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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大隐



        王俊与张雪江以前并不熟悉,有一次他中毒被张雪江救了,感激话说了几箩筐,张雪江也不愿意给一颗药丸。后来无意中扯到他师父了,张雪江突然变热情了,美酒佳肴款待,辛辛苦苦配的药丸也很大方送出。然后他们就成了至交好友,张雪江的药庐成了他的半个家,张雪江每年也会到谷中小住,王俊以为是他想结交师父,没有想到……

        琳琅打过招呼就往里走,与幼年同伴相见本是乐事,可是她的情况……她不想见人。王俊眼睛都发红了,嘴上的一点稀疏胡子也翘起了,哪有孕妇这个时候回娘家的?一定的被欺负了。

        “乐儿,这,是谁……”他现在想去灭了某个负心汉,“乐儿,你胎儿不稳,进谷我看看。”要走的人突然带头进谷了,张雪江给王俊一个警告的眼神,王俊气呼呼跃身上马去报信了。

        琳琅又羞又愧,她想到以前张雪江说的‘我在江南等乐儿,那里不冷’。还有她偷偷目送他离开雪山时流的泪,心里总有点别扭。绯月成年在江南厮混,对这个人早就了解,‘药君子’,不仅医术好,医德好,还是个才子。性格温和,可是绯月见过他发脾气的样子,所以不敢靠近他,怕他发现是她毁了他的草药。

        马上就要见到父母了,琳琅想张雪江赶快离去,她是有点心虚,人家一直用医生的眼光看她,她还是觉得不自在。她停住脚步,扭转头,“多谢张师兄,你有事情请便,刚才,刚才谢谢你。”风雪隔断了她的视线,他看不到她的眼睛,遗憾也庆幸,庆幸她也看不到他的眼神。十年了,十年前他被父亲强送到雪山,因为女剑圣在那里结庐训徒。张父舍弃老脸,剑圣才收留他。那一年他过得很郁闷,武学资质平庸的他,女剑圣根本不愿意对他一顾。

        他能做的就是做饭、洗衣、看书,曾经他羡慕过自己的师妹,师父永远都围着她转。后来他也淡然了,她孤独练剑,他独自读医书。如果不是那次他掉进雪缝了,他们可能永远都没有交集。为了救他,她伤了手腕,师父大发雷霆,狠狠骂她。

        她对他说:学武有什么好?不学也罢,不就是为了杀人么?我现在能救一个就救一个,以后不知道要杀多少人!他那时比她高了很多,可是她的话让他觉得自己很矮。后来她再被罚,他就送吃的给她,还送棉被过去。他看到她眼里的泪花,还有她的不舍,所以他说在江南等她。十四岁的人已经是个男子汉了,他遵守着自己的诺言,一直等着,可是她不见了,失踪了。

        现在她让他走,难道他还要再等,等到死么?张雪江不愿意,“还是让我给你把把脉吧!”他不敢停步,不敢回头,怕她接着拒绝。

        掀开帘子,热气袭来,琳琅双目微酸,唐氏夫妇很平静,只有微微抖动的手泄露了他们的激动。“回来就好,”他们只有这样的一句话,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能平安回来就好,回来就一起好好过。满桌的菜,假装没有看到她肚子的父母,还有很多年不见,正摩拳擦掌的幼时伙伴。琳琅记得她和他们相处的并不多,还是三岁以前建立的那一点感情,她以为别人早就忘了。

        一张大床,她从来都没有睡过,可是房间里有人气,不是经常不住人的房间。唐夫人拉她一起坐下,“乐儿,你离开了,他知道么?”琳琅咬住嘴唇,“娘,知道不知道都没有关系,是我不要他了,不,是他先不要我了。以后我碰到好的,我就写封修书给他,我再嫁。”唐夫人被她说笑了,能说出这样的话,证明她心里的结也开了一点。

        “床是你爹亲手做的,被褥是我做的,我知道有一天你一定能回来。有时候我睡在上面,想你就在我身边,就像你小时候一样,那该有多好!”唐夫人很伤感,琳琅很不安,这个亲情她受之有愧。而且唐夫人睡这里,那父母岂不是……她惴惴不安,“娘,您还不能原谅爹么?外公的事情又不怪爹,”她看唐夫人没有不高兴,胆子也大了,“就算是皇上,您,也不能完全怪他。”

        唐夫人苦笑,“我知道不能怪他们,你外公选择了反清的那条路,去的悲壮。我不过是想替他报仇,仇人说少很少,说多很多,我不能杀死所有的满人,我也放下了。我恨的是他禁锢你,不过现在他能放了你,也就算了。”

        “我亲手杀了害了我爹的人,还有,还有他的家人。”唐夫人说得很平和,琳琅身上发冷,还有家人啊!

        唐夫人笑道:“这就是江湖,强者生存的地方,我和你爹的名声不过是因为我们手中的剑,有一日有人能胜了我们,我们就不再是侠了。”琳琅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江彧的事情又出现,她急着回来,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全。

        “娘,你和爹想过退隐么?”

        “退隐?”唐夫人露出嘲讽的神色,“从我嫁给你爹,我们就要退隐,可是别人忘不了我们,康熙不放过你爹,反清复明的人也不放过我,何况我还嫁了个高手,他们还想拉拢,每年都有人来游说。那些所谓的大义,不过是要别人去送死而已。”

        “你和爹在这个谷里十几年,要找到你容易,娘,大隐隐于市,换个地方就不一样了。我在十三阿哥府被江湖人看到了,我怕爹娘受牵连,不如现在我们舍谷离去。”

        “好,乖女儿,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聪明。”唐护玄拍手而入,“夫人,以前你我都放不开的东西,现在都放下了。上次从京城回来我就想离开这里,我老了,夫人,我们去过安静的日子吧!我们还有多少日子?夫人还是貌美如花,老夫胡子都快白了。”琳琅暗笑,只有第一句是夸她,其余的话都是冲着唐夫人,唐护玄神情诚恳,捋着他的黑胡子说瞎话。

        唐夫人脸红了,琳琅知道事情成了一半,就又加了一把火,提到肚子里的孩子。唐夫人对离开是求之不得,不过是害羞了一下,见琳琅如此卖力,也就当即同意了。琳琅见人家两个情意绵绵,眼里只有对方,她很自觉退出。

        竹子搭成的小亭,被白雪覆盖的秋千,看不到冰面的池塘,百花凋落的花园……这里有她最快乐的回忆,她以为她能永远待在这里,永远没有烦恼,现实总是那么残酷。花园一直都是清伯在照顾,他是个很害羞的人,吃饭时看了她一眼,然后就跑了。琳琅知道他一定是哭了,小时候她弄坏了花园里的花,清伯就会掉眼泪。

        谷里人很少,杂活都是唐护玄的几个徒弟做,琳琅看到人就躲,她不想被人问。躲来躲去碰到了最不想见的人,张雪江正在把玩手里的玉箫,白色玉箫很漂亮,他的手也是白玉色。正因年少时心里有过那点悸动,琳琅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狼狈,人都有点小虚伪,不过她的运气不好。


        隔着一道篱笆,琳琅微笑点头算是个招呼,继续她的回忆之路。悠扬的箫声传到耳中,她听不懂是什么曲子,只觉得委婉动人,在耳边萦绕。一个高音上去,把刚才的平和之气破坏殆尽,琳琅心里一惊,猛然回头,泪水溢出眼眶。不知道怎么心里就痛了,她想起某个午后,某人吹箫给她听,她听着很舒服,吃得更开心。突然就有了个高音,吓她向某人望去,某人很委屈,苦着脸抱怨:宝贝,我和我的箫声都比不上那一小碟点心。

        她回过神来张雪江已经在她身边,白玉般的手举在空中,不知道要做什么。琳琅擦去脸上的泪水,还是笑了。“张师兄,您的箫声真动人,我都忍不住哭了。”张雪江也笑了,笑得无奈,“乐儿,听过我吹箫的人很多,没有一个流泪的。”他不是瞎子,看得出她的神都跑了,还真有人能在听他吹箫时走神,还是他等了多年的人,他不得不苦笑。

        唐氏夫妇仅用两天的时间就准备好一切,把整个谷都给了三个徒弟,还立了一个墓碑,唐氏夫妇合葬。钱财不是问题,琳琅自己就带回了不少珠宝。潘园和付银当了保镖,完全离开康熙视线不可能的,尽管他们两个发誓以后她就是他们的主子,唯一的主子,琳琅还是不相信他们。张雪江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一直是个局外人,唐氏夫妇也不避他,他是个天生让人信任的人。

        大雪几乎封住了谷口,还有几天就的除夕,他们就这样出发了。要在琳琅身体还便利的时候找个地方落脚,一路南行,雪明显变小了。

        琳琅伸出手接住几个雪粒,看它们在手里融化,手渐渐变凉,又是两个月过去了,他们在杭州的一个弄堂里买了个大宅子。唐氏夫妇开了个小书店,地理位置不好,书画也……所以生意就……某个中年帅哥每天舞墨,就是很少有卖出去的,他家美丽的夫人也不介意,红袖添香,端茶研磨。两个丫头没大没小,两个家丁不会做事,一个花匠没事就喜欢哭,闹得家宅不宁。后来买了两个婆子,两个乖巧的丫头,家总算是像个家了。

        肚子越来越大,唐氏夫妇也上了心,绯月、寒烟也不再胡闹,琳琅成了重点保护对象,堪比国宝。肚子大了,孩子开始不老实,她经常被踢,有好几次夜里疼醒了。可能是让太医侍候习惯了,请来的郎中琳琅怎么看都不顺眼,也信不过他们的医术,她自己也懂一点医术,可是对于生孩子,她可是一窍不通。

        时常她摸着肚子流泪,对孩子说:“妈妈爱你,你要乖一点,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她变得多愁善感,一点小事就流泪,就发脾气。家里人人担心,唐夫人的劝慰她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书店对面开了一家医馆,他们都没有在意,不过光顾的人越来愈多。唐夫人催促自己家男人去请人,回来带来了一个熟悉的人。张雪□□衫飘逸,人如修竹,笑似春风。琳琅抱着肚子出来,她很高兴,“师兄,您能多住一段时间么?”张雪江白玉手掌放到她手腕上,他自己的手都不稳了。平淡的一句话,她说出来就是一般了。

        “我有点担心我的身子,孩子不安生。”四月江南的风还是那么冷,张雪江手如冰凉,但是他还是要留下。

        张雪江的到来让唐家的人都放下一大半的心,谁也不知道‘药君子’的药庐为什么着火了,也没有人知道‘药君子’的下落。就如唐氏夫妇突然离世一般,‘药君子’的失踪也成了江湖上的一个无头公案。

        他每天陪琳琅看日出日落、花开花谢,定时给她煮药。丫头们喜欢他,他简直就是救世人出火坑的圣人。琳琅心境也渐渐开朗,她是太担心孩子了,现在放心了,也能开一些玩笑了。

        夏天要到了,衣衫渐薄,琳琅看着自己圆圆的肚子,突发奇想要留下现在的样子。她吩咐绯月去请一个画师,正巧张雪江进门,笑道:“乐儿,我帮你,我的画技还算一般。”琳琅在花丛中大笑,“师兄,画得不好看我可是要找你算账的。”张雪江笑得清雅,“不好看就送我了,我贴在床头辟邪。”绯月差点把茶给推翻了,这个张公子也真是风趣。

        琳琅被自己口水呛到,拿她的画像去辟邪,这个人也太损了。“乐儿,我不是剑圣门下,你再叫我师兄我就汗颜了。在下姓张名雪江字子思,你可以叫我子思。”琳琅听着他文绉绉、酸溜溜的话更抑制不住笑意了,“好好,子思兄,就请你妙笔为小女子画上一幅吧!”

        六月的花,艳丽有生气,琳琅躺在软床上,背后是怒放的百花,慵懒中带有调皮,由于怀孕,体态变得丰盈,神态从容自然,犹如画中的仙子。张雪江凝视着这个副美景,这是他盼望了多少年的情景啊!他不忍心让这美景消失,一笔一墨他都小心翼翼,都慢慢腾腾,直到某人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他才加快速度。

        琳琅看到画就觉得受了两个时辰的罪是值得的,画中的人比她好看多了,气质风度更比她好。“我要留给我孩子,子思,你把我画得太好看了。”他站在琳琅身后,嗅着她的发香,有发丝飘到他鼻尖,挠地他的心都痒了、酥了。

        “你比画上的人更美丽……”他轻轻说出心里的话,正欣赏画的人没有听清楚,“子思,你说什么?”他看她露出的笑颜,满足了,也就不能再多说了。

        肚子里的孩子像一个优雅的淑女,十个月了,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所有的人都在期盼着她(他)的到来,可是人家就是没有动静。琳琅这个时候倒是冷静了,每天唱小曲给孩子听,很安静等孩子的到来。

        深夜孩子闹起来了,琳琅被一阵剧痛惊醒。她抓住被单,要紧嘴唇,压住口里的两个字——胤祥。她没有叫人,满心都是十三,十三、十三……随着身上的疼痛加剧,琳琅发现她头脑异常清晰,十三的笑脸在眼前挥之不去。

        “我一定能忘了你,”琳琅诅咒似的低吼,然后放声叫人。稳婆、神医到场,事实证明神医这个时候不如稳婆。琳琅身体没有大碍,可是孩子就是不愿意离开母体。他(她)迈着优雅的小碎步,无视众人的等待,缓缓而来。还一会脚勾手拽,不放弃折腾琳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