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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在他与我说话的时候,他还一边拿起书桌上的黄铜镇纸来玩弄,可是,等他放下那只黄铜镇纸,老天爷,这只五分厚,尺许长的硬黄铜银纸,居然已被他捏印上重叠的指痕,就好像嵌进去的一样,几乎把这只铜镇纸捏过了。这犹是他随意抚弄后的结果,根本未见他发力运劲,已是这般厉害,设若他真个动手,是不是能将石磨盘捏成纷渣?我一见之下,眼也直了,心也寒了,连手脚都泛了僵冷……”

熊道元大声道:“那只是故意露这一手吓你的!”

叹了口气,季学勤苦着脸道:“舅爷,我也知道他是起意吓我,但尽管知道又有什么用?他若真要对付我我那有挣扎的余地呀?我不比你练有武功,又是勇士,我乃一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是与那人抗据,可谓毫无幸理,我想到他的话--要镯子抑是要性命?镯子再是珍贵,究竟不及人命来得珍贵呀,何况这其中又包括了我父母妻子的性命?而且,我也考虑到即便当时给了他人,一待大当家及舅爷回来,在获悉此事之后,以二位的本领和在武林中的威望来说,仍有再寻及那人索回镯子的机会,所以,我实在迫于无奈,只好在他的威胁之下,把镯子交了出来。”

一跺脚,熊道元愤愤的道:“真是虎嘴上拔胡,太岁头上动土,这一来可光彩大了,居然被这种下三流的鸡鸣狗盗之徒弄了个灰头土脸,就在我的村子里抢了我的亲家!”

燕铁衣安详的道:“季兄这样做并然不合,更可以说完全正确,季兄本人不谙技击之术,乃是一位文弱书生,他上有高堂父母,更则成亲在即,那对镯子如果不依言交给那人,一旦激怒对方,非仅本人性命不保,更累及父母妻子,而镯子却依然要落入那暴徒之手,如此一来,自己去了性命不算,又背上不孝不仁之名,东西一样被劫,这种结果,岂不远比交出镯子来得恶劣?”

季学勤感激的道:“大当家明鉴,我正是这个想法,所以才把镯子交给那人的。”

燕铁衣道:“季兄,那白衣人可自报过姓名或是称号?”

摇摇头,季学勤道:“没有。”

燕铁衣温和的问:“他是什么地方的口音?”

季学勤想了想,道:“像也是北边的腔调,说话很清楚,也很优雅,像是个极有教养的人。”

哼了哼,熊道元道:“有屁的个教养,有教养的人会去做打家劫舍的盗匪行径?”

燕铁衣沉默一歇,又道:“那人的像貌,季兄是否还能记忆?”

季学勤道:“这个我倒记得很清楚--他的身材高瘦,头发用一只白玉发冠相束,肩背上斜挂着一顶青竹笠,脸是方方正正的那一型,五官很端整,甚至可以说十分俊秀,皮肤像是微黑……对了,最引我注意的是他那双眉毛,左眉中间有两条断痕,像是会被什么利器割伤过一样,有点扎眼。”

心头一动,燕铁衣马上想起一件事来--在“悦宾楼”上,隔着两张桌子外的那个背影,那可不是个白衣、束发、瘦削的背影么?而且,那人也正好摆了一顶青竹笠在桌面上,当时,那人的姿势就正显示着在注意他们的谈话。

熊道元又火辣的开了腔:“反了,简直是造反了,成天打雁,居然也会叫雁琢了眼睛,这是些什么青皮无赖!胆敢动歪脑筋动到我们头上来?只要给我逮着,看我不三刀六洞,截他个全身透凉!”

燕铁衣忽道:“季兄,请你把那人用手捏过的铜尺拿来,容我查验一下看。”

季学勤连忙应是,立即着人到书房去取,片刻后,一名家仆已将那只铜镇纸拿来,交给季学勤,再由季学勤双手捧到燕铁衣面前。

接了过来,燕铁衣细细审视这只铜镇纸--季学勤说得不错,这果是一只厚有五分、长逾尺许的大号铜质镇纸,非但坚硬,更且沉重,可是,如今这只铜镇纸却几乎变了形。在寸半宽的铜面上,印满了累累指痕,这些重叠交布的指痕,完全深深嵌入铜尺之内,陷压进去有三、四分左右,宛若如是由烧红了的烙铁烙上去的,又像这只铜镇只是豆腐做的一样,那么轻易的就被人捏扁了,捏凹了……。

查看了好一会,燕铁衣终于在他那童稚般的面庞上,现露出了一抹冷冷的笑意,将铜尺倒递向后,他语气平淡的道:“道元,你看看!”

双手接住,熊道元也翻来覆去的查看起来,但足,看了老半天,他却仍是一脸的迷惘之色,似乎并没有在这只扁压易形的镇纸上发觉什么线索。

燕铁衣道:“有什么意见么?”

舐了舐嘴唇,熊道元尴尬的道:“呃,魁首,这只铜尺已经被弄扁捏凹了,这乃是一种十分厉害的内家功夫显示,弄扁这铜镇纸的人,像是很有点本领。”

燕铁衣道:“这不用你说,任何人也知道,我是问你,你可曾往铜镇纸上发现什么可资追查的痕迹?”

熊道元呐呐的道:“这……尚要请魁首提示。”

缓缓的,燕铁衣道:“你先注意,铜银纸上面只有指痕,并无掌印。

急忙循视,熊道元连连点头道:“不错,果然是如此……”

燕铁衣又道:“而且,指痕并非单指,乃是双指齐并的印迹;此外,压落的痕迹显示出指端较深,指根较浅,这说明了此等功夫乃是一纯指上的修为,又是一种以插戳为主、压挤为副的技能。”

熊道元道:“是,是魁首所说的情形。”

燕铁衣接着道:“最重要的一点--上面没有印嵌上指节纹!按说以这种力量压挤硬物,不可能不留下指节纹的。”

仔细辨认,熊道元忙道:“果然看不见指节纹。”

燕铁衣道:“行了,武林百家之中,那一类指功施展之后的结果是这种情形。”

思索了一会,熊道元脱口道:“‘白虎指’!”

笑笑,燕铁衣道:“对了,什么门派擅长这种‘白虎指’呢?”

熊道元响亮的道:“天下各门各派,只有‘落雁山’‘西塔派’的门人独擅此功,这是他们师承沿继下来的不传之秘!”

嘉许的点点头,燕铁衣道:“你对千枝百脉的武林渊源以及各家所擅的绝技尚称通晓,很不容易,据我所知,‘西塔派’近二十年来,业已式微,徒众极少,而能得到该派真传者尤稀,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只有两个,一是‘三眼哪吒’席忠权,另一个,便是‘指绝’瞿奇,席忠权年已四十开外,不似季兄所见之人,那么,剩下的唯一嫌疑者,就只有‘指绝’瞿奇了。”

熊道元像大有发现似的叫了起来:“魁首,一定是这姓瞿的家伙,正好这人的称号也叫‘指绝’,看看这根铜尺,不是他这‘指绝’又会是那一个?”

燕铁衣道:“我想也是他,我听说瞿奇的年龄差不多在三十上下,岁数上正和季兄所说的相吻合……”

立时磨拳擦掌跃跃欲试,熊道元恶狠狠的道:“瞿奇,瞿奇,你可叫我们给查出来了,任你刁滑奸狡,也一样逃不过我们的法眼显妖,这一次,我看你何所遁形?”

燕铁衣缓和的道:“道元,如今瞿奇只是受到嫌疑,却不能肯定必然是他,等我们将他找到之后对证无讹,才可以将这项罪名给他坐实。”

熊道元忙道:“魁首,我看十有十成就是这姓瞿的小子无疑,除了他,还会有谁?”

燕铁衣道:“只要找着他,是真是假自可分明,他干了这档子事,他便赖不掉,反之,不是他干的,我们也决不会冤枉他。”

这时,季学勤钦佩莫名的道:“大当家,到底是一方的霸王,天纵英才,不但心思细密,头脑清晰,更且反应快速,见识渊博,这是一桩无头疑案,大当家逐项剖析,抽丝剥茧,居然就将那恶徒给猜了出来,此等智谋,真是常人难及,佩服,佩服,佩服之极!”

白胡子族长也一伸大姆指,笑呵呵的道:“燕少兄年记轻轻,却已有这等成就,诚所谓英雄豪杰出少年,我老头子生平最器重,最景仰的,就是似少见这样智勇双全的男子汉!”

燕铁衣忙道:“二位谬奖了,我不过一个武夫,懂几手招式,有几斤力气而已,实在谈不上什么‘霸主英才’‘智勇双全’,二位如此抬举,倒令我惭愧了!”

老族长手捋着胡子笑道:“少兄客气,太客气啦,呵呵。”

熊氏大娘也插上嘴道:“大当家呀,我们家道元对你就别提有多么个心服法了,那次回来不是成天挂在嘴皮子上,一口一个‘魁首’,一口一个‘头儿’?他对你呀,比待我这做娘的犹要考敬得多,驯服得多呢!”

季家老夫人跟着咧嘴笑道:“可不是么,这遭大当家赏光莅临,我们季熊两家别说有多大的面子,当家的不论气度威仪,那一般也是顶儿尖儿的,叫人打心眼里敬仰,眼下又有这么一桩扫兴的事麻烦当家的,就全靠当家的大力帮忙啦……”

面团团的季大户忙笑道:“这还用得着说?季熊两方一结亲,大当家是道元掌舵的,能不护着我们么?”

这个一言,那个一语,光景就好像已经把那强徒擒住,起回了龙凤镯子一般,气氛顿时就热闹起来,但却捧得燕铁衣有些招架不住了。

就在这时,熊氏的那双眼睛突然一睁,急急的道:“对了,道元,怎的却不见你妹子与你一起回来,她到那儿去啦?”

熊道元脸色猛的泛了白,他期期艾艾的道:“妹子在……呃,在镇里没跟着回来……”

瘦削的面孔往上紧张的扯吊起来,熊氏大娘迫促的问:“二妞一个人在镇上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