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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好惭愧,都一直不思长进,成为家里的负担。”路羽晨问道,双手扭绞着。或许在唐毅眼中,她只是一个败家的拖油瓶罢了。

“你从不是个负担,至少对我而言自是如此。”唐毅轻轻握住她的手,给予安慰,但仍有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她的存在,是促使他努力成长的原动力。

“那为什么这些年来你都在躲着我,我做错了什么?”路羽晨抬头望他,鼓起勇气,将埋藏多年的疑问提出。

她的问题让气氛顿时凝窒,四目在空中交会,唐毅发觉,她那双急欲求解的晶亮瞳眸,竟明耀得让他无法正视……

“如我方才所说,你多虑了。”唐毅别过头,避重就轻地虚应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还不是让她明白的时候。“时间晚了,我回房休息了。”

“毅,你还在怪我妈妈吗?”路羽晨见他手已握上门把,另一个梗介多年的问题脱口而出。

她知道,唐毅对于父母的再婚,是持反对意见的。但这个问题过于禁忌,她一直不敢提起,所以,现在唐毅心里怎么想的,她完全不知道。而他拒绝接受家里的经济,是不是他用来反抗这场婚姻的另一种语言呢?

“你真的多虑了。”唐毅回头,朝她露出和煦的笑。这次他的眼神,带着坦然与真挚。

离婚是由他母亲提出的,因为她渴望摆脱家庭的束缚。母亲谈分离在先,父亲认识褚尚桢在后,从来没有所谓第三者横刀夺爱的事情发生,一切传闻都是为了赚取他人同情,而一直扮演弱势角色的母亲是自导自演者。

这个结论,在他心情平静、不再以愤恨不平的眼光看这场婚姻时,将事情细细想过后,就已明了释然。

至于他对话尚帧保持距离的疏离态度,完全是因为冷漠的个性使然。早在多年前,他就再也不对褚尚桢报以仇恨的眼光了。

“明天还要考试,早点睡吧!”唐毅拉开门把,对她温柔一笑,走出了房间。

在摆脱了期考的压力后,一个秋高气爽的星期假日,凉风徐徐,万里无云。大清早的,就有一部一二五CC的重型机车停在门口,上头坐着身着T恤、吊带牛仔短裤,外罩一件衬衫的路羽晨。

带着一顶全罩安全帽的她掀起护面,拍拍后座对站在门口的唐毅笑喊:“上来吧!

一样衣着轻便的唐毅双手在胸前交叠,站在门口,定定地看了兴致勃勃的路羽晨一眼,心口猛然一紧。看她的动作,敢情是想载他下山?

“快点啊,不然上山的人潮一来,搞不好连骑车都下不了山了。”路羽晨催促着,俏脸上布满了小学生出游般的兴奋神情。

星期假日一到,山下的人儿一窝蜂地往阳明山上冲,他们反而打算离开依山的住所,到傍水的淡水去体验一下不一样的风情。当然,为了避免塞车败了玩兴,她特地借了辆重型机车,打算一路狂飙下山。

“毅!还要搭捷运的,你快一点嘛!”看到唐毅还一动不动地杵在门口看她时,路羽晨不禁发嗔,安全帽下的粉嫩小脸早已问得香汗淋漓了。

“我骑。”唐毅缓缓举步走近,握住把手示意她将俏臀后挪。

“我要骑!”没想到路羽展却一脸不从地紧霸住车头,坚决不让他抢走宝座。

“我身高一八0,你身高一六三,再加上这辆重型机车的重量,你怎么骑?”唐毅列举实情,开始动之以理。最让他担心的是弯曲的山路,要是她一个控制不稳……天!他想都不敢想。

“我的技术很好的,别担心!”趴在车头的路羽晨依然不为所动,执意掌握驾驶权。“我……我不敢让人家载啦!”

“你不信任我?”唐毅曲起食指轻敲她的安全帽,轻声问道。

“这不关信不信任的问题……”路羽晨抬头还待辩解,在望进唐毅眸子里的坚持时,她乖乖地让出了座位。“算了,不过待会儿你可别后悔哦!”每次和唐毅对峙,她永远只有俯首称臣的分。

“别懊恼,坐后座既不用花费体力心思,又可沿途欣赏风景,有什么不好?”在看到她一脸不情不愿的模样时,唐毅口中安慰着,举出一连串好处企图平抚她忿忿不平的情绪,但他迅速坐上驾驶座的动作却与语意相反,深怕不甘心的她反悔。

“你会后悔的。”抢夺落败的路羽晨闷道,刻意别开脸不看他那得逞的得意笑容。

唐毅一笑置之。后悔什么呢?不过这句话却没有说出口,怕在她熊熊灼烧的不悦上更火上加油。他戴上安全帽,发动引擎,手一紧,车子开始往前奔去。

然后,在启程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他发觉,他真的后悔了……

“太快了,再慢一点!”身后的路羽展紧紧攫住他腰侧衬衫,不停地惊叫着。

唐毅低头看了看时速表,箭头正指在三十与四十之间。在避免衬衫被当场分尸的考量下,他放慢了速度。

“我好怕,慢一点,不要那么快啦!”路羽晨的尖叫声已近哭音,而唐毅也感到领口正随同她的哀嚎动作让他逐渐感到呼吸紧迫。

唐毅再低头看了时速表一眼,然后抬头望天,深吸口气,再低头看了一眼——二十!

没错,指标明确地指在二十的方位,而且还有往下滑跌的趋势,而她,还一直在他耳旁嘶吼着了他甚至伸出手指轻敲镜面,怀疑表是不是坏了。

“毅……”路羽晨的喊声已近呜咽,声音断续破碎,完全不似作伪。

要不是看到路羽晨那眼眶泛红的惊惧模样,他会以为她的演技真精湛到这种地步。唐毅将车子靠路旁停下,拿下安全帽看她,一脸的啼笑皆非。这个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路羽晨吗?

“照这种速度,恐怕太阳下山了还骑不到山脚。”唐毅顺顺他凌乱的发,椰榆道。然后在接触到她炫然欲泣的可怜神情时,叹了口气,跨下了车。“你骑吧!”危险就危险吧,总比当场被她勒毙的生存机率来得大些。

“我早说了吧!”一听到这句话,路羽晨当场笑逐颜开,方才那惊魂不定的窝囊相已完全看不出痕迹。

骑乘机车向来只有她载人的份,因为她的不安全感,会使与她同乘的人大呼受不了。时速不得超过三十不说,与前车距离五公尺她就大喊着煞车,红绿灯还遥遥在前时又尖叫着煞车,骑者的手明明收紧了力量,坐在后头的她却还是直喊着“快煞啊,快煞啊”

于是,骑机车绝对没有人敢跟她抢驾驶位,只除了唐毅这个刚踏进地盘的菜鸟不懂这个规矩!路羽晨轻哼了声,喜滋滋地挪坐向前,双手握紧了把手,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唐毅无奈地摇摇头,坐上后座。“好了,可以走了。”

以她时速二十就尖声惊叫的情形看来,她的速度应该也不会快到哪儿去。唐毅一边戴上安全帽,一边想着,孰料这个念头还没转完,机车往前冲的速度已迫使他瞬间失去思考能力,只能靠着反射动作的本能急忙抓住身后的扶手,平稳那几乎翻滚下车的身子。

然后,很不幸的,他发觉,他又后悔了,就在交让出驾驶权的下一刻。

在红霞笼罩的暮色下,唐毅走出了人来人往的捷运站,身后跟着一脸疲惫的路羽晨,脚步迟缓地跟随着,距离愈拉愈长。

“我好累。”路羽晨揉揉那眯得只剩一条小缝的眼,闷闷地说道。

“回去我骑吧!”唐毅回头走到她身边,陪着她放慢了速度。

这项提议不止是体贴而已,最主要的是为了不想再经历一场惊魂之旅。

那段下山的路程只要一想起来,就不禁让他冷汗涔涔。不许别人时速超过二十公里的她,没想到一握上手把,立刻狂飙到六十。

六十!在弯曲的山路上居然飙到六十,还骑得摇晃歪斜,险象环生。

在他开口叫她骑慢点时,她却回头笑着要他安心,直打包票说她的技术好得很。这个动作又让他大惊失色,因为前方一个大急转,她却还看着后头!就在他几乎喊叫出声时,又让她有惊无险地及时闪过。

看着四周飞逝的景物,他感觉自己的生命也在随之流逝。当捷运站映人了眼帘时,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曾如此庆幸老天爷垂怜,让他保有了生存的机会。

“不要。”路羽晨摇了摇头,但是否决的语气已不似出发时那般蛮横有力。

“我会骑得很慢很慢的。”走到机车旁的唐毅取出钥匙开锁,在断定她已没有精神争执的同时,用轻柔的口气敷衍着。

“晤……”路羽晨微微地点了两下头。被睡意夺去思考能力的她已陷人任人宰割的状态,任由唐毅为她戴上安全帽,拉她上车,甚至连他将她的手紧紧环扣在前腹亦不自觉。

唐毅回头,在看到她几乎睡去的模样,心疼地轻抚她的手;一阵柔情窜过心湖,发觉在他大手的掌握下,她的纤手竟显得如此娇小。她毫无防备的信任让他既庆幸又灰心,他轻而易举地与她有所碰触,但这也代表了在她的心目中,他还是个没有危险性的孩子。

他执起她的手,使之与他的手掌交握,紧紧地,一如他被掳获多年的心。

提早下课的路羽晨用着轻快的脚步往图书馆前进,口中还断续地哼着歌,因为一向不上到最后一刻不罢休的小龟毛,今天竟然提早下课了!

今天下课后要和唐毅到B市逛街,唐毅早她两节下课,说好了在图书馆等她的,没想到小龟毛提早了半堂课放人,怎能不令人眉开眼笑呢?

赶紧将东西收一收,兴奋得连跟书晴解释都来不及,匆匆丢下一句“再见”就直奔图书馆,迫不及待地想和唐毅碰面下山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