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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回程途中



        托比走得很快,或者说,他不是用走的,而是用飞的,足尖一点,就可以往前跃上十几米。比武侠小说里的凌波微步还要管用。罗伊对这些匪夷所思的魔法武功已经见怪不怪了,何况,现在他自己也会用,要是变成龙,速度还更快。

        当然,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他是不愿意变成龙让别人来骑的。

        维持着人形,罗伊跟在托比身后,足下生风,身影在山林中飘然闪过。耳边的风呼呼刮响,才不过十多分钟,他们就走出了崇山峻岭,来到山脚下的布莱克小山村。

        托比往集市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眼睛只管看马以及脚程快的魔兽。罗伊却是好奇地东张西望,碰到感兴趣的玩意还要停下来把玩一番,甚至煞有介事地和人讨价还价。托比看着远远落在自己后方的魔龙,心中大为光火,他堂堂一个龙骑士,居然沦落到要来买坐骑回家!而那个本该是他坐骑的魔龙,却……

        罢了,这一次回家,还不知道会面对什么呢!

        也许,他和罗伊都会被雷克斯家族和格林王国给抛弃……

        “托比少爷,托比少爷?”一个妇人突然叫住了悲哀的托比。圆圆的脸,朴实的打扮,有些谦卑的笑容,这是一个生活在底层的农妇。

        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些人了?

        托比有些惊讶,却见那妇人欢喜地包了一包他最喜欢的松子和罗伊喜欢的熏肉过来:“托比少爷,我是乌拉的母亲。承蒙您照顾乌拉了。我听他说,您喜欢吃松子,您的罗伊喜欢熏肉……我们家穷,也没什么好东西……”

        妇人见托比没有接他的东西,有些讪讪的。乌拉是她的儿子,从小就幻想着要做一个龙骑士。这些天来,他每次回家都要说一说这个托比少爷怎样厉害,对他怎样好,还说想要拜托比少爷为师父……

        她虽然不敢幻想托比可以收他的儿子为徒,但人家肯在驯兽场的时候照顾她儿子,她就要承情。在集市上见到这个儿子口中经常念叨的棕发蓝眸的英俊青年,再看他一身的骑士装扮,她就知道这个应该是龙骑士托比了,匆忙地包了一些集市上现有的东西送上来,可是……也许人家根本就看不上这点东西吧,骑士的家族,也算是贵族呢,何况是赫赫有名的雷克家族?

        妇人有些尴尬地看着自己伸出去的双手,不知该不该收回来。突然手上一轻,却是一双褐色的手把东西接了过去。一个肤色有些暗的高大青年微笑着站在自己跟前,用有些埋怨的口气对那个王国最年轻最英俊的龙骑士说:“人家一片好心,你怎么能不收?要我说,你收了乌拉为徒也好。虽然我们这一次回都城,前途未卜。但你家难道就没有一个对你忠心或者你觉得放心的人吗?你也说了,他天赋很好的。若没事,你就亲自教导他。万一……那时候你也可以把他交给一个值得托付的人,还可以让他帮助你完成某些未了的心愿……”

        托比眯眯眼,罗伊以前,可是对他巨大乌黑的龙躯十分满意的!只不过是在麦蒂斯山上教了他几天做人的礼仪,他就越来越热衷于保持人形,学习人的一切生活习惯了,如今连思维,也和正常人一般无二了!什么时候起,他这个一根筋的魔龙居然也懂得人情交往,也懂得给他出主意了?

        至于乌拉,刚才在山上,他也知道,乌拉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在山道上跑得气喘吁吁,甚至还摔了几跤。可他的脚程和自己明显就不是一个档次的,早就被自己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他当初只考虑到自己可能无法教导乌拉,并且因为心里烦躁,倒是没有想到过可以把乌拉托给其他人。听罗伊这样一说,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

        托比看看笼罩在一片红色霞光中的马蒂斯山脉,以乌拉的力量,要走出来,至少还要一个小时,他能坚持住吗?

        而且,要带着乌拉去都城的话,这个坐骑……

        “罗伊,我们要赶路。乌拉没有坐骑,跟不上我们的行程。”托比有些遗憾地耸耸肩,朝乌拉的母亲微点了一下头:“多谢您的礼物,我和罗伊都很喜欢。”

        乌拉的母亲有些紧张地搓搓手,“托比少爷,您客气了!您和罗伊喜欢就好,我们乌拉给您添麻烦了……”

        原来这个就是黑魔龙罗伊?变成人,倒也是一个挺英俊的小伙。

        乌拉的母亲用眼角的余光瞥瞥罗伊,微微后退了一步。

        会吃人的魔龙啊!

        不过,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凶……托比少爷果然厉害,能够驯服这么残暴的魔龙。

        罗伊感觉得到集市上的人在知道自己就是黑魔龙罗伊以后,那兴奋好奇而又紧张害怕的微妙情绪,抬眼看去,凡是他视线扫向的地方,人们都会不约而同地低头噤声,后退两三步,甚至一个刚刚和他讨价还价的小摊贩还哆哆嗦嗦地收了摊子。他的周围,已经无声地空出了一大圈,只剩下托比和不知如何是好的妇人。

        有这么可怕吗?

        他算是保卫格林王国的“勇士”吧?

        这些人能这样平静安宁地生活在这里,还不是靠着魔龙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得来的?

        何况,他现在好歹也是一个“人”的模样吧?还有托比在身边,这些人怎么这般敬畏?

        再说,这旁边不也有很多等着被卖的巨型魔兽吗?怎么就没见人退避三舍了?

        这魔龙的恶名还真是……害人不浅啊!

        罗伊叹一口气,想着托比刚才的潜台词,应该是让他带着乌拉走,脸上不由得更黑了——他这辈子,怎么能一直被人骑?尤其乌拉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也是自己多嘴,活该!

        罗伊淡淡地瞥了托比一眼,扭头往一家书店走去。

        他一进书店的门,里面的人就如逃难一般鼠窜出去,只剩下老板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颤巍巍划着十字,在心里默念着:“主啊,是黑魔龙!会吃人的黑魔龙!麦迪斯山脉已经五十多年没有出现过魔龙了……就连我的爷爷,也只是小时候远远地看到过魔龙在天上飞而已……主啊,保佑他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罗伊皱眉,但很快就被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本吸引住了。

        布莱克虽然是个村子,但因为麦迪斯魔兽山林的缘故,集市上还是很繁华的。书店里各种各样的书都有,尤其是涉及魔兽魔法的。粗略地翻过几本,罗伊大手一扫,拿了十几本书,扔了钱在柜台上,不去看那个吓得几乎要尿裤子的老板,掀起布帘,一出门,“唰!”地一声,战战兢兢围观书店的人群一直迅速地别过头头,并很有默契地让出一条路来。

        这架势,就算皇帝出巡也不过如此吧?

        做个“恶魔”也不错呢!

        罗伊好笑地想着,不期然地对上人群尽头托比一脸的研究玩味以及他身边的……乌拉和埃里克!

        “《魔兽简史》、《魔法大全》、《魔龙的生活习性》、《龙骑士与龙》……嘎嘎,托比少爷,怎么,你的罗伊居然还会帮你的徒弟挑书吗?”埃里克看着罗伊手中的书,不无讥讽。

        罗伊默默地站在托比身边,这些书他是为自己准备的。至于乌拉,看他兴奋地揪着托比的衣角,估计已经拜师成功。他能这么快来到集市,少不了埃里克的帮忙。

        而埃里克,见识过他的实力,罗伊也不敢和他硬对硬,何况,他针对的是托比。

        果然,托比立即冷冷地说:“埃里克大人,我和罗伊还有事情,就不和您一起上路了。三天后,我们都城见就是!”

        说罢,转身就走。

        乌拉抓着他的衣角,一边扭头咧着嘴换和自己的母亲说再见,一边踉跄着小跑步跟上新拜的师父。

        “嘎嘎……罗伊……”埃里克毫不在意托比的失礼,狂热地盯着罗伊。

        罗伊直接给他一个后脑勺,在他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太可怕了!

        那个魔法师的眼神和令人窒息的恐怖压力!

        不行!

        一定要变强!

        要变得更强!

        罗伊暗暗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前一刻才发誓的罗伊不得不再一次屈服,化成龙形。因为这样,从布莱克到都城,只需要一天的时间,而如果托比带着乌拉走,则要满打满算的三天急行军。看着手里厚厚的书本,想想此去都城晦暗的前途,罗伊咬牙认了。

        住在乌拉家的小木屋里,罗伊几乎是连着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仔仔细细地看过了印着雷克斯家族标志的一本《龙骑士与龙》,然后再挑着重点翻阅了其他的书本,终于确认,托比之前虽然有隐瞒过他一些事情,但最重要也是最迫切的一点却是该死的真切……他们这次回都城很可能被炮灰掉!

        罗伊找上了托比,“托比,我们谈一谈。”

        “你想谈什么?”托比感觉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自己的这条魔龙,罗伊前两天不眠不休地看书这一幕让他惊呆了——从来没有听说过,魔龙这么好学!尤其是学习人类的知识!

        当然,这两天里他自己也考虑清楚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罗伊受死!

        和雷克斯家族的荣耀无关,和他个人的声名无关,只和罗伊有关。

        格林大陆最强大的黑魔龙,第一条与龙骑士签订契约的魔龙,四百年来战无不胜的魔龙,以及第一条背叛主人命令,违反契约精神,进而努力学习怎么做一个人,还捧着书本看得天昏地暗的魔龙,谁知道他以后还会有什么变化?

        隐隐地,托比觉得罗伊的变化可能会带来不好的后果,但是他强烈地想要看罗伊究竟能做到哪一步,那一丝带着禁忌的期待比他当年渴望驾驭罗伊时更加急切。

        那么,罗伊,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托比,我现在的想法只有一个,我不想死,你也不能死。所以这次回都城,我们要好好合作。”罗伊盯着托比的蓝眸,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