?我小妈说,你外公是个可怜的老人,他因为不能原谅自己,所以才会伤害你。”

尽管安慰着他不要怨恨,可她也着实有点恨起会对梓言说出那种话的老人。

那太残酷了。她不懂,为什么一个无法原谅自己的人,必须要藉由伤害别人才会快乐,这样不是太可悲了吗?

“我才不在意他怎么样!”此刻梓言完全听不进去,也无法体会为什么老人无法原谅自己。他只是强烈地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跟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他捉着她的肩膀,眼泪又快冒出来。“听我说,娃娃,我没有办法再住在那栋房子里了。”

“好吧,那你搬来跟我住。”即使要跟所有人对抗,她也要留下他。她下定决心不再让人欺负他,谁都不可以。

但梓言只是摇头。他捉着她的肩膀,眼神看起来好忧伤又好认真。“那行不通的,我们都知道的——我、我要走了,娃娃,我是来说再见的,以后我不能跟妳当朋友了。”

娃娃吃了一惊。“为什么?!”

男孩挺直了身体,说出自己的决心。“我决定要离开这里。”他要回去他跟妈妈以前住的地方,那个地方才是他的家。他迫切需要一个“家”,需要知道属于一个地方、属于一份不会变动的事干。

娃娃瞪大眼睛。“你要离家出走?”他背的那包东西原来是他的家当?

他先是点头,而后又猛地摇了摇头。“不,不是离家出走,是要回家,回我真正的家。这里不是我的家,从来就不是。所以、所以……”天啊,她眼里都是水雾,她要哭了吗?狠下心,他继续宣布:“总之我就要走了,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不行!”她猛地大喊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