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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被筛漏进来的月光,一格一格地映在洁白的地板上,被关在每一个小框框里的银芒,像极了他们各自锁在一旁的心,在云朵遮住了月儿的同时,点点银色的光芒也失去了所有辉照的机会。

受不了每次一登上玄武岛,就一定会遭北海吃豆腐的观澜,在隔了一段时间后,再次来到这座岛上,只是这回她找上的,不是北海也不是沧海,而是伤势已快痊愈的涟漪。

一张张苦的、病的脸庞,在宫外徘徊下散,来自琉璃岛与都灵岛的岛民们,随着身负他们请托的观澜一块到了岛上,扶老携幼地来到宫后的广场上,仰首望着那扇代表着希望的窗扇。

“要我救他们?”听完了她的请求后,站在窗边的涟漪,微微侧首看向身后问。

“对。”观澜点点头,在这事上头,实在是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好法子。

聆听着观澜坚定的请求声,涟漪忽然觉得眼前的时光与景物正急速倒退,退回遥远的中土,和那一片有着湖泊的森林里,当年那些特意来找她的神子也是用这种目光看她的,而当她如他们所愿,以瘟疫毁了一座座的城市时,那些人则是对她换上了另一种眼神……

“去找你们的海皇,拯救苍生这等事与我无关,我只是个噩神。”她猛然合上窗扇,杜绝窗外那一张张脸庞再入侵她的眼帘。

“你真是个噩神?”观澜在她掉头就走时追在她身后问,“在海道的历史上,我从没听过有什么瘟疫或是天灾。”

她头也不回,“你可去中土打听一下消息。”

“我不认为你是。”观澜一把握住她稍嫌冰凉的手,逼她不得不停住脚步。

在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别说是罪恶了,观澜就连一点恶意或是恨意都找下着。

被困在这儿的她,其实大可对那些看守着她的人,制造出瘟疫或是其他疾病,让她有机会脱逃的,但她没有,除了发现她的波臣外,她没有对任何神子动用过她的神力,自她醒来后,海道还是如以往一般并没有什么改变,当然更没有因她而发生什么噩事,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宫里看着海洋,这样的她,怎会是个噩神呢?

“放手。”涟漪不悦地看着原本还不敢碰触她的观澜,试着想抽回自己的手。

“我知道你会帮忙。”总觉得她外表和内心其实大不相同,因此下死心的观澜,仍是试着想要打动她。

她冷漠地问:“我为何要为你们做?”

“你确实不必,我只是希望你能帮忙。”观澜微微一笑,脸上爽朗的笑容,令涟漪有些错愕。

凝神定眼瞧了她半晌后,涟漪慢条斯理地拉开她束缚的掌心,转身离开身后那一双对她虽也是同样别有所图,然而出发点却是出于一片爱民之心的眼眸。

“我见你常看着岸上的方向。”观澜走至露台,站在她身旁看着她的发丝在风中飞扬,“你想去岸上?”

“我想家。”她喃声说着那从前她曾有过,但现在却淡得已经不见一丝踪影的心愿。

“你是打哪来的?”一直很想弄清楚她与海皇来历的观澜,想趁着拉近彼此距离的机会,一解心中之谜。

“中土。”

“中土?”观澜纳闷地搔着发,“你不是从瑶池来的?”听长老们说,天上的神人不都和谕鸟一样来自西方的仙山吗?中上何时起也有神人了?

涟漪侧过脸庞,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瞧了观澜好一会,就在观澜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时,她像是看透了什么般,淡淡对她说着。

“我生在中土,我的父亲是湖神。”

“母亲呢?”观澜立即听出不对劲之处。

她别开脸,“人。”

满心意外的观澜,难以置信地眨着眼,从没想过这世上除神与人外,也有这两者所生之子,只是……她似乎并不愿意承认这点。

“在被关进迷海前,你犯了何罪?”望着她落寞的模样,观澜想起了她曾说过的话,但至今观澜仍是想不出,这么一个水漾的人儿,究竟是犯了何等滔天大罪,才会沦落为神囚一途。

回想起被出卖的往事,涟漪只是冷冷低笑。

“我唯一的罪,就是听信人类。”

在她的笑音里,观澜听不出她半点出自肺腑的笑,相反的,那像是一种控诉,这让观澜不禁想起也曾在她面前笑得很无奈的飞帘,这么看着涟漪的侧脸,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儿,与飞帘有些相似。

即将沉没与海天一端的夕日,进射出耀眼的霞光,察觉到迎风而立的涟漪在风中的身子似有些抖颤,观海才想上前拉她进殿避避冷风,冷不防的,一只大掌忽置在她肩头上将她往旁一推,杜绝了她的碰触,并在不一瞬间将涟漪高高抱起。

不设防的涟漪深深一喘,在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处在何人怀中时,她顿时不悦地蹙起眉心,直瞪向唯有在天黑后才会找上她的男人。

轻而易举将涟漪抱在怀中的北海,占有性地收拢了双臂,湛蓝的眸子在夕照下显得有些阴沉,他边轻吻着涟漪的脸庞,边将话带进观澜的耳里。

“警告你,最好少打她的主意,她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过心软和轻易取信于人。”

“我只是——”自觉有必要解释什么的观澜,连话都还没有说完,就被眼前他俩过于亲密的举止给忘了话尾。

深深吻向涟漪的北海,一点也不在乎眼前是否还杵了个局外人,不顾涟漪的反对,放浪地以唇舌勾引着她,并在将她给吻|奇*_*书^_^网|得喘不过气来时,示威性地轻舔着她在被侵占后显得娇艳欲滴的红唇。

头顶几乎要冒出烟的观澜,在意犹未尽的北海终于开涟漪后,努力压下一脸的臊红,想跟着已快步进屋的涟漪一同进去里头把话说完,未料北海迅速移至她的面前阻挡住她的去路。

“不要利用她。”

她一脸不快,“我不过是想请她帮忙。”这个神是哪有毛病啊?霸占着涟漪就算了,就连想拉近一点距离也不行?只是想请涟漪出手助人救人罢了,他有必要把她想得那么卑劣吗?

他愉快地抬高下巴,“我不准。”

观澜隐忍着怒气,“你的子民有难,你要袖手旁观?”

“疾病只是常态。”

“瘟疫可不是。”天灾是一回事,但人祸既是人惹出来的,就有必要去收拾。

北海愈看愈觉得她的性格实在无可救药。

“你不觉得你保护过度了?”啧,海道打哪时候起出了个与众不同的怪胎了?

“我是海道的岛主,不由我来保护他们,那由谁来?”她说得一脸理直气壮。

“他们自己。”若是事事都得靠神来解决来安排,那不如干脆都死了算了。

愈听愈火大的观澜,犹未开口,就蓦然察觉自己的肩上多了一只不该出现的偷香大掌,正对她揉揉捏捏大吃起她的豆腐,她咬牙地一手握紧了拳,一手拎走他造次的手指头。

“哎呀,你的反应还是一样敏锐。”像是换张脸似的,北海笑笑地一手抚着面颊向她恭维。

观澜忿忿地撇开他的手,“你究竟懂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伤她的心,你很引以为乐吗?”

北海挑高了两眉,语意不明地道:“我倒希望她能为我伤心。”

眼见他还是一如以往的轻佻不顾忌他人的心情,自觉多此一举的观澜没好气地想离他远点,未料他恐吓的音调却追在她的身后。

“你要敢利用她做了什么,后果,由你承担。”

“我不会害她,更不会利用她。就算你是神,你也少把这世上的每个人都当成害虫般看待!”认为有必要把话说清楚的观澜,总觉得他似乎把她当成了什么利用涟漪的人似的。

他不以为然地轻笑,“是人的都这么说。”

听了他的话后,观澜在他准备进殿去找涟漪时,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这不是属于她的时代,为什么你要困住她?就算你不肯让她随众神一块归去,那就让她回去她原本的地方不是很好吗?”明眼人也看得出来,涟漪根本就不愿留在海道,他人或许不知涟漪的心事,难道连他也看不出来吗?

“我困住她?”北海顿了顿,挑高一双朗眉,“她这么说的?”

“不是吗?”事实摆在眼前,瞎子也看得出来。

似在玩味她的话般,他沉吟了许久,半晌,他缓缓拉开她紧握不放的手,一反轻佻的前态,神色冷漠得像在他俩之间筑起了一座高墙。

“事实上,是她困住了我。”

北海说的没错,她是很容易心软,也太过轻易取信于人。

独自孤站在海岸边的涟漪,在月儿东升在海平线的那一端时,如观澜所愿地站在海岸边,施法收回不知是由何人所放王迷海的瘟疫,暗地里偷偷成全观澜的愿望,虽然说她从无一日遗忘当年的神子们对她做了什么。

那些深烙在她脑海里的面孔一一划过她的眼前。

当年,不就是神于请求她制造瘟疫的吗?为什么那些神子为了证明自己的地位,又答应了人子驱逐她?到头来把错怪王她的头上,还认定她有罪,将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她绑至海道囚禁。

然而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愿救,虽然这跟她的本分完全相反,因她无法忘记那双不带一分私心的眼眸,和除了北海外,头一个敢靠近她,甚至敢握住她的手的观澜。

完成了观澜的愿望后,回到宫内,夜色已深,她刻意绕过热闹且活色生香的东殿,避开那令她煎熬的场景,虽然说,她嘴上从不说破,亦从不肯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