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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不离不弃



待得蛛心魔鬼蟒完全现出身形,黑袍人发出一声狞笑,血夜笼罩下的天地对他来说似乎已失空间与速度的限制,瞬息之间便出现在高空之中。

        站在蟒头上,黑袍人揭开斗蓬,露出瘦如骨髅的头脸,目光锁定目标,伸臂向远方一指。蛛心魔鬼蟒咕咕怪叫,摆动长尾,四足腿拔动,一瞬间就滑到了血幕的边缘。

        居高临下,黑袍人俯视着飞速移动的两人一兽,身子忽然前倾,眉心再次血光大盛,以他和蛛心魔鬼蟒为箭头方向,整个血色天幕无声一颤,开始向前极速漂移,在他身后,天际云涛卷动,夜色飞快褪散。

        “丫头,你逃不掉的!”黑袍人放声狂笑,声如闷雷滚滚而降。

        哲罗弄玉回头一望,眼见那挂着钩月的夜色天幕渐逼渐近,咬牙在阿飞头上拍了拍,急声道,“阿飞,咱们要拼命了!”

        阿飞发出一声穿云破空的龙啸,全身黑光闪烁,双翼瞬间又延展数丈,可谓遮天蔽日,但较之天星空血夜,又是何其渺小。

        自然育生天地万物,生命自有其元素属性。五行九系三维中,以速度见长的当属空维类飞禽走兽,其次光系,再次风系。阿飞虽然三者皆不是,但以鹰龙变异之身,速度向来也是强项。只是此刻在那星夜弯沙的追赶下却有些力不从心。

        星夜弯沙,天幕如血。在那星域之内,他便是真正的神。

        在黑袍人的催动之下,星空前移之速如光如风,他本身和蛛心魔鬼蟒的速度自然都比不上凤尾鹰龙,但他以星座沙月之力推动星域扩展,却是巧夺天工、事半功倍,一人一兽如蛇化游龙,风驰电掣。几乎片刻之间便追到两人身后。

        在风侠和哲罗弄玉的位置,便感觉到天快速的灰暗下来,空气也似凝稠无比,如入水中。数息之后,星光终于散落在阿飞身上,凤尾鹰龙嘶吟阵阵,双翼似乎被某种力量缠缚住,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飞速骤然减缓。

        哲罗弄玉全身黑光一闪一收,神色便有些黯然,叹息道,“可惜这巫山太大,若能尽快进入城市,他便不敢这么肆无忌惮了。”

        话音才落,两人便觉眼前一暗,已经被笼罩在那血夜星空之下。

        星光如水,看似美丽,触体却让风侠一声闷哼,身子先是猛然缩成一团,随即全身骨胳叭叭作响,似乎随时都会被挤成粉碎,他咬牙切齿的嘶吼着,先是热汗如浆,接着眼耳口鼻一丝丝血线溢出。

        哲罗弄玉脸色发白,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回头看了风侠一眼,冷喝道,“你走!”

        阿飞与她心意相通,立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翼侧微歪,猛然俯冲而下,狂飙的身体几乎是贴着山林树梢滑翔。

        风侠此时正全力抵抗越来越重的星力威力,还没弄明白她的意思,便觉包裹全身的压力乍泄,接着肩上一股大力推来,猝不及防下双手本能的一抓,却抓了个空,就这么惊叫着跌了下去,由小九强化过的肉体折枝断树,猛然砸落。

        在身陷树冠的刹那,他终于回过神来,心中却没有脱险的欢喜,有的只是撕裂般的痛苦与悲愤。他以手臂扯着树枝借力转身,张嘴欲呼,便见到哲罗弄玉浮立于虚空之中,阿飞厉声长啸,巨躯猛然缩小,化为一道黑光瞬间融进她眉心巫记。

        哲罗弄玉双臂张扬,仰首望天,口中发出惊天动地的悲壮龙吟,全身黑光爆射,双臂化为双翼,双腿化为凤尾,寄主寄兽已然转入完美融合状态,摆尾振翼间,飞蛾扑火般冲向那血夜星沙!

        “不要!”风侠嘶声狂吼,一股莫名情愫瞬间充斥身心,几乎让他窒息,全身的力量似乎眨眼间便流失干净,手一松,重重的砸落地上。

        “嘎嘎嘎嘎——急着去见你那个杂种哥哥吗?老夫便成全了你!”

        黑袍人看着哲罗弄玉逆空而上,表情愈加挣扎疯狂,他十指在胸前飞快的接着手印,在这一连串动作的引导下,组成星座的十四颗星斗开始闪烁不定,然后同时一亮,闪出十四道光线。这十四道光线又在弯沙残月下合而为一,化成一个褐色光斑。

        “魔鬼拓逻!哲罗家不会放过你的!”感觉着那来自宇宙星辰的无上力量,哲罗弄玉心底一阵绝望,双翼猛然收裹,整个人立时化为一个巨大的遍布蓝色纹理的黑色光团,逆流而上,直奔蛛心魔鬼蟒而去。

        “魔鬼拓逻?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了,就应该明白我和哲罗家早就是不死不休了。今天我便先杀了你,再一个个的杀光你哲罗全家!”黑袍人放声尖笑,状若癫狂,双手合并向下一指,残月下那片光斑瞬间拉长,化为宽扁光束,向着哲罗弄玉迎头击下。

        “啊——呀!”哲罗弄玉厉啸一声,在光团前方猛然投出另一道黑色光束,两道光束一上一下,相对激射,眨眼间便撞在一起。

        虚空生电,夜幕碎裂。

        褐色光束又宽又薄,无声无息,如天之利刃,轻而易举的将哲罗弄玉发出的发束从中剥开,然后投落在那黑色光团上。

        光团一震,猛然散开,点点血光融入夜空转眼不见。悲吟声中,哲罗弄玉双目微闭,长发散碎飘飞,双翼凤尾迅速融解,身体四肢自然伸展着,没有任何挣扎反应,笔直向地面落去。

        “不!”风侠猛然从地上弹起,仰天长啸,目眦欲裂,向着哲罗弄玉坠落的方向狂奔。

        一击得手,黑袍人却止住了笑声。他既没有跟着追下,脸上也没有任何看上去能让人联想到如愿复仇类似开心的表情,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竟然就这么在空中发起呆来。他脚下的蛛心魔鬼蟒也不再咕咕怪叫,尾梢不安的摆动着,血中带褐的巨瞳里隐隐泛着恐惧。

        天幕之下,巫山之野,地面。

        “砰!嗯——!”风侠一阵狂追,终于在哲罗弄玉落地前赶到。巨大的冲击力下,他双臂一收却没能抱住,惨哼声中,两人如滚地葫芦般翻了几圈,撞到大树后停了下来。

        因为之前的变体融合,此时的哲罗弄玉全身****,呼息微弱,双目紧闭,如雪肌肤上遍布伤口血痕,入目惊心。

        “醒醒,醒醒!”风侠心如刀绞,粗暴的摇晃着她的身体,半晌后,哲罗弄玉终于咳咳两声,仰头喷出一团血沫,急促的呼吸声中,慢慢睁开双眼,“我——我没死吗?”

        “我都没死,怎么会让你死!记得吗,我说过:我保证!”风侠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把某种东西擦净,嘿嘿一笑,站起身来将她朝背上一丢,沉声道,“抱紧我!”

        “抱紧我?”随着风侠略显踉跄的奔跑,迷糊视线中的一切都在颠簸后退,哲罗弄玉忽然想起自己在拉他上龙背时说的好像也是这三个字,一字不差,连语气都如此相似。她微微扬起脸来,看着这个背着自己的少年。他脸上满是血迹灰土,一身衣服早破烂不堪,两人臂腿交缠,他抱着她的腿托着她的臀,而她一丝不挂的胸腹正紧紧的贴着他几近****的后背……

        哲罗弄玉短短十六年的人生里从没想到自己会和一个男生这样相处、亲近。然而,这一刻,感觉着那滚烫坚实的背肌,感觉着自己的心跳和少年的呼吸,她心中却没有丝毫羞涩、尴尬或者紧张,有的只是宁静和甜蜜。

        这个后背厚实可辈,这个臂膀稳定有力,这双眼睛——清澈明亮,目光望着远方,固执、自信、坚定不移。

        哲罗弄玉缓缓放落下巴,将脸贴在他的脸侧。

        她还记得小的时候,哥哥也总是这样背着她奔跑,口中欢呼,眼中带笑。那草原广阔无边,那风清凉,那天高远。从很近跑到很远,哥哥总是不知疲倦。

        “风侠呀,我都被你看光了哦。如果这次不死,以后你便是我的男人,我便是你的女人。”

        呢喃声近在耳侧,又似乎远在天边,风侠脚下一晃,以为是自己的幻听,蓦然回首,却发现她星眸微闭,已经睡着。

        ………………

        高空之上,黑袍人完全无视如蚂蚁甲虫缓慢在林间移动的两人,仍旧处于一种莫名的臆想与回忆之中。

        “儿子啊。那个让你又爱又恨的女孩儿,就由爹爹帮你杀了她好吗?”喃喃自语中,黑袍人眼角滑出两滴血泪,落下时打在手上,他低头了看了看这让他感觉陌生的东西,眼中血光一闪,忽然跃下蟒头,如骨双掌狠狠的甩在蛛心魔鬼蟒头上脸上,嘴中更是歇斯底里的叫喊着,“畜生,畜生,你这不争气的畜生!”

        蛛心魔鬼蟒摇头摆尾,挣扎嘶叫着向后退却,然后猛然转身,向远方窜去。

        看着体型巨大的蛛心魔鬼蟒惨叫着躲到远处,黑袍人愣了一下,终于清醒过来。他呼呼喘着气,眼中悲愤飞快散去,转为平静的血瞳中却显露出一丝让人惊悸的疯狂,他也不理自己的巫兽,身形一晃,如一道黑光投下,稳稳的落在丛林间的空地上。

        看着背负少女埋头狂奔的风侠惊呼一声,无比狼狈在他面前数米处嘎然止步,黑袍人笑了笑,眼神如慈父般温柔。

        “孩子,放下她,我让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