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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不能理解,我完全不能理解。

五十六

足够的糖分下去弥补了身体的空虚,神经刚要放松下来,转头就看到柳下那样子地看着我,面上既没有笑也没有不满,仿佛在思索的样子。

我被看得有点毛,往沙发里面缩了缩:“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不对么?”

他把咖啡的杯子放下来,专心致志地看着我:“虽然这件事情也必须要和你说清楚,但是我感觉问题的根本还不在这个地方。去看红叶的时候我曾经对你说过,我并不是以随便的心情来对待这场婚约的,你还记得么?”

这种时候就算不记得也不能说出来,我很乖地点了点头。

他笑了笑看着我,有一点那种熟悉的味道回来了:“虽然不能指望你用同样的心情来回应,只是希望坦诚相待,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

的确,我又点了点头。

他接着说:“那么首先从沟通开始,我感觉似乎有必要帮助你认识清楚你现在的立场。”

我微微有些不安了:“怎么,是我什么事情做的不对么?”

“不,恰恰相反,是我没有做到位。”他微微向后靠在沙发里,依旧还是直直地看着我,有一种开诚布公的意味,“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能让你意识到我需要对你负责,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我的失职不是么。”

“负责?对我?”完全意料之外的对话让我傻了,继续重复了一遍,“对我负责?我所理解的是你的那种意思么?”

他的手伸过来拨开我额前的发:“强硬地把你从你原来的生活里剥离,几乎是拖着你进入了这个圈子,掀翻了你原来世界的所有常理,给你安上未婚妻的名号,还让你遇到了这种事情。你觉得这世界上如果我不该对你负责的话,谁该对你负责?”

这种公正而公开的谈话,像突然触动了我警觉的开关一样,给我危险的感觉。特别是当他的脸就在离我咫尺的地方,而他的手指还在拨弄着我的头发。

一切只要未被戳穿,只要没有被挑明,不管再怎么离谱而不合常规,面子上都还可以过得去。

这是维系着我和我原来世界的唯一纽带,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从一个格格不入局外人的立场,来看待这一切。

只要这样,不管怎么离奇,也不管怎么过分,对我的触动都是少而无力的。

只要这样,我还能维系我原来的身份,我自己的立场,我的观念,还有我对未来的打算。这整个的一切,我的人生。

然而他现在在这里想要告诉我,不是这样的,我把自己看待成这样独立的个体,这样置身事外,是不对的。因为我早已经陷入这一场闹剧,现在想要全身而退,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不可以,这是我唯一一条不能被触碰的底线。

于是我忘记了Sissy的忠告:“是在说今天我掉下海的事情么?那个也不能说完全不是我的责任,毕竟被Sissy警告在先,没有注意到危险是我的不对。当时如果我再小心一点,这种事情是完全不会发生的,所以说真的没有什么特别需要道歉的事……”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他眉头一皱,坐回到沙发里:“我在说的就是这个。”

“是指什么?”

“你认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也只需要自己负责。对他人完全没有期待,也没有信任。”

像是在和占尽了上风的心理导师谈话,话题已经被诱导着朝我完全不愿意的地方飞奔过去了。而我真的没有心力在这时候来做这种攻防战一样的事情,更何况已经被戳到了几块痛处,现在即使是做出失礼的事情我也不愿意再让这种话题延续下去了。

我扶着沙发站起来:“抱歉,我现在实在没有谈论这种话题的力气,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先去睡一觉,理一下脑子。”

他微微一笑,像是预料到我这种反应一样,也站起身来:“没有关系,我也并没有指望能连夜之间的改变,而只是想借此机会告诉你一些东西而已。”

我站住身看着他,连自己都知道现在肯定是一副防备的样子。明明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过这种样子,然而他看到了却是淡然而全不在意:“我只想告诉你,这次的事情责任全部在我,而我非常抱歉,你并没有任何做错的地方。只是希望你能注意到我对你的责任,并且不要那么冷淡,如果对事情和对你的感觉一无所知的话,我是无法履行我的义务的。”

我抓着沙发的背,感觉不自然地微微缩起肩膀,小心地遵循着他的逻辑回答:“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认为我已经有能够对自己的事情负责的能力。”

“那是在你原来的生活里面。”柳下一下子戳到了我最不愿意谈的地方,“的确相对于同龄人来说,你的乖巧、懂事和独立值得称赞,甚至让你引以为傲,这是我可以理解的。然而你也该意识到现在的情形已经和你原来的生活差了太远了不是么?应该意识到,你人生的一部分重量,已经转到了我的身上,而我有着保护你的义务和责任。你的懂事和体贴在这里,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今天Obelia的事情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我能够理解你在这种环境里自然产生的排斥和自我保护,但是一成不变是行不通的,也该是时候稍微尝试着相信我了。因为我是这里,和你完全没有利益冲突的唯一一个人。”

他走过来抚过我的头发:“我实在不该在这种时候还对你说这种话不是么。可是换了个时间地点的话,恐怕连让你听完都不可能,从刚才的事情你也因该知道了,我所说的是正确的。好好想一下罢,就像我说的,我并不期望着连夜之间的变化,你不需要有什么压力。”

我没有能给他回复,顿了半晌,也只能礼节性地说了句:“抱歉。”

他在额上轻轻地印下一个吻,就像个优秀而满怀宠爱的兄长:“我已经说过了,你完全没有道歉的必要。而真正需要的东西,我是不会接受道歉这两个字的。现在暂时就到这里,你也一定很累了,先睡一会儿,我晚些再来看你。”

看着他走出去,在身后轻轻地带上了门。


我知道他是对的。这样的情况和趋势,我这样固步自封的形式是维持不了多久的,因为我很清楚自己没有坚强到能够独自面对他们这个圈子的光怪陆离,也没有手段来保证自己的周全。而他不论是从立场、头衔还是道义上来说,都应该对我负责。

然而就如我知道他所说的是对的一样,Obelia那双绝望的蓝色的眼睛像鬼魂一样在我的脑里挥之不去。而这一刻我终于体会到了,我对她的感情既不是怜悯也不是憎恶,而是恐惧,对那简直是自己可以预见的未来的恐惧。

曾经沧海、除却巫山,这些都不是空穴来风的话。我是憧憬着优越的工作和张力的生活,并在此上有着些微野心的人。或许幸运的话能够碰上一段感情,然后是家庭。我对人生的规划向来是充满了条理和可行性,那种一步一步努力和付出,就能确实地—即使是打个折扣—得到回报。

柳下不是这样的,他来势汹汹,而且毫不留情。

而我已经看到过了,卸下防备任他的温柔冲刷的下场。

五十七(一)

柳下走了之后,我在沙发上躺了下来,仰着头看一片蔚蓝的天,好似孩童无忧无虑的眼眸。

仔细想的话,我对柳下似乎有着一种微妙的恐惧感,而正是这种恐惧感演变成了距离。为什么呢,如果只是因为不了解的话,我对执事君,对Sissy,还有对Denes了解得甚至更少。如果说是因为本能地害怕那种诱人的温柔的话,执事君不是更变本加厉么。

大概是因为实在搞不懂这个人吧,不知道他的眼睛在看向哪里。这样优秀到几乎没有瑕疵的人,会是在关注着什么,渴望着什么,又追求什么呢?无法理解一个人的欲望,就不知道他的动机,于是在这之中就会难以抑制地产生陌生的恐惧。

或许如他所说,我也客套疏离地过分了,毕竟是被这么小心而温柔地对待着。

那么注意着稍微改变一下态度吧,他也说过,他是和我完全没有利益冲突的。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所有人当中,他是唯一一个和我没有利益冲突的人。那么执事君呢?Sissy呢?难道他们和我会有矛盾么?

真的这么想起来,我最疏远的人似乎就是柳下了,总是在他面前中规中矩一点不敢冒失。看来我是真的有些怕他的。

下次,下次见面的时候要注意了。这么想着,我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被人喊起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子里的灯光柔和地照着,尽心尽力地营造暧昧的氛围。

我揉揉眼睁开来,就看到柳下蹲在沙发前轻轻地摇我的肩:“都说了不要睡在这里,毯子又掉下来了,一刻不看着你都不行么?要开始放烟火了,要不要去我的房间看?”

“啊……”我揉揉眼,看了看他,对付地给了他声响:“嗯……”然后闭上眼往沙发里面蹭了蹭。

他微微笑了声也没有说话了,把我连着毯子抱起来。

被裹着放在他露台的藤椅上的时候,我所有的睡意都被颠掉了。揉揉眼睛坐起来,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才揪着毯子清醒过来。

执事君站在一旁帮柳下倒咖啡,一边对我说:“小姐醒了么?您错过了晚餐,需要我为您准备些什么?”

我摸摸干瘪的肚子,才想起来自己基本上一天都没有吃什么,除了一肚子的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