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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她不需要闹钟,基本上她长期以来规律的生活,使她的生理时钟比闹钟还要准时,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几乎跟机器人设定好程式的一样。

张开眼睛,刚睡醒还有些蒙胧的她似乎看到眼前有面镜子,反照出她自己,只是……不对啊,她好好地躺在床上,镜子里的她怎么可能在地上走?!

她吓得直挺挺地从床上弹起来,揉揉眼睛,这才想到,那不是镜子,那是昨天在DNA中心制造出的恶梦,她的另一个分身。

“你又不用上班,别这么早起床吓人好不好。”裴漱榆边打呵欠边下床,埋怨起复制榆来。

“我也不想早起啊。”复制榆连瞪人的模样都跟她同出一辙。“但是我就是你,你的生理时钟是每天这时候起床,我也只好醒了。”

也对。裴漱榆在厨房的墙上按了个键。她根本就是她嘛,怎么可能不一样?

不过也可能有不一样的时候。复制榆倚在厨房门口,看着一杯鲜奶从冷藏室中移出,经过微波炉,到裴漱榆手上时已经是最适当的温度。

她说:“喂,我刚才去你的衣柜里看过了,天哪,怎么不是黑就是白?样子也好老套,你就没有亮一点的衣服吗?”裴漱榆啜着牛奶,从杯缘看她:“上班要什么亮一点的衣服?”

复制榆两手一摊。“你去上班穿这样没错,但我不上班呀。你下班出去玩的时候难道也穿这样?”

裴漱榆不得不感到疑惑,眼前这女人不是她吗?但思想怎么如此不同?裴漱榆坦率地回答:“你不该不晓得,我下了班不可能出去玩。你到底是不是我啊?”

“我当然是你。”复制榆的笑容,跟裴漱榆倒是真的一模一样。“也许是我不用上班工作,所以考虑的事跟你不太相同,等你不用工作的时候,或者就能认同我的看法了。”

这好像也说得过去。事实上是裴漱榆因为复制榆的出现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的脑筋再想其它的事。

咕噜咕噜喝掉牛奶,这就是裴漱榆的早餐了。急着梳洗换衣服,她还得赶去上班呢。

临出门前,她不忘叮嘱复制榆:“冰箱里有束西吃,你爱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不准出门,知不知道?我们不能让人家晓得有个违法的复制人在我这里。”

复制榆点了点头,看起来很乖的样子,裴漱榆放心出门了。

依照平时的惯例,裴漱榆在一样的时间到达车站候车,然而不依照平时惯例的是,今天的列车又误点了!

真要命!接连两天误点?凡事规矩固定的裴漱榆实在难以忍受这种脱轨的事件一再重演,而且她昨天还差点迟到呢!

裴漱榆气忿得不想再相信列车,转身奔出车站,一边取出名片般大小的个人电脑秘书叫计程车。

“对不起,您所在的区域,目前没有空车……”

电脑秘书所传出的讯息简直教她为之气结。难道所有人都跟她一样,被列车气得出来叫计程车了吗?

站在2056年因都市花园计划而修整得绿意盎然、毫无污染的街道旁,裴漱榆又怨又恼。她觉得老天爷真不帮她,瞧她这两天的运气差得!

不,老天爷是帮她的,只不过以另外一种方式。”辆私人轿车忽地以惊人的技术,从快车道横过几个车道,刷地一下停在她面前!

裴漱榆理所当然被吓到。二十一世纪因汽车数量泛滥,因此除了工商用车之外,对私人轿车的管制极为严格,又贵又难买。她从来不认识什么有车的朋友,也从没跟某个拥有车的人结过什么仇,怎么会有一部车冲着她停下?

“上班?我送你!”

车窗落下,车里的人竟然是翟洛安!裴漱榆霎时又傻又惊,变成木头人了。

“上来啊。”他爽朗的笑容正对着她展放。

裴漱榆好半天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她勉强说:“不……不用了,谢、谢。”

“列车又误点了,是不是?”他迷人的声音十分有耐心。

事实上,裴漱榆霜心到能与他同车,她的心就兴奋得快蹦了出来,但是,不行!她得把心收回去,他是AODC专员!他要毁了她就像踩死蚂蚁那么容易!不,还是免了。

“没关系,我等计程车。”裴漱榆违背心意地说。

“上车。”翟洛安的言语缩短成只剩两个字。然而这两个字温和却坚定,带点命令的味道。

裴漱榆怔了怔,拒绝的气势减弱了。就在这时,她看见路边无所不在的交通警察往他们的方向走来,这地区是不准暂时停车的。

“还不开走?”裴漱榆着急地要他看警察。

翟洛安的视线却是连转都没转,摆明了就是:你不上车我不走,被警察罚也无所谓。

他无所谓,可是裴漱榆一向守法得很,加上她现在做贼心虚,看到警察有如看到鬼,虽然说翟洛安对她来说也是只可怕的鬼,但她不想害他被罚,于是……

她匆忙地坐上车了。

翟洛安在警察预备处罚人之前,迅速地把车开走了。

裴漱榆喘了口气,心中却不宁。好吧,与他同车并不代表还有其它的什么!她僵直着身子端坐在坐椅上,决定当个哑巴。

“怎么了?不舒服?”翟洛安敏锐地察觉她的不对劲,体贴地问,“是不是车里太冷了?”

说着,他便伸手去调温度。然而裴漱榆的手正放在那附近,他一不小心,手指触着了她的。

只不过是指尖触指尖,短暂轻微到几乎没有停留,但裴漱榆仿佛被电着了一样,迅速收回了手指头,她的脸也随即红得像个苹果。

天,真有趣!翟洛安边开车,边腾出视线来看她红透得可爱的脸。他才只是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就羞成这样,她就像只容易受惊吓的小动物,让人不由得想保护她。可是,他心里真正想的是吻她呢,那她不是肯定昏了?

不,他吻不到她!翟洛安忽然自顾自地呵呵笑了起来,他要是想吻她,恐怕得先跟她鼻梁上那副特大号黑框眼镜打上一架才行。

“你笑什么?”裴漱榆有点懊恼。她以为他在笑她像个没见过男人似的小女孩,但事实上她因为个性太过谨慎保守,所以跟男人交往的经验也真的是乏善可陈。

“哦,抱歉。”翟洛安自觉失态,很快敛下了笑意,巧妙地改了个表达方式:“我在想,你的近视那么深,刚才怎么那么大老远就看见交通警察?”

“我没近视。”裴漱榆坦白说。

“没近视为什么戴眼镜?”翟洛安温柔地问。

他轻柔的声音害她的心跳都失了规律,她稍稍喘了口气才说:“我国中时因为假性近视而戴眼镜,后来假性近视治好了,我戴眼镜却也戴成习惯了。”

“这是不是有点可惜?”他以极轻柔的语调说,生怕吓着她似的。“这副眼镜把你美丽的眼睛都遮住了。”

裴漱榆的脸更红了,他温柔的声调教她心弦一颤。“从……来……没有人……这么讲过。”

“为什么?”车停在红灯前,他一双黑眸梭巡着她的脸。“你身边的人审美观都那么差?那些要追你的男人呢?”她刺媚似的说了实话:“不见得有很多人追我。”

翟洛安疑惑地盯着她,直到身后的车按了喇叭,他才发现已然转变灯号。为了方便,他把车设定成自动驾驶。车子重新上路时,他忽然明白,也许真的没什么人追求她,她也许美丽,但却是不折不扣的冰山加硬梆梆的水泥砖,相信与她相识的男人都了解,除非自己有劈石头的本事,否则大可不必尝试。

不过他的个性是只要看到海里有珍宝,就不顾一切地跳下去,所以,他不在乎多花点力气,呵呵!

“你又笑什么?”裴漱榆原本嫣红的脸快转青了。

“没事。”他轻柔地说。“我只是很庆幸,不必跟一大堆男人抢你。”

不管是暗示或明示,这话都已经明白至极。裴漱榆压抑住飞跳的血脉,心想,她肯定是在做梦。

“你别开玩笑了。”她僵硬地说。这是她一贯的作风,不要有期望,就不会失望。

“为什么你总是拒人千里之外?”改成自动驾驶的车子,使他能将全部的心思拿来对付她。他伸手轻轻拂开她额上的一绺发丝,她敏感地立刻往后避开。他笑了。“你看,我想约你也不肯,如果不是我今天运气好,碰巧遇见,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呢。”

他的微笑令人昏眩,她又往旁边缩了缩,直觉必须保持安全距离。“我们应该只有工作上的关系,所以麻烦你车开快点,我赶着去上班。”

他不拒绝也不应允,只是眼中的笑意又加深了。“唉,你能不能别那么一板一眼?”

“再不去上班我会迟到啊!”她冒火了。

“迟到要不了你的命,”他的微笑没有消失,但他的眼神中有一抹认真的意味。“工作也有人能接替,但是你的人生只能自己过。”

裴漱榆才被挑起的火气,就像火柴一样,一下子又熄灭了。

她的人生只能自己过……多么简短却有力的一句话。但她的人生该怎么过?她并不知道啊。

当她发现自己又快被他炽热的眼光给燃烧殆尽之时,她忽然觉得好奇,他的人生又是什么样子的?

呸!她管他的人生是什么样子!

她的抗拒心又复发了。如同穿上了盔甲,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毫不带任何温度。“你这人真的很怪。赶快送我去上班,你也得去上班啊,还在这里混。”

他没被裴灭榆的话冰到,反而露出了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