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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一锅粥



        张大少走得很狼狈,留下一团浊气和怨气。秦春的脊背上噌噌地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看着赵狗腿搀着主子的忠心样,女子狠狠地骂了句:“恶有恶报。”

        恶报?转身看看酒铺里的那尊菩萨。

        吕沛竹是投胎的阎王还是正义的化身?秦春说不清楚,但她知道此人绝非善类,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一屋子怪人汇成了一锅粥,秦春想她就是那搅动这锅粥的汤勺,感知到了身为汤勺子的自觉后,秦春开口:“各位,既然已经这时候那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散了散了。”

        勺子动了,粥没动,因为糊了。

        柳如生病怏怏地做了个西施颦眉:“吕大公子。”

        话里挑衅地意味很重,火药味顷刻弥漫。

        吕沛竹面色冷峻,起身似是要走的摸样。秦春心中大悦,此刻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但,死狐狸走了一步,走到柳如生的身边,附耳低声说道:“你叫,不配。”

        柳小人气得咬牙切齿,死命地咬住嘴唇,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吕沛竹!别以为你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有个叔父在背后给你撑着腰,不然你吕家也过不上这种风生水起的日子。”柳如生的红唇一时失去了血色,估计是说话时,气血涌上了脑门。

        吕沛竹不怒,抬眼扫过柳如生的衣服:“你身上穿的都是我们吕家的,说这样的话,你不觉得在打自己的脸吗?”

        柳如生的脑袋又炸了,扯着自己的衣服要脱下来。长衫地扣子刚解了一半,又听吕毒舌开口:“想脱?就连亵衣也一并脱了,再拿把刀把肉一起剜了,你这一身好皮囊也是我们吕家养出来的。”

        柳如生的脸苍白地像十二月的飞雪,冰冷却让人心疼,张着嘴想说什么,不料,气一急,晕死了过去。

        小丫头及时出现,扶着气得七窍流血的病美人下去。这丫头,就是没有立场,当两大美男当堂对阵的时候,这个天天跟着柳如生屁股后面屁颠屁颠的小破孩,竟然倒戈向着毒舌吕沛竹的地方投靠而去。真是美色害死人呀!

        秦春阴着脸坐在一边,一拍桌子,一挥手:“吕沛竹!”

        “怎么?”声音温柔地让秦春有些不忍往下说。

        “你给我滚!我这里不要你这样的小人待着。”秦春一提气,话已出口。

        吕沛竹也不吃惊,也不挪步,抬眼,满眼的玩味:“这样就心疼了?”

        “对,心疼了!怎样呀!”秦春气急。

        吕沛竹冷哼:“他以后也是条狼,你,引狼入室。”

        “管他以后是不是条狼,我只知道他和以前的我一样是别人手上的玩物,是不能选择的可怜人。他被人追,被人欺负,为什么?因为他长了张让人想入非非的脸。但他能选择的吗?如果可以,谁不愿意像你一样家资殷厚,又有着做官的靠山?他没有这些,所以他就要成天诚惶诚恐地怕被人拉去做小唱,但他有骨气,他有朋友义气,知道为人着想,那你呢?冷漠自私,你长得也很好看,你要是没有那些虚假的东西衬着你的身份,你也只是一个戏子,你也是会跟现在的柳如生一般地过活!”秦春觉得自己吐出了一堆让她不得不说的话,虽然在对于柳如生所谓的朋友义气这一方面,吕沛竹不一定能明白。但秦春想,她说的其他他能明白,虽然很刻毒,但这些对于刚才冲着柳如生一顿奚落的吕沛竹,秦春想这还是轻的。

        吕沛竹没有掀桌子,极其镇定地坐在桌边酝酿着下一刻的爆发。秦春有些退缩的侧过头,她毕竟是害怕的。

        男子起身,抬起秦春的下巴:“秦春,恐怕你忘了是谁救你出火坑,是谁让你有了现在的生活,现在跟谁在说话了吧。你所说的这些不过是假设,你要记住潦倒对于我来说不是没有经历过的事,但我能做的,是躺在屋里的那个病秧子远远做不到的。”

        秦春看着吕沛竹一幕幕往事窜进脑海里,历历在目,疼痛不已。

        那个靠着青石墙瑟瑟发抖的少年,那双挥金如土的纤细双手,那个独自对月的中秋之夜。记忆是最疼痛的伤,秦春想忘却偏偏只是牢记。

        “是呀,是你救了我,所以你可以理直气壮地把我扔掉,就像你对待任何一件被你讨厌的东西一般。”秦春倔强地抬头,眼泪不争气地顺着脸颊划过。

        吕沛竹冷笑的脸在秦春的眼里显得越加狰狞,伴着心里的痛翻滚着搅起胃里的恶心。

        “既然你这么坦荡,又何苦来宁波找我?”下巴被男子捏得生疼,高高地抬起,不可避免地对上他的眼睛。是嘲笑?是对于宠物般的玩味。

        秦春撇过头,一巴掌打在男子的脸上,冷冷道:“你给我滚,越远越好。”

        吕沛竹转身,走得很决绝,却留下了深深的嘲笑。

        是呀,我来宁波做什么?来宁波做什么?是为了找他,竟然是为了找他!真是个蠢女人,他早已看穿了我的心思,我还做出这副样子。秦春蜷缩着身体,眼泪肆意的留下,这一年多苦苦等的是什么?就是他的嘲笑吗?

        银铃酒铺的客人轮流转,就像事前写下的剧本,入夜的时候吕石君出现让流着泪的秦春收起了眼泪。哥哥欠债弟弟还,一对活宝。

        吕石君抱着一个大盘子就往屋里走,哐啷一下就搁在了秦春的面前:“如生他怎么样?”

        “他快被……”后半句“你哥哥给活活气死了”还没出口,柳如生如鬼魅般出现:“石君。”

        装坚强,太虚伪了。

        病美人弱柳扶风,被风一吹摇三摇,可之前还妄图反抗吕毒舌的利牙,秦春想骂一句:“装死你。”

        “你怎么来了?”柳如生柔柔地问。


        “今天有好事,所以过来看看你,顺道跟大伙来吃顿好吃的。”

        “吃什么?”病美人也是个贪吃的主。

        “火锅。”

        火锅!秦春的脸似乎被烧得有些烫了,隐隐约约记得八月十五的时候吕石君问她最想吃的东西时,她说了两样,一样是火锅,一样是可乐。正在酝酿着是否要感动的时候。

        吕石君说:“上次秦春说想吃火锅来着。”

        还是社.会.主.义来的哥哥比较贴心,真是什么样的社会培养出什么样的人才。

        秦春看着炭火烧得火锅炉子里腾腾冒着热气的时候,她决定不再去想那个叫做吕沛竹的人。既然在他的面前,自己已经颜面尽扫,既然自己的话已经说到了悬崖绝壁上,那么,就别在做那个以前那个秦春,早日跟着吕石君哥哥飞回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

        起筷,夹羊肉。

        秦春不是天生的没心没肺,但在经历了第一次被吕公子抛弃后的要死要活之后,秦春想起了老妈当年上大学时跟她说的话:“孩子,谈恋爱不要紧,就是千万别傻!”

        傻,一字道破个中玄机。

        失恋不要紧,但需要一帮狐朋狗友,在你被爱情甩下车的时候,这帮子狐朋狗友可以带着你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用一切糜烂来填补生活中依然缺失了的那一片空白。

        秦春抬头,看着面色凝重挑着羊肉的吕石君,她想他就是他的狐朋狗友。

        低头,挺好,让吕沛竹去死吧。

        吕石君吃了个半饱,就放下筷子一把抱过一只青花盘子搂在怀里,就像是自己的私生子似的。

        “你家娃叫什么名字?”秦春吃一口羊肉,问道。

        吕石君清清嗓子,十分庄重道:“明永乐缠枝纹菱口大盘。”

        秦春吃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两眼无神,伸手就往吕石君家的私生子身上蹭。

        柳如生冷冷道:“不就一破盘子,至于把你们俩弄成这样子吗?”

        “小朋友,这个你就外行了吧。”吕石君一边护着怀里的私生子不被秦春侵犯,一边冲着柳美人摇摇头,“这可是小爷我以后回去的资本!”

        “很值钱吗?”柳如生冷声道。

        “至少一百来万吧。”秦春的贼手终于触碰到了青花瓷的细密。

        柳如生没有这样的概念,对着两个天外来客说着他无法理解的事情,还真是为难了这位柳美人了。

        “石君,你怎么就想到了这么个发财致富的好想法呢?”秦春两眼冒金星。

        “咳咳,别碰别碰。”吕石君伸手一拦,“我们现在在什么时代?明代呀,收藏懂不懂?当年天天看着那些古董图鉴的时候,我就想要是我能做了一次明朝人,怎么着也要弄两个青花压压箱,这件官窑,这是我这四年里到手的做好的东西!”

        “你太精明了!”

        吕石君和秦春的学术交流全然把柳如生给甩在了局外。这顿火锅最后吃到加完第七遍汤的时候,散场了。

        吕石君抱着永乐大盘踉踉跄跄地回去了。

        秦春安静地回到了厨房,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擦擦嘴,站起来,胃痛伴着心痛一阵阵袭来,女子笑笑,却又呕了一阵胆汁。

        扶着墙颤巍巍地站起来,双脚酸软地已经开始变得麻木。转身,青瓷碗,一杯沏好的茶。端茶的人是柳如生。

        “用不着你猫哭耗子。”秦春倔强,所以她拒绝。

        “喝吧,会好受点。”柳如生说得很温柔,就像第一次出现在银铃酒铺那样,有种让人安心的舒适。

        秦春说了声:“谢谢。”还是推开了茶碗,想径直回了房却被柳如生一把拉住。

        “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说谢谢。”柳如生低头,似乎有些腼腆。

        “好了,你已经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柳如生放手,手又握紧,终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