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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你必须要有最小限度,因为所有的改变,任何改变,都会产生无数不可逆料的副作用。如果改变过于巨大,副作用过多,那么毫无疑问其结果将远远偏离你的计划目标,变得全然不可预测。”

“没错,”谢顿说道,“这就是浑沌效应的本质。现在问题在于,有没有一种改变方式可以小到令其结果是可被适度预测的,还是人类历史在任何情况下都将无可避免地陷入浑沌无序状态。而正是这个问题,令我首次意识到心理历史学并不——”

“我知道,可我话还没说完呢。有没有这么小的改变方式并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在于,任何大于这个限度的改变都将导致浑沌。这个必要的最小限度也许是零,也可能不是零,但无论如何肯定非常小——如何找到这些微乎其微但又明显大于零的改变方式将成为一个相当重要的课题。我猜,那就是你所谓的最小限度必要性吧?”

“差不多吧,”谢顿说道,“当然,这问题用数学语言可以表达得更简洁严谨些。你看——”

“饶了我吧,”铎丝说道,“既然你知道关于心理历史学这方面的问题,哈里,那么你也应该知道关于丹莫茨尔的问题。看来你这人虽有学问却没悟性,因为很显然你从来没想过要将心理历史学的法则应用到机器人定律上。”谢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

“丹莫茨尔同样也需要遵循最小限度原则,不是吗,哈里?根据机器人第一定律,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这是寻常机器人所必须遵守的基本法则,但丹莫茨尔是个不寻常的机器人,对他来说,第零定律更具本质意义,其优先级更高于第一定律。第零定律规定了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社会整体。而这使他受到了你在心理历史学研究中遇到的同样的约束。这下你明白了吧?”

“好象开始有点明白了。”

“但愿如此。尽管丹莫茨尔能改变人的思想,但他必须避免由此带来的各种副作用——然而他又是帝国首相,他所要担心的那些副作用着实为数不少。”

“那么现在他是怎么做的呢?”

“想想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当然,除了我——丹莫茨尔是个机器人,因为他调整过你的思想使你不会那么做。但这调整的程度有多大呢?你想不想将他是机器人的事公诸于众?想想看是谁在为你提供保护,提供研究经费和环境支持,你想不想破坏这一切?当然不想。他所做的改变是极其细微的,仅仅是防止你在极度兴奋或漫不经心的情况下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这种改变微乎其微,几乎没有副作用。而丹莫茨尔通常也就是用这种方式来经营帝国的。”

“那么乔若南的情况呢?”

“显然他的情况与你完全不同。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动机,他是坚决反对丹莫茨尔的。勿庸置疑,丹莫茨尔可以改变他的思想,但代价是这将严重扭曲乔若南的本性,而其结果是丹莫茨尔所无法预见的。与其冒险伤害乔若南,并导致可能伤害其他人,甚至整个人类社会的副作用,他只得对乔若南放任自流,除非他能找到一种微小的改变方式——微乎其微的改变——既可改善处境又无伤大雅。所以说雨果是正确的,丹莫茨尔确实危在旦夕。”

谢顿听了默然不语,似乎陷入了沉思。半晌才道:“如果丹莫茨尔对此束手无策,那么就得由我来采取行动了。”

“连他都无能为力,你又能干什么?”

“我们情形不同。我不受机器人定律约束,不必强制自己考虑最小限度问题——而首先,我得见见丹莫茨尔。”

铎丝略怀疑虑:“一定要见吗?当众宣扬你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恐非明智之举。”

“如今这世道,早就没什么清流人物了。我自然不必吹吹打打大张旗鼓地去见丹莫茨尔,但我要见他却是肯定的。”

第五章

谢顿对时光的蹉跎感到忍无可忍。八年前,当他初到川陀时,行事了无挂碍。当时,他除斗室一间外身无长物,可以随心所欲地走遍川陀上的各个区域。而现在他不得不终日面对冗长的系间会议,繁琐的公务决策以及无尽的研究工作。想要抽出时间去见丹莫茨尔决非易事——就算他有空,德莫泽尔的工作日程同样也排得满满的。要找个两人都有空的时间会面就更非易事了。而最不易应付的则莫过于铎丝对他大摇其头了。“我不知道你意欲何为,哈里。”谢顿不耐地回道:“我也不知道我意欲何为,铎丝。我打算等见到德莫泽尔后再找这答案。”

“你的首要之务是心理历史学。他一定会这么说的。”

“也许吧。我会找到答案的。”

就当他约好了在八天之后与首相的会面时间,他在系办公室的墙屏上突然收到了一条字体略显古朴的消息。与之相应的是其更显古朴的措辞:冀图哈里·谢顿教授见赐一面。谢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条消息。即便是皇帝陛下的遣词用句也没有如此古意盎然的。同样的,署名也不象常人那样清晰易认。而是写得龙飞凤舞,颇似艺术大师的即兴之作。署名是:拉斯钦·乔若南。——是“乔乔”本人,要求“见赐一面”。

谢顿不禁哑然失笑。他明白了对方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措辞——这样的笔迹。很显然这是为了激起他的好奇心而使的小小伎俩。谢顿并不是很想见这个人——至少兴趣不大。但对方如此煞费苦心又用意何在呢?他倒是想一探究竟。他让秘书安排了会见的时间和地点。当然是在他的办公室,不会是在家里。公事公办,那是没有含糊的。约见的时间定在与丹莫茨尔会面之前。

铎丝道:“对我来说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哈里。你打伤了他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他的左右手;你搅散了他组织的一次小小集会;你让他在他的支持者面前看起来象个傻瓜。他当然想要看看你是何许人也,我想我最好还是跟着你。”

谢顿摇摇头:“我带着芮奇就行了。他已经学会了我教他的所有格斗技巧,而且是个身强体壮精力充沛的二十岁棒小伙子。况且我肯定这次会见根本就不需要什么保护。”

“你凭什么肯定?”

“乔若南是到大学里来见我。附近多的是年轻人。而我在学生中人缘也还不坏,我相信乔若南事先是做过功课的,该知道我在自家的地盘上是绝对安全的。所以我肯定他会表现得彬彬有礼——极其友好。”

“哼!”铎丝嘴角轻轻一撇。

“这点毫无疑问。”谢顿下了结论。

第六章

谢顿面无表情,礼节性地点头致意。对乔若南各式各样的全息像他早就看得烦了,然而,正如通常那样,实体总是或多或少会应环境的变迁而有所改变,不会跟精心准备的全息像一模一样。谢顿寻思,或许是旁观者对“实体”的反应才令其看来有所不同吧。乔若南是个高个子——跟谢顿不相仲伯(译者注:这里是个小小的错处,在  也有写糊涂的时候)——但却魁梧得多。但这并不是说他就一定长得五大三粗肌肉发达的样子,事实上他的体形给人一种柔和的感觉,而且并不显得很胖。一张圆脸,一头与其说是黄色不如说是沙褐色的浓密头发,以及一双浅蓝色的眼睛。他穿着一身合体的连裤工作服,脸上挂着一丝浅笑,给人一种亲切友善的感觉,当然,说穿了,那仅仅是一种错觉。

“谢顿教授”——他的嗓音深沉且控制得相当得体,演说家的嗓音——“很高兴见到您。您肯拨冗赐见令我深感荣幸。我今天还带了个同伴来,他是我的得力助手,很抱歉事先没跟您提到这事,不过我相信您是不会介意的吧。他名叫甘勃尔·迪恩·纳马提——三个名字,如您所见。我相信您已经见过他了。”

“是啊,我见过他。那件事我记得很清楚。”谢顿用讽刺的眼光打量着纳马提。

上次遭遇时,纳马提正在大学体育场里做演讲。而现在谢顿则可以轻轻松松仔仔细细地端详他了。纳马提中等身材,脸形削瘦,面有菜色,发色深黑,阔口裂腮。他脸上没有乔若南那种浅浅的笑容,也没有任何其它明显的表情——除了一脸慎之又慎的神色。

“我的朋友纳马提博士——他拥有古文学博士的学位——是自己要求前来”乔若南说着,脸上的笑意更甚了,“道歉的。”乔若南迅速瞟了纳马提一眼——起先紧闭着双唇的纳马提有口无心地嘟哝道:“对不起,教授,我为发生在体育场的事向您道歉。我不太清楚在大学集会所要遵守的管理规定,我有点被自己的狂热冲昏了头脑。”

“这就情有可原了,”乔若南说道,“而且他当时也没完全搞清楚您的身份。我想现在我们大家都可以忘记那个小小的不愉快了吧。”

“这个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先生们。”谢顿说道,“我没有很想要记住那件事的意思。这是我儿子,芮奇·谢顿,所以你们看,我也带了个同伴。”芮奇蓄起了小胡子,黑而且浓——这是达尔人的男性象征。八年前第一次遇见谢顿时他还没长胡子,那时他还是个街头小孩,衣衫褴褛,饥肠辘辘。他身材矮小,但却灵活精悍,并且有意无意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情,似乎想要借此在精神上拔高几吋,以弥补肉体高度上的不足。

“早上好,小伙子。”乔若南说道。

“早上好,先生。”芮奇应道。

“请坐,先生们。”谢顿道,“要不要吃点或喝点什么?”

乔若南摆手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