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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辜不全因缘际会和水银钩夫妇成为忘年之交,曾在明教停留过一段时间,后来明教被毁,他见一双娃儿伶俐可爱,破格收她们为关门弟子,所传授的工夫中就包括了易容。

她姊姊水灵灵因为体质特殊,只能学习静态的药物研磨、采撷、毁造,及人皮面具的成型制造。至于她,动静皆宜,自然从毒药、暗器、人物模仿、个性揣摩,小至衣饰配件、临摩人物背景,甚至一条皱纹、一块老人斑都在研究功课之内。

也亏得学习过程不算乏味,又迫于现实情况需要,她便一路钻研了下来,造就今天这样的局面。

所以,对她来说,除非她本身愿意,否则被外人识破是绝不可能的事。

“放眼江湖,易容术能超越胡冠庸的也只有恨世生辜不全老人。”郭桐喃喃自语。

那恨世生辜不全生平只收了一个徒弟“砺剑王”北堂春,北堂也只收了个徒弟,那就是他郭桐。

至于他师祖的事迹郭桐完全听自他师父的口中,他曾自豪的坦言恨世生老人之易容术独步天下百年,无人能比。

“谁告诉你我师父他老人家的名讳。”恨世老人来无影去无踪,怪僻一箩筐,生平最忌讳人家拿着他的名号在外头招摇,所以曾严令吩咐不准在外轻易提及他的任何事。

郭桐这下不惊讶也不成了。

“你是我师祖的徒弟?”这辈分一论,他要改口叫她师姑了。

“你不信?”

“我从未曾听师父提及。”

“我也没见过师兄。”她并不在意这事,一个明教就够她忙的了,哪还有余暇时间追本溯源联络感情。“更不知道有你这么个徒孙。”这下能名正言顺吃他豆腐了。

郭桐心里有数,眼前这叫水当当的姑娘有可能是他的师姑。

恨世生辜不全老人挑徒弟奇严,个性怪异奇诞令人无法捉摸,年老之时在外又收个徒弟之类,也并非不可能的事,就像他师父“砺剑王”在收郭桐为徒多年后的今天突然大发奇想远渡重洋到暹逻,一去数年,消息全无,她那古里古怪的个性可想而知十分符合辜不全老人的脾胃。

不过,要他称呼年纪几乎小他一轮的丫头做师姑,实在有点为难。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他们之间这层突破性的关系。

不过,有个人挺乐的。

不消说,林修竹可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滴水不漏,他喜孜孜地说:“郭兄,恭喜,真是可喜可贺。”

压根儿他是贺喜自己去掉一个情敌。据他观察,这俏姑娘对郭桐的兴趣远胜自己,这一来,他反败为胜的胜算多了许多,怎教他不“可喜可贺”?

林修竹怪异的亢奋没逃过郭桐的眼,显而易见,他的好友迷上了他的小师姑。

就连他自己也没察觉他的眼涌起如潮的深邃忧郁。“我的年纪大得足以当她的大叔。”这“姑姑”两字,他怎么也叫不出口。

“天地君亲师,咱们大汉民族最是尊师重道,俗谚说论辈不论岁,你这筋斗是栽顶了。”林修竹眼儿嘴儿咧成缝,乐得很。

“你不怕我叫你姑姑,把你叫老了?”他轻轻转头,正视水当当那爱笑的脸。

“就为这句话,咱们该好好喝它一杯去。”原来当人家师姑是这般有趣的事,难怪当年辜不全老人死求活求的巴着要收她姊妹俩为徒。

郭桐蓦然一笑。

水当当只觉他的笑容古里古怪,宁可他维持原来的表情,但林修竹可不然。

他呆呆觑着郭桐的笑,心中感慨万千。

他记忆中的郭桐是从来不笑的,即便带笑,也夹着轻愁淡忧,自幼坎坷的身世遭遇造就他不快乐的个性,一直到发生那些事后,更难见到他的笑靥了。

他不笑则矣,笑起来连潘安也难赛其一,天下女子没人逃得过郭桐一笑,他妹妹和嫂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外人眼中,或许只瞧见对郭桐恨之入骨的林倚枫,身为哥哥的他却清楚,单纯的恨意不会教人又哭又笑。没有爱,哪来的恨?

第四章

“别的东西我不敢打包票,要喝酒,美酒佳酿,我酒庄多得是。”惊虹峒庄家大业大,区区酒庄遍布东西北省,数目多如天上繁星。

“喝酒的日子多得是,我无暇奉陪。”他必须尽快赶到惊虹峒庄,那里,有人在候着他。

“姑姑,不如小生陪你吧!”林修竹转向水当当。

鸡皮疙瘩立刻从胳臂麻至全身的水当当杏眼一瞪。“姑姑是你叫的?我有名有姓的。”

“是是是……”

郭桐没看过对姑娘家这么低声下气的林修竹,他是世家子弟,人品出众不说,正直宽和、才气纵横,想委身于他的姑娘家多如过江之鲫,但他没一个看上眼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眼看林修竹对他姑姑态度大变,他若有所觉,他的好友陷入情网了。

那种苦涩的感觉蓦地充塞心头,郭桐大吃了一惊。

为何他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年——

他突兀狂猛的捏紧拳头。不一样,不一样,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郭桐黯然沉下脸,封闭起自己的心,想悄悄退出这地方。

水当当没让他达成愿望。

“桐儿,你要往哪里走?上马车啊!”

“我不能和你同坐一辆马车。”他不动,连脸也不愿回转。

对着一个人的背说话不是水当当忍受得住的事,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嘛,她身子一动,铃声清脆悦耳。“方才我们还坐一起。”难不成他那乖僻执拗的牛脾气又犯了?

“那不一样,现在的你和我一道,会折损你名节的。”他虽是江湖浪子,对女人家一向重逾性命的名节也不敢轻忽。

“名节是什么东西?”它能吃能喝还是摆饰?干么他一脸慎重。

她在明教长大,明教中人本就多离经叛道,思想行为异于常人,牛鬼蛇神有之,愤世嫉俗的更大有人在,自然没人会将世俗礼教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理念道德放在心上,既然如此,更不可能将那些自认为洪水猛兽的观念灌输给水当当。她不懂、不甩、不在乎、不明白,完全是正常的反应。

“简单来说,便是男女有别。”他不需要耐心对她解释,光是她那身过于野性的打扮就足以刺激他的感官,为什么?他的心不早已成灰了吗?如今竟会蠢蠢欲动,恨不得把她每一寸肌肤都用斗篷遮盖起来。

这种走火入魔的欲念太可怕,他必须离她远远的。

“我知道男女有别啊!”她身体轻晃,没一刻安宁,铃铛也随之晃荡。“可我是人,你也是人,就只坐马车,又没碍到别人,这关‘名节’什么事?”

怎么他就有一箩筐的籍口想摆脱她?是她长得太“顾人怨”吗?可她扮波斯姥姥时他又挺正常的,怎地一恢复原貌,他的态度表情却全走样了?

尽管她给郭桐的印象诡谲万变,一下心狠手辣、一下又是鬼灵精怪的,这会儿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出这番话来,这么多面貌的少女,他几乎要拿她没辄了。

名节不该是所有天下女子最重视的吗?怎地她还能搿出一番歪理来?

“总而言之,你是我师姑,男女授受不亲,为了你的名誉,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郭兄,你考虑得对,这保护美人的任务就交给我。”林修竹原先听了水当当那番话差点口吐白沫,但情人眼中一旦出西施,再不合情理的话他也会自动“消音”当没那回事。

郭桐冷冷瞄了他的好友一眼,随即岑寂下来,眼神变得怅惘而遥远。

又来了,这不识相的家伙老爱来搞破坏,水当当瞪他一记大白眼。“你没听桐儿说‘男女授受不亲’呐!再说谁要你保护?我看你是自身难保,少花言巧语了,本小姐不吃这一套。”对讨厌的人,她向来不留情面的,尤其是三番两次破坏她“大计”的跟屁虫。

“姑娘,冤枉了,小生从来没对任何小姐妄言花语,此心可比明月。”他一遇上她就像泥遇见了水,化成无力的泥浆流进水沟里了。

“明月?现在大太阳的,哪来月亮,白痴!”她存心杀他风景,一点旖旎意念都不给他。

“姑娘!”她还真能扭曲他的话。

“闭嘴,你再啰嗦别怪我拿刀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他到底烦不烦!

林修竹怔了下,那怔忡之色来得急去得快,继而换上的是布满深刻柔情的神情。“如果——姑娘真要我的舌头,我不会吝啬的。”

这下可把天不怕地不怕的水当当给唬住了,久久她才跺了下脚。“神经病!”

林修竹确信自己能用无比的毅力感动她,见她迟疑了下,口气也不若方才强硬,一下信心大增。“天可荒,地可老,我林修竹对你说的每句每字都是发自肺腑,全无半句虚言,要是其中有一句假话,愿遭——”

“住口!住口!”水当当拼命互搓两只胳臂,她几百万|Qī-shu-ωang|年不曾掉的鸡皮疙瘩今天一次掉足了分量,再听下去,怕连耳朵都要长茧了。

“姑娘——”

水当当根本无心搭理她,只见她一回头,郭桐的身影早已不见。

“都是你害的啦!”她两颊因怒气泛红。“桐儿——”她吸气,施展上乘轻功,匆匆追了去,留下一脸挫败的林修竹。

“二哥,她是谁?”宛若幽灵的林倚枫没声没息地由一棵树上跃下。

她依然覆面,水银色的短打装束,银刀银鞘,浑身散歪冷冰冰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