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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你的意思是说,为了不相干的事愿意冒生命危险?”高洛夫浅浅一笑。

彭晔慈道:“你是说,这是国家的事,而行商就不能爱国?”

“大家都知道,行商爱国从不后人。”

“这就对了,包在我身上。我不是成天没事在太空跑来跑去、搞什么拯救基地的名堂。我正愁没有钱赚,现在机会来了;如果同时能让基地沾点光,又何乐而不为?况且机会再小我也冒过生命危险。”

彭晔慈起身,高洛夫也跟着站起:“你打算怎么做?”

行商笑道:“高洛夫,我不知道——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如果事情的关键是卖东西,那你是找对人了。平常我不大吹牛,但是有件事我敢笃定——我可从来没把配额抱回家过。”

牢门几乎在他敲门的同时打开,两个警卫进来分站两侧。



“展示!”祖师话声严冷。他身里重裘,瘦骨嶙嶙的手,紧抓住一支用来支撑身体的铁杖。

“黄金,大人。”

“嗯,黄金。”祖师一听此言,不由得点头同意。

彭晔慈把盒子放到地上,然后打开,脸上尽可能做出信心十足的样子。他有股独自与全宇宙为敌的那种感觉,就像踏上行商生涯的第一年。围成半圆的大胡子廷臣个个面色不善;中间的马脸费尔,祖师座前红人,敌意特别明显。

彭晔慈已经和他见过一面,并且立即将之视为头号敌人;当然了,也是头号牺牲品。

大厅之外,一小股部队正在待命,把彭晔慈和他的船彻底隔绝;除了贿赂之外,他别无可用的武器,而高洛夫仍然是人质。

他在花了一个星期脑筋、搞出来的畸形怪物上头,做一些最后的调整,然后再次祈祷这个铅线石英经得起压力。

“那是什么?”祖师问道。

“这个,”彭晔慈退后一步道:“是我自己做的小小设备。”

“看得出来,不过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那东西,可是来自你们世界的邪恶黑魔术?”

“这玩意本身是核子的,”彭晔慈承认,神情俨然:“但是您用不着去碰它,什么事也不必做。我自己来操作它,如果有什么邪魔妖道,会第一个报应在我身上。”

祖师举起钢杖朝机器作势欲打,口中念念有词,好似在下什么清净咒。右手边的马脸大臣躬身将零乱的红须贴到祖师耳边;亚斯岗老人似有微愠,耸耸肩将他别开。

“那么,这个邪魔淫器,和能够救你同胞一命的黄金之间,有什么关联?”

“用这台机器,”彭晔慈一边说,一边轻轻把手放在机器中间的箱子上,抚弄其坚硬浑圆的侧面:“可以将您看不上眼的铁,转变成十足真金。这是目前人类所知绝无仅有的装备,能够让铁——就是用来支撑您的座椅、巩固您的宫殿的丑陋钢铁,变成闪亮、贵重,黄澄澄的金子。”

彭晔慈觉得自己十分词拙。平常作生意时他向来口齿便给、舌灿莲花,这回却踬踬,好象没劲的太空车。好在祖师感兴趣的是内容,而不是表达的方式。

“哦?炼金术?很多傻瓜自称有这本事,他们已经受了亵渎神明的报应。”

“有人成功过吗?”

“没有。”祖师的眼神酷似玩弄老鼠的猫:“要是成功的话,亵渎的罪过就可以抵消了;失败的话只有死路一条。来,看看你能拿我的拐杖怎样?”

“大人见谅,这机器只是我自个儿弄的一个小小样品;您的拐杖太长了。”

祖师锐利的小眼左右扫视后停下:“蓝道,你的钮扣。快,小子,有必要的话双倍赔你。”

大臣一个接一个把钮扣传过去,祖师拿在手里掂掂重量,若有所思。

“来。”说着丢到了地板上。

彭晔慈捡了起来,使劲把箱盖掀开,眯着两眼小心翼翼地,把这些钮扣放在阳极板的正中间。以后事情就容易办得多了,但是第一回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手工制的转变器恶声恶状地劈啪作响,达十分钟之久,隐隐转出臭氧的怪味。亚斯岗人纷纷后退,低声抱怨着。费尔再次急急去咬主人的耳朵,但祖师神色坚定,丝毫不为所动。

钮扣变成了黄金。

彭晔慈将之取出献给祖师,轻声道:“大人!”但老头迟疑了一下,作了个拿开的手势,却回味无穷地望着转变器。

彭晔慈口若悬河道:“各位,这是纯金,十足真金。要是你不相信,可以用任何已知的物理或化学试验来监别;和天然黄金摆在一起,没有人能看出有何不同。灰尘不会影响性能,适量的合金也有同样的效果——”彭晔慈发觉自己的一番话像是送进了石像的耳朵里;黄金钮扣还留在摊开的手掌心上头,好象明摆着和自己作对。

祖师终于缓缓伸出一只手,然而马脸费尔起身开口道:“大人,这种黄金来路不正,是有害的。”

彭晔慈反驳道:“莲花出污泥而不染,大人。当你们和邻国交易时,各色各样的货物什么都买,可从来不曾过问其来历,到底是出自各位可敬的祖宗所保佑的正统机器呢,还是来自什么太空杂种的邪魔外道。这样吧,我不卖机器,我卖黄金。”

“大人,”费尔道:“对这个外国人,在您不知情且未同意之下所犯的罪过,您不需要负半点责任。但如果您同意接受眼前这些用铁制造的怪异赝金,对我们圣明的祖先神灵着实是种大不敬。”

“黄金还是黄金,”祖师犹疑道:“而且只不过是异教徒用来交换重刑罪犯罢了。你太挑剔了,费尔。”

彭晔慈道:“大人圣明。试想——放弃一个异教徒对您的祖先一无所失,然而换来的黄金可以装饰祖庙以飨圣灵。而且就算黄金本身是邪恶的——如果真有这种事的话——一旦用来虔诚敬神,邪魔也必定避之而不及。”


“凭我祖父的遗骨,”祖师猛地撮嘴尖啸,令众人大吃一惊:“费尔,你觉得这年轻人怎样?他说的有道理,和我祖先的话一样对。”

费尔忧道:“好象是有理。假设不是出于恶灵奸谋的话。”

“我有个好主意。”彭晔慈忽道:“你们把黄金扣下,当作供礼放在你们祖先的神坛上,并且扣留我三十天。如果到时候没有什么不悦的表示——没有什么灾祸的话,那就证明供奉已经被接受了。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

当祖师站起征询反对意见时,一班臣工无不深表赞同,就连抓着胡子沉思的费尔也勉强点头。

彭晔慈笑着缅想宗教教育的好处。



在安排与费尔会面之前,又磨蹭掉了一个星期。彭晔慈觉得肌肉紧绷,但他现在已经习惯于这种肉体上的无助感。他在戒护下离开市区,在戒护下走进费尔的城郊府邸。现在除了两眼平视逆来顺受之外别无良策。

在老人圈里,费尔算是比较年轻高大的;在非正式场合,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老。

他忽然开口:“你是个很特别的人。”挤成一团的双眼微微颠动:“过去一周,特别是过去两小时以来,你旁的事不做,一个劲儿地暗示说我需要黄金,似乎是多此一举。谁不需要黄金?何不敞明了说?”

“我说的不只是黄金,”彭晔慈出言谨慎:“不只是黄金。不是一两个小钱那么简单,是黄金背后所有的一切。”

“黄金背后还会有什么?”费尔微笑着试探了一下:“当然这不会是再一次笨拙展示的开场白吧?”

“笨拙?”彭晔慈微微皱眉。

“噢,没错。”费尔双掌交握轻触下巴:“不是我要找碴,但你一定是故意装傻。要是我知道动机何在,当场就把你给拆穿了。如果我是你,我就自个儿在船上把黄金变好,再单独拿来奉献,就可以省掉那场秀和你所引发的敌意了。”

“是真的,”彭晔慈承认:“但我自有道理。我激发敌意,为的是引起你的注意。”

“是吗?就这么简单?”费尔根本不想隐藏高高在上的乐趣:“我以为你要求三十天的净化期,是为了替自己争取时间,好把注意力转移到一些比较靠得住的东西上头。万一黄金不纯净怎么办?”

彭晔慈回以一句暧昧的玩笑:“当纯净与否,是依靠那些一心盼望其纯净的人来断定的时候?”

费尔眯着眼仰视行商,一时之间看起来既讶异又满意:“明理的说法。现在告诉我,为什么要吸引我的注意?”

“我就要提到了。我在此地的时间不长,却也观察到一些关于你的事,相当有用而且令人感兴趣。比方说,你很年轻——在宫廷之中算是非常年轻,而相比之下你的家族历史也相当短。”

“你在批评我的家族?”

“完全不是。每个人都承认你的祖先英明伟大;但还是有人说,你不是出身于五大部族。”

费尔仰卧椅背:“关于这些牵扯不清的事,”说着怨毒不禁形诸言外:“五大部族已经衰微过气了,血统也不再纯净;真正属于部族的人,活着的还不到五十个。”

“可是仍旧有人说,部族以外的人不能继任祖师承当大位。再说,如此年轻新进的宠臣,必定在国家大员之中多方树敌——直说,祖师已老,他的保护伞会带进棺材里;而到时候解释先灵神诰的人,必定是你的政敌之一。”

费尔怒目道:“你这外国佬听得太多,这种耳朵应该剁掉。”

“这点待会儿再说好了。”

“我来猜猜看。”费尔在座中挪动,烦燥不安:“你打算用你船上运来的邪恶小机器,带给我财富和权力,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