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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这时候,楼下突然传来女人大声嚷嚷的声音,李管家迅速下楼察看,凌宝儿和谭仲宇尾随在后。

三人走进大厅,见一名年约五十多岁的妇人醉醺醺地躺在沙发上胡乱吼叫,一名女佣则蹲在地上收拾破碎的酒瓶。

“她怎么来了?”谭仲宇皱眉问着女佣。

“老爷生前的好朋友高老板正巧见到夫人喝醉在路上游荡,怕她发生危险,就把她送回来了。”女佣回答。

李管家转身走向楼梯,准备去通知谭允琛。

“她是谁呀?”凌宝儿用手肘轻撞谭仲宇。

“清理好了就退下吧。”谭仲宇对女佣说道,待女佣离开大厅,他才回答凌宝儿的问题。“她是我大哥的亲生母亲,自从一年多前我父亲死后,她就搬离谭家,独居在外了。”

“喔。”凌宝儿了解地点点头。

“酒……我的酒呢……”倪蓓仪撑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右方的酒橱前开了一瓶红酒,仰头灌下,接着沿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抱着酒瓶伤心地哭了起来。“男人都是混蛋……混蛋,都去死吧……”

“谭夫人,妳别哭了。”凌宝儿于心不忍,上前安慰她。

谭允琛迈进大厅,伫立在倪蓓仪身前,看见她披头散发、容颜憔悴、浑身脏兮兮的模样,不禁拉沈了脸。“妳又搞什么鬼?”

“呜……为什么你们都不爱我?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对待我?”倪蓓仪不理谭允琛,一手抓着酒瓶,另一只手拚命拉扯自己的头发,失控尖叫。

“起来!”谭允琛怒声戾喝,一把拉起倪蓓仪。

倪蓓仪怔怔地望着谭允琛,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来,逐渐露出厌恶的眼神,甩开他的手。“你是那恶魔的儿子……我恨你,我恨你们父子俩,你别碰我!”

“妳爱我还是恨我,我都不在乎,但我不许妳到谭家来闹事,滚回妳那些男人的身边。”谭允琛眸色阒暗,进出森冷的声音。

虽然他表现出一副冷酷无情的模样,但沉默站在一旁的凌宝儿,却清楚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受伤神色,明白他其实还是很在乎的呀。

不过她不明白,为什么堂堂一个大集团的夫人会如此不顾形象,喝得醉醺醺地在路上游荡,最后狼狈地被人送回家?甚至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竟会说出如此伤人的恶言?

“男人?”倪蓓仪呵笑,泪水不停滑落,她继续灌酒,企图麻醉自己受伤的心。

“他们都不要妳了?”谭允琛微挑唇角,泛出冷笑。“没关系,妳那么有本事,一年内能换四、五个男人,我相信妳这次很快又可以找到新的男人,来慰藉妳的寂寞。”

倪蓓仪一阵难堪,将酒瓶砸在地上,狠狠瞪住谭允琛。“你自己又好到哪去?

你和你父亲一样,冷血无情,永远都不懂得爱人,难怪三年前你的未婚妻不愿嫁给你,选择在结婚前夕逃跑……你和他一样,注定到死都是孤单的……”

谭允琛抿紧唇,下颚隐隐抽动,双拳握紧,彷佛正努力压抑着怒气。

凌宝儿移到谭仲宇身边,悄声说道:“这对母子搞什么?揭疮疤大会啊?”

谭仲宇叹气,走向倪蓓仪。“大妈,妳喝醉了,我扶妳进去休息。”

“你这个外来的野种没资格跟我说话!”倪蓓仪看着谭仲宇,流露出憎恨神色,弯身抓起破裂成半截的酒瓶,冲向他。

谭仲宇骇得忘了反应,呆立在原地。

“妳胡闹够了没?!”谭允琛抓住她,大声斥喝。

“放开我!”倪蓓仪挣扎,右手随意一挥,尖锐的玻璃划过谭允琛的手臂,鲜红血液汩汩流出。

“啊!”凌宝儿掩嘴惊呼。

“大哥!”谭仲宇心疼急吼。

“大少爷……”

“我……不关我的事,是你自己靠过来的。”倪蓓仪瞪着他手臂上鲜艳刺眼的血红,吓得酒意全消,丢开酒瓶,匆忙逃出谭家。

“吩咐司机送她回去。”受了伤,谭允琛连哼都没哼一声,沈声吩咐李管家。

“是。”

“大哥,你要不要紧?”谭仲宇心急地察看他的伤势。“幸好伤口并不深,我帮你包扎伤口──”

谭允琛沉默地推开他,离开大厅。

“你别担心,你大哥会照顾自己的。明天学校还要考试,你快上楼念书。”

凌宝儿拍拍谭仲宇的肩。

“我大哥现在心情一定很糟,妳帮我去安慰他。”其实他好想自己去安慰大哥,但又怕他不想看到他,唉~~

“我?!”凌宝儿诧异地指着自己。她的专长是骂学生,不太会安慰人哪!

“是啊,要不然我会一直担心大哥,根本无法专心念书。”谭仲宇在电视柜下搜寻,摸出一盒药箱,塞到凌宝儿怀里。“老师,求求妳啦~~”

“唉,好啦好啦,怕了你。”凌宝儿踱出大厅,瞥见消失在走廊转角的那抹高大身影,认命地叹了声,尾随追去。

晕黄的夜灯照亮整座后院,谭允琛坐在泳池边的休憩亭里,默默抽着烟,一双藏满心事的幽邃黑眸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凌宝儿捧着药箱,落坐他身旁,忍不住骂道:“你疯啦,伤口还流着血,你还有心情在这抽烟?!”

“不关妳的事,妳回屋里帮仲宇补习吧!”他语气淡漠,看也不看她一眼。

“我还没完成那小子的吩咐,他才不会乖乖念书。”她打开药箱拿出消毒药水,再一把抓住他受伤的手臂。“来吧!”

“妳干什么?”他缩手。



“别动啦,我又不会害你。”她娇斥,惩罚性地拍他的右手背一下,再度抓过他的手臂,替他消毒伤口。“再不快点处理你的伤口,后果会更严重,你弟弟可是会心疼的。”

拗不过她的坚持,谭允琛没有再拒绝她的好意。

一阵沁凉微风吹来,她身上的茉莉清香徐徐漫入他的鼻腔,他瞅着她如蝶翼般优雅振动的长睫,最后,视线落在瑰色红唇上。

瞬间想起上次雨夜里,他与她不慎自楼梯滚落,无意间四唇相触的事情。而此刻,他却仍记得那两片唇瓣的触感是多么的柔软……

消毒完,她开始替他搽药。“明明在乎她,为什么还要故意说话伤害她?你明知道这样只会让你们母子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真不明白,他们母子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他母亲会如此憎恨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沉默,吸口烟,再呼出,看着烟雾飘散于风中。

他父亲──谭尧生,当年之所以娶倪蓓仪,只是为了生个家族事业的继承人,对她没有丝毫的感情。但倪蓓仪却深爱着他,坚持苦守在他身边,期盼有天自己付出的情感能得到响应。

谁料到多年来,谭尧生始终流连众情妇之间,看都不看自己的妻子一眼,就连|奇+_+书*_*网|她车祸身受重伤,送医急救,他仍是不闻不问。

面对如此冷血无情的丈夫,倪蓓仪心死了,开始学会憎恨他,憎恨他们的孩子,憎恨他和其它女人的孩子……

而他,从未在她身上得到过一丝温暖母爱,他常想,他们之间的距离其实就是世间最遥远的距离吧!

凌宝儿觑向他,发现他眼中深藏着忧郁。“既然心情不好,要不要聊一聊?

你弟弟很担心你呢。”

“我不是妳的学生,不需要妳的辅导。”他凛容,收敛脆弱的情绪,踩熄烟蒂,再从烟盒掏出一根烟,点燃,狠狠抽了一口。

“不勉强。”她耸耸肩,继续帮他包扎伤口。她明白,像谭允琛这种商场上的强者,是不习惯在人前倾诉脆弱的。

谭允琛仰首眺望无垠夜空,星月绽放璀璨光芒。忽然间,他感觉悲哀,连凌宝儿这个外人都能看出他在乎自己的母亲,但那个流着相同血液的亲人却无法明白。

两人沉默好几分钟后,她突然进出一个问题。“今天几号?”

“二十二。”

“唔,快中秋了──”凌宝儿收拾好药箱,抬头见到他不解的眼神,她露齿一笑。“团圆的日子。”

“那又如何?”对谭家来说,任何节日都不具意义。团圆?他活了三十三年,一家人从没有同桌吃过一顿饭。

“二十年前的中秋夜,我被我亲生母亲丢在孤儿院门口。”她伸直长腿,伸伸懒腰,回忆起悲伤往事,她却说得轻松。

他看着她,手上的烟抽完,再抽出一支烟。

凌宝儿发现这男人有个坏习惯,心情不好就会酗烟,她笑了笑。“我妈十六岁时和一个同班男同学相恋,生下了我。谁知道那男孩子不负责任,转学又搬家,完全失去踪影。我妈只好休学去当女工,抚养我长大。在我五岁那年,有个大她十岁、事业有成的男人愿意娶她,她不想我破坏她的新生活、新家庭,就偷偷把我丢在孤儿院门前。”

她微笑着,谭允琛却发现她眼里隐约泛着泪光。

“后来我长大懂事了,透过征信社查到她的下落,我跑去找她,她却跪着求我,求我忘了她,别去破坏她的家庭,她不想让丈夫知道她以前的荒唐事。”眼中的泪快落下,她拍拍脸颊,仰高脑袋,努力眨去水意。

女人的眼睛是美丽的宝石,唯有经过开心泪的洗涤,才会变得更璀璨。至于伤心泪,往肚里吞就好,她相信伤心最后一定会被消化掉。

“妳恨她。”他用肯定句,就如同他恨他母亲永远只在乎她的爱情,毫不顾念他与她之间的亲情。

“刚开始是的。但后来想一想,一个没学历、没本事的女人,要养活一个孩子,是多么辛酸艰难,难得有机会过好日子,当然要紧紧把握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