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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而他的双眼则紧紧地、直直地、目不转睛地盯在骡身上。

程尼斯与骡只交换了一两个字——仅仅一两个字,对他们这种人而言,已经完全能够表露情感与意识,足以达到相互了解与沟通的目的。然而由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先天性的限制,想要叙述这一段经过,必须将他们所交换的讯息转换成文字,包括刚才已经进行过的,以及即将进行的“对话”。

程尼斯紧张地说道:“你现在已经腹背受敌了,第一公民。你无法同时控制两个心灵,因为其中之一来自第二基地,所以你只能任选其一。普利吉已经脱离回转状态,我刚刚把他的心灵枷锁打开了。他如今又是当年的普利吉,那个将你视作自由、正义与一切神圣事物的公敌,曾经试图行刺你的普利吉。此外他也知道,在过去五年间,你将他贬为一条摇尾乞怜的走狗。现在我压制住他的意志,不让他有所行动,可是假如你将我杀掉,那就没有人控制他了。在你还来下及将铳口转向,甚至以你的意志重新攫取他之前——他就会把你解决。”

骡对于他所说的这些都毫不怀疑,因此仍然保持纹丝不动的姿势。

程尼斯又说:“倘若你转移注意力去控制他或杀掉他,或是做出任何行动,你就来不及回过头来再阻止我。”听到这里,骡仍旧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程尼斯继续说道,“把核铳抛开吧,让我们两人公平地对决,然后你就可以把普利吉要回去。”

“我犯了一个错误,”骡终于开口,“当我面对你的时候,不该让任何第三者在场,这样做引进了太多变数。我想,我必须为这个错误付出代价。”

他随手将核铳抛在地上,又用脚将它踢到房间的另一角。与此同时,普利吉也瘫成一团沉沉睡去。

“当他清醒的时候,一切都会恢复正常。”骡轻描淡写地说。

从骡的拇指准备按下扳机,到他将核铳丢弃为止,这整个情势的逆转,其实只过了一点五秒的时间。

但是在意识几乎无法察觉的范围,程尼斯及时从骡的心灵中发现了一丝飘忽的情绪——那仍是信心十足的得意之情。

这两个人表面上看起来轻松自在,实际上却刚好相反——他们体内每一根职主管情感的神经,全都紧张得不停颤抖。

骡的寻找-一人、骡与第三者

多年以来,骡第一次对自己的手法感到信心动摇。程尼斯则很清楚他虽然暂时得以自保,多年以来,骡第一次对自己的手法感到信心动摇。程尼斯则很清楚他虽然而他实在不应该动这个念头。将情感的弱点暴露给骡,无异向他奉上一柄致命的武器。在骡的心灵中,已经隐约浮现出一丝不同的情绪——胜者的情绪。

必须设法争取时间……

其他人为什么还不来呢?难道这就是骡的自信来源吗?他的对手究竟知道哪些自己不知道的事?他紧盯着对方的心灵,可是却毫无发现。如果自己有办法看透他人的心思就好了,不过……

程尼斯猛力煞住纷乱不堪的思绪,只让自己的精神集中在一个念头上,那就是争取时间……

程尼斯说:“既然你已经确定,而在我们借着普利吉小斗一番之后,我也不想再否认我是第二基地的人。可否请你告诉我,你认为我为什么要到达辛德来?”

“喔,不,”骡大笑起来,笑声高亢而充满自信。然后他说,“我并不是普利吉,我不需要对你作任何解释。你有许多自以为是的理由,不管那些理由是什么,你的行动符合我的需要,我也就懒得追问下去。”

“可是在你对整件事的认知中,一定还有许多盲点——达辛德真的就是你要找的第二基地吗?普利吉对我提过你以前所做的努力,还有成为你的工具的那位心理学家——艾布林。米斯。在我的……嗯……轻微的鼓励之下,他不时会吐露一些这类的历史。你回想一下艾布林。米斯,第一公民。”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声音中充满了自信。

程尼斯感到那股自信几乎快要满溢出来,似乎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骡本来可能还残存的不安情绪,如今已经渐渐消失了。

他尽力克制住绝望的情绪,又说:“那么你并没有什么好奇心?普利吉告诉我米斯曾经大吃一惊,因为他发现了某个真相,所以拼了命也要争取时间,想要尽早警告第二基地。艾布林。米斯已经死了,第二基地未曾接到警告,可是却仍然存在。为什么?为什么呢?”

此时骡竟然开怀大笑起来,程尼斯惊觉到一股残酷的情绪突然逼近,却又在下一瞬间撤回。然后骡才答道:“不过第二基地显然已经收到警告,否则的话,这位拜尔。程尼斯怎么能——又为何会到卡尔根进行活动,对我的手下动手脚,还妄想对我耍阴谋诡计?第二基地当然接到了警告,只不过太迟了点而已。”

“那么,”程尼斯故意流露出同情的情绪,“你甚至不知道第二基地究竟是什么样的组织。那些具有更深含意的各个事件,你也完全不明白它们的真正意义。”

纯粹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骡感觉到了对方的揶揄,他的眼睛眯起来,并且闪出一丝敌意。他又习惯性地用四根指头摸了摸鼻子,陡然迸出一句:“那么,我就让你说个过瘾吧,第二基地究竟有什么秘密?”

程尼斯故意改用普通的语言,不再使用情感信息符号。他说:“据我所知,最令艾布林。米斯感到疑惑困扰的,就是包围着第二基地的重重神秘。哈里。谢顿竟然用完全不同的方式设立那两个基地,第一基地的一切都光明正大,它明刀明枪地不断扩展,在短短两个世纪间,声名就已传遍半个银河;反之,第二基地却始终隐藏在黑暗的深渊中。”

“你绝不可能了解其中的道理,除非你能重塑那个垂死帝国当年的学术气氛。那是一个宏伟的大时代,至少在思想上如此,各式各样的世纪末思潮百家争鸣。当然,其时已经出现了文化倾颓的征兆,因为帝国已开始防堵思想进一步的发展。谢顿之所以能够名垂青史,就是因为他挺身而出,勇敢地与那些学术发展的绊脚石抗争。他所放出的最后一点创造性火花,不但辉映着第一银河帝国的落日残照,而且也预示了第二帝国的旭日初升。”

“非常戏剧化,后来呢?”

“因此,他根据心理史学的定律,亲手设立了两个基地。然而,那些定律却并非绝对的,这一点谢顿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所以他没有做出任何成品,因为成品只是为退化的心灵准备的。他的心血结晶是一种不断演化的机制,而第二基地正是演化的原动力。我们——短命行星联邦的第一公民,我告诉你——我们才是谢顿计划的守护者,只有我们才能做到这一点!”

“你想拿这些话来为自己壮胆吗?”骡用轻蔑的语气问道:“还是你想说服我?老实告诉你,不论是第二基地、谢顿计划,或是第二帝国,我全都不屑一顾。它们也激不起我一点点的同情、怜悯、责任感,或者任何你试图投射给我的情感。从现在开始,可怜的傻子,你得用过去式来描述第二基地,因为它已经被摧毁了。”

当骡自椅子中起身,向程尼斯走近时,程尼斯发觉压迫他心灵的情感势能陡然增强。他拼命抵抗,却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爬动,无情地敲击、扭搅他的心灵,拉扯着他的精神力量。

他发现自己已经背对着墙壁。骡就在他面前,皮包骨的双臂插在腰际,在硕大无比的鼻子之下,嘴唇扯出一个可怖的笑容。

骡又开口说:“你的游戏已经结束了,程尼斯。你们这些人——所有那些曾经隶属于第二基地的人——你们的游戏通通结束了,结束了!结束了!”

“你在此地等待了那么久的时间,你对普利吉喋喋不休,差点不动一根指头就把他击倒、抢走他的核铳。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你就是在等我,对不对?你准备布置出一种假相,让我来到时不至于太起疑心。”

“只可惜我根本不必起疑,因为我早就看穿你,彻底看穿你了,第二基地的程尼斯。”

“可是现在你又在等什么呢?你仍旧拼命对我滔滔不绝,好像以为可以用声波将我禁锢在椅子上。而在你说话的这段时间,你的心中却又有另一个念头——等待、等待、等待,直到现在依旧如此。但是根本没有任何人到来,你所等待的人——你的盟友一个都没有来。你落单了,程尼斯,而且这种情况永远不会改变,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的第二基地对我完全估计错误。我早就知道他们的计划,他们以为我跟踪到这里来之后,就可以让他们任意宰割。你的确是一个诱饵没错——用来诱出这个可怜、愚蠢、孱弱的突变种,因为他是多么热衷于建立一个帝国,所以会对脚下明显的陷阱视而不见。可是现在你看,我像是他们的阶下囚吗?”

“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过,我每到任何一处,几乎毫无例外都有舰队跟随。面对我的舰队,即使是其中最小的一支武力,他们也完全束手无策。我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过,我不会为了谈判而中止行动,也不会由于任何变化而按兵不动。”

“十二个小时以前,我的舰队就已经开始对达辛德发动攻击,他们的任务执行得非常、非常彻底。达辛德如今已成为一片焦土,人口集中的地区全被夷为平地,根本没有遇到任何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