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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可以说,学习优秀科普文章在这方面的经验,是科幻小说作者的重要借鉴。但科普文章不包括情节和人物两个小说的基本因素。如何在特定的情节与人物的限定下,在叙事的前提下融合两种语体,这是科幻小说作者的特殊课题。

首先是情节因素。如果使用旁白来介绍科技知识,那么无论长短,在介绍这些知识的过程中,情节发展上都是“零时间”,等于中断打断了故事的进展。在顾均正的科幻小说中,经常可以看到因为介绍知识背景,引起情节停滞的现象。因而,作者必须掌握好知识介绍和情节发展速度之间的关系。在紧张激烈的情节片断里,尽可能不插入介绍性旁白;或者使用尽可能简短的文字。而把必须很长的介绍性文字放在节奏缓舒的地方,甚至可以人为地用这些文字来平衡情节发展。

其次是人物因素。专业知识经常在科幻小说的人物对话中出现。这些对话可以分为三类:一种是专家和专家之间的对话。在这种情况下,对话者常常用简称、行话来代替给外行人看的标准概念。专业辞典、百科全书,论文和专著中的词汇当然是标准的。但业内人士往往还有一套行话,俗称。而并不使用这些精确术语。或者,出现大量的省略,双方不需要作过多的解释。在不少科幻作品中,两个科学家之间进行交谈,仿佛教师对学生在讲课。这样虽然能让读者看得明白,但无疑破坏着作品的真实性。

还有一种对话出现在内行和外行之间,这也是科幻作者们最爱使用的对话方式。因为科普式、解释式的语言最容易在这种地方使用。很多时候,科幻作者刻意安排一个外行,让解释者和倾听者之间保持知识差距。

这个时候,还要注意符合,并能体现人物性格。不能千篇一律地象教师授课那样去讲,因为不是所有人物都爱滔滔不绝,或者在任何场合下都愿意侃侃而谈。

在王晋康的科幻佳作《类人》中,有这么一段情节:中国科学院智力研究所的司马林达突然自杀。两名警察来到该院专家公姬司晨家,了解司马林达最近的表现。公姬司晨知道这两名警察的专业知识有限,尽可能地打比方,来证明司马林达是因为悟透宇宙规律而自杀。但在解释时,又免不了保持着知识精英的高傲。警察小丁无法理解他的讲述,以为他在暗示司马林达的自杀是因为失恋。公姬司晨听罢,突然下了逐客令,认为两名警察的知识水平不适合办这种“高智商”的案子。

从那以后,这两名专案警察又走访了许多和司马林达有关的人,其中既有歌星乔乔和养蜂人等非知识阶层的人士,又有一些专业知识分子。作者通过这些不同人士的口,剥丝抽茧般揭示出司马林达的死国。而这些交谈都符合人物的知识水平。这些不同的语言习惯,是作者创作实力的体现。初学者往往“众口一词”:所有人物都用同样的口吻交谈。

在《黑钻石》中,王晋康更是用一个文科出身的女士作为叙述者,讲述她的丈夫,一个天才物理学家的故事。两个人生活了几十年,但仍然无法走入对方的内心世界。这位妻子尽可能想去描述丈夫的所思所想,但仍如隔靴搔痒。这篇小说为了表现这种隔膜,必须高度处理好文艺语言和科学语言的交融问题。该篇可以视为科幻作家处理这个问题的佳作。

另外,谈话的场景也要有所选择。大部分这样的谈话被安排在一个安全、平静的场合,允许人物之间进行长谈。如果危机当头,或者是其它必须马上采取行动的时候,人们不可能详详细细的讨论科学问题。这样,在危险关头三言五语交代出一个科学知识,更是作者的功力所在。他对于那个知识点,必须有一针见血的表现力。

当然,通过人物对话来谈论科学知识,也有第三种情况,即两个外行在议论一个科学问题。这样的情节,往往用来渲染科技问题的社会影响上。比如在《类人》中,两名专案警察和歌星、养蜂人之间的对话。

除了背景介绍和对话两种方法,科幻小说中还大量使用注释法来介绍有关知识。甚至有的编辑要求作者在全书结束后单独写一个注释,统一对所涉及的科学问题进行解释。这样,作品的结构和语言风格可以最大程度地统一。但读者必须经常翻看后面的注释,破坏连续的欣赏过程。

上面这些方法都或多或少地解决了如何将科学知识融进作品的问题,但都有一定的缺陷。科幻作者们往往结合使用各类方法,并不存在一个最佳的方法。

不过,科学语言和艺术语言的结合,不仅仅是个需要解决的麻烦,更是一种创造和发展。真与美的结合,这个科幻文学的美学理念,最直接地体现在这类文字上。这对科幻作者是一个极高的要求。因为他不能只是泛泛地懂得相关的科学知识,他必须对这些知识深有了解,以至于能从中提练美感,产生灵性,他必须能用艺术的审美眼光来感受这些知识。

科幻小说中描写科学知识方面的语言实践,对纯文学创作也有很大启示。随着对文学作品知识含量的要求逐渐提高,越来越多的现实主义小说将大量专业知识渗入其中。如何作到用艺术语言来描绘知识内容,也是纯文学创作中越来越受重视的问题。最近,文学界经常呼吁“学者型作家”,那么,具体到一篇小说里,我们希望看到的是“学者作家”,而不是“学者+作家”,或者更只是看到“优秀学者+劣等作家”、“优秀作家+劣等学者”。这些都直接表现在作者熟练驾驭两种语体的能力上。

在理解科幻小说中科学语言和艺术语言的关系问题上,最根本的原则是:前者要为后者服务。这是科幻小说和科普作品根本的不同。在科普作品中,说明其中的科学知识是最根本的目的,作者为此使用大量的艺术语言,是帮助读者接受这些知识。而在科幻小说里,作者使用科学语言进行大量的说明、解释、推理、分析,是为了帮助读者理解小说的背景、逻辑线索,是为了审美作铺垫的。

比如,在《超新星纪元》的开篇,作者刘慈欣用大量语言解释了“超新星”是怎么一回事。作者这样写的目的,正是为了给后面描写超新星爆发的射线降临地球时,那许多壮观惨烈的场面作铺垫。毕竟大部分读者不具有关于“超新星”的知识。

第四卷:科幻的艺术规律  第七章:语言问题(2)

第二节:科幻小说中的话语环境

据说当年武侠作家古龙大红大紫之后,有一次到某大学与读者见面。他问一位中文系的大学生,对自己的作品有什么看法。对方说,她只是想来看看名人,至于武侠小说,她从来不看。古龙问她为什么不看,对方的答案竟然是看不懂。

这件事给古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致于他经常向人提起,反复转述而为人所知。他原本认为,武侠小说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文学,但没想到居然有人“看不懂”。


古龙遇到的,就是类型文学特有的话语环境问题。在武侠小说里,这类特殊的话语环境包括江湖名人、江湖格局、虚拟的典故、伪切口,等等。“风紧、扯呼“这样的语言,罡风、四川唐门这样的“术语”,对于一个武侠迷来说完全不用解释,而从不读武侠的人则不知所云。武侠文学这样的特殊语境,是数不清的武侠作家和作品在漫长时间里共同构造的。

科幻文学经过长期发展,也形成了自己的话语环境。象“机器人工学三定律”和“外祖父悖论”这样的词汇,不仅非科学迷不懂,科学家也不会明白。因为它们根本就不是科学术语,而只是在科幻圈内部流行。科幻文学自身的语言特点,也既不同于其它文学门类,更不是学术论文。

最能够反映科幻文学特殊语境问题的,首先是翻译领域。这些科幻文学自造的术语,往往成为翻译上的难点,因为标准字典上并没有相关的解释。中国科幻界有一批成功的科幻文学翻译家,如吴定柏、郭建中、孙维梓、赵海虹等。他们的重要经验,就在于长期接触外国科幻作品,知道这些“新词”的来龙去脉。而同样就学于外文专业,却不接触科幻小说的朋友却不知从何入手。八十年代外国科幻小说的翻译质量明显好于当代,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现在的翻译新手不知道怎么去翻译那些“科幻术语”,或者惯例。

近年来,不少出版社引进外国科幻名作,在选题上都很准确,就是翻译质量不敢恭维。其中译错这些“新词”是关键问题。比如中文版的《彩图百科全书》,选题极好。就是其中有许多莫明其妙的翻译。从直译上讲并没有翻错,但却与科幻界的习惯用语相差很远。只有反复参考上下文,才知道它们讲的是什么。

下卷里要提到的“反科幻小说”也能够体现出科幻文学的话语环境。这类作品完全建筑在整个科幻文学的话语环境中。里面的机智、圈套完全来自其它科幻作品。科幻迷读完后会心一笑,非科幻迷则难以欣赏。

科幻文学的另一个话语环境问题,是俗语的回避和创造。在现实题材文学中,大量方言和流行语成为丰富小说个性,揭示人物性格特点的方法。而在相当一部分科幻小说中,由于时空背景远离现实,使用方言或者流行语,不仅不会增添生动性,反而会使作品显得虚假。故而科幻作者往往要主动回避这些有个性的语言。并且还是创造出适合于虚拟背景的新俗语。

比如,人物姓名最能反映时代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