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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浮生如梦



        事情总是要来的,但秦春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六月初七,春衫已退。

        早早地起来,打扫庭除后,秦春拿了衣服要去洗。木门刚打开,就见门外站了一个人。手上的木盆落在地上,衣服落了一地。

        秦春惊愕地站在原地,喉咙干涩地说不出话来,良久,才生涩地喊出一个名字:“如生。”

        柳如生站在傍水而生的柳树之下,依旧的一身青衣,头发松松垮垮地在脑后挽起,脸色苍白似踏过千山万水而来的归人,带着一身的萧瑟。

        柳如生不语,弯下腰拾起木盆,又开始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地放进木盆里。男子额前碎发垂下,遮去了他细细密密覆在额前的汗。

        “你……你怎么回来了?葛从嘉呢?”秦春顾不得地上的衣服,一把抓住男子的手臂,大声问道。

        葛从嘉呢?为什么她没有和柳如生一起回来,难道她已经?秦春不敢往下想,死死地盯着柳如生,等着他的回答。

        柳如生抬起头,淡淡地笑,又看着秦春死死抓着自己的手:“现在可不是不放手的时候。”

        如生,你还是再怨恨我吗?

        “她到底怎么样了?告诉我!”秦春着急地大声叱问道。

        柳如生将木盆和衣裳交到秦春的手里,眼睛看着柳树,轻声道:“我想见吕沛竹。”

        没头没脑的一句回答,更加加重了秦春心里的猜测。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不然,柳如生不会突然跑回来,更不会提出要见吕沛竹。

        秦春松开手,将柳如生让进院子,不敢看他:“我以为你再也不会见我了。没想到……”  柳如生往桃花树下一坐,一脸的郁结之色,已经不是往日里叫人看了就忘却凡尘纷纷的浮尘仙。

        “要见吕沛竹为什么不去找石君?毕竟……”秦春的话刚说了一半,柳如生就走到了身后,折了桃枝在手上把玩:“我找过了,但吕沛竹不肯见我。石君告诉我,要是找到你或许还会有机会。”

        “可是,沛竹一直十分……”

        “我知道他并不喜欢我,这也是因为你。但是这一次若不是人命关天,我也不会求到他的门上。秦春,你该明白的。”柳如生笑,自己真的是没用,一届男儿却无力做的更多。

        “我,尽力吧。”秦春哑然,她也不能肯定是否能说动吕沛竹,思索了良久,“这样吧,他每日的傍晚都会过来,你在这里等着他,不管他愿不愿意,至少能见上一面。”

        秦春欠柳如生的不单单是一份人情,这个踏尘而来的男子身上到底背着什么的事情,她不知道,但从他的神色和所作所为来看。这事应该与葛从嘉有关。

        秦春捧着木盆,轻轻地敲开了芳姐儿的门,低声道:“丫头,如生哥哥回来了。快出来看看吧。”

        无奈,两人独处多多少少是一份尴尬,还是得拖出两个宝货撑起场面。

        芳姐儿睡眼惺忪地打屋子里出来,还以为秦春跟她开玩笑:“春娘叫人起床也不用扯这样的幌子吧。”嘴上埋怨着,心里还是盼着,开了眼睛往院子里一看。正好见着,拿着桃花枝的柳如生坐在庭院之中,淡淡地笑,淡淡的愁化在眉间。

        秦春低低地说了声:“如生,你先坐会儿,我去洗衣裳。”就匆匆出门。站在门外,转身看着柳如生一脸的憔悴,依旧是他坚定的目光,看着秦春。女子的心里被人塞进了一块冰,冷得冻结了血脉。

        那个人叫柳如生。

        转身,加快脚下的步子:如生,现在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对不起。

        一盆子的衣裳洗了一个上午,秦春不说,柳如生也知道,她在躲着自己。三个月的漂泊,身边的女子,心里的女子,却依旧是两个人。他想自己真的是中了毒。大清早进了宁波府,跌跌撞撞,浑浑噩噩地走,心里想着吕府,到的地方却是桃花酒铺。

        黯然地转身,原来一年前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把心埋在了这一坛坛的桃花酿里,醉了,也碎了。在吕府的门口,出来相迎的竟然是吕石君,带了吕沛竹的一句话:“他不会见你。”最终,还是回到了桃花酒铺。

        昏黄天色,马蹄声在巷口响起。秦春的心被揪紧。

        吕沛竹翻身下马将马缰栓在门口,熟络地进到店里。秦春坐在店堂上,低着头,故意避开男子的视线:“来了呀,吃饭吧。”

        相邻的桌子上,两副筷子,几碟小菜。两个小的都避到了后院。吕沛竹蹙着眉,问道:“他还是找到了这里?”话里的嘲笑惊起了秦春一身的战栗。

        “他真的有难处,沛竹。”秦春起身,走到吕沛竹的身边,“我欠他的,不该你来还吗?”

        秦春转身往后院走去,吕沛竹伸手拉住秦春,握紧,放手。

        连通着后院的竹帘被人掀起,柳如生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脸上没有淡淡的笑,一脸肃色地走到吕沛竹面前,坐在桌边,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吕大公子真是难找,费了我多少心思才能见上你一面。”

        秦春退下,前堂里是柳如生悠悠的声音。这样的两个人每次都是剑拔弩张,秦春不敢怠慢,站在帘子后头听着前头的动静。

        吕沛竹自顾自地夹起桌上的菜开始吃饭,全然不顾坐在对面的柳如生一副生气的样子。柳如生坐在灯火昏黄里,冷颜看着吕沛竹,掠过一丝笑意。

        良久,吕沛竹放下手中的筷子,抬头,正色看着柳如生,缓声道:“你不应该骗秦春。”

        柳如生忽然大笑起来:“原来你不愿出来见我,是因为你已经知道我来找你的原因了?”


        吕沛竹淡笑不语。

        “那便是说你承认了?”柳如生的眼里绽出愤怒,握着袖子冷冷说道。

        “承认什么?”吕沛竹冷声答道。

        “没想到吕大公子竟然是敢做不敢当的人。”柳如生的声音变得凄厉,“好,我一桩桩一件件地告诉你。第一件,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凭着梁之秋的性格会要娶从嘉为妻。”

        “你现在知道了。”吕沛竹起身背对着柳如生,问道。

        “梁之秋看上了从嘉确实不假,但还没有到要娶回家里做正室的意思。直到从嘉被梁府的人强行掠走时,梁之秋亲口告诉我,是吕府的人给他承诺。只要他带走葛从嘉,就给他一个外放的官职。”柳如生说着,眼神扫过吕沛竹的脊背,“吕府?如生倒是要请教大公子谁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能给一个外放官职的承诺?谁人与我柳如生有这般的深仇大恨,要一次次从我手里抢走我在乎的人?”

        贴着帘子站着的秦春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二桩。”柳如生说着伸出两个手指,指向苍天,“那日来掠从嘉的人很是狂妄,说出了第二点实情。我们从沉槐渡走的时候,他们就一直跟着。我们走了多久他们就跟了多久,直到我们安顿下来。他们就动了手。那一日走的时候只有秦春和石君两个人知道。但他们却一直跟着我们,我不相信会是石君去告诉那帮人我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那么,就只有你,从秦春的地方打听到了这些,告诉那帮人。”

        吕沛竹听着认真,也不转身,淡淡地问道:“既然是这样,为什么我不叫他们早些动手,偏偏要等你们走了几个月才动手呢?”

        “这便是你公子的手段高明,事情在宁波府里发生,我柳如生多多少少都会想到或许与你有牵扯。所以你为了将事情做得干干净净便要求晚些动手,只是你不曾想到,这一次所托非人,点点滴滴地道出了实情。”

        话说到此,吕沛竹也不辩解,轻声道:“你想怎样?”

        “把葛从嘉送回来。”柳如生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手上的血液渐冷。

        “如果我不答应呢?”吕沛竹颔首,看着渐渐升起的冰盘,轻笑了一声。

        “没有如果。”柳如生咬着牙说道,手上的动作一块,一柄闪着银光的短匕从袖口滑下。身子前倾加快一步,前胸贴着吕沛竹的脊背,伸手扣住吕沛竹的脖子,用刀子抵住男子的喉咙,又道了一声,“或者,你可以选择同归于尽。”

        帘子后的秦春,一把掀开帘子冲了出来:“沛竹,沛竹。”眼里的泪趟过脸庞。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春儿,退到后面去!”吕沛竹神色未变,朗声说道“这里的事情交给我来解决!”

        秦春摇着头,身上的力气好似被谁抽了去挪不动步。

        “春儿,退到后面去!”吕沛竹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秦春紧握着拳头,看着男子笃定的眼神,一步步地退到帘前,再也不肯往后退。

        柳如生笑得凄厉:“好一对伉俪情深。”

        “柳如生,你要的不过是我的命。”吕沛竹一语中的。

        “是。不过是你大公子的命。那我可否取走呢?”柳如生冷笑,没想到你吕沛竹也有受制于人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