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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剑闪锤旋中,武渔棹大吼一声,抢进中宫,低头挺腰,猛然一头撞了过去。

燕铁衣身形微偏,武渔棹一头撞空,倒滑步,又是一头撞来。

动作就和业已成为过去的那样快,燕铁衣左手短剑突松,右手长剑猝击,”当”的一响犹才扬起,“照日短剑”已经在半弧一闪之下“扑”的一声穿入了武渔棹的后颈!

原先的劲道,加上剑透入颈的冲力,武渔棹闷嗥半声,来势却骤然加快,燕铁衣猛的一个踉跄,他飞快伸手拨回了自己短剑,一股热乎乎的鲜血便随同武渔棹的尸体齐扬齐落!

梁不屈尖号着凌空而下,十字星纵横飞舞,芒影流眩,交叉腾回,燕铁衣冷然不响,长短双剑在弧光似电闪的出现中,一阵强劲一阵的迎击过去!

于是,梁不屈跳跃窜蹦,拚命招架,血点子却轮洒旋溅!

一道赤虹,就在这时直卷燕铁衣。

燕铁衣的“太阿剑”猛的倒圈成十个浩大中空的光球反弹,但见光圈闪耀,“刮”“刮”之声不绝,几段红绸,四散飞扬,他身形狂旋,短剑倏颤暴出,花川已经全身一挺,长嚎着仆倒──背上有七个伤口往外喷血!

贺弘的三节棍就在这时当头劈落,燕铁衣看也不看,短剑闪缩,“叮”的一声穿入三节棍的第一、二节相连的铜环环眼里,行动迟钝的贺弘见状之下奋力拖棍,燕铁衣左臂飞抖,首节棍头猝然倒撞,骨骼的折断声和贺弘的惨叫一起传来,整个人已仰跌出五步之外

“狠毒啊——”

厉吼着,贺修丢掉腋下竹拐,挥动他的“霸王钢鞭”歪歪斜斜的撞冲扑击,燕铁衣却自他面前暴闪而过,当贺修的钢鞭才只落下一半,“照日短剑”已十一次穿进又拨出了贺修的四肢!

七柄朴刀从七个方向劈向燕铁衣,他双剑齐旋,精芒似流电蓬飞穿射,当七只人手紧握着他们的朴刀甩起空中之际,燕铁衣的“太阿剑”已闪指许开外的梁不屈!

混身皮开肉绽的梁不屈竭力拦截躲避,燕铁衣一个倒翻弹跃,双剑划起串连的弧,飞泻如雨,莹光紫芒眩目一片,正在往上凑近的“沧江二奇”,常舫,常帆兄弟二人,连挡都挡不及便双双滚倒,血肉模糊中辗转号叫,兄弟两人的四柄“虎头钩”全丢出了老远。

就像并没有倒跃出去一样,常家兄弟甫始倒地,“太阿剑”已似流星的曳尾般在一道弧线中射向梁不屈,梁不屈的一对十字星合拢硬接,光华却一绕急偏,梁不屈拚命侧身,再度挥动十字星迎截,他的一只左脚却在另一股寒电的闪映下骨碌碌翻了出去。

身子一踣,梁不屈“扑通”单膝跪下,一声痛呼未及出口,双手突震,“仓郎郎”连响,他的一对十字星业已滴溜溜斜坠落。

满地的残肢,满地的血迹,满地零落的兵刃。

呻吟凄凄惨得宛似能扯断人的肝肠。

脸容上没有丝毫表情,燕铁衣的神气极度萧煞,他的双剑早已归鞘──注现着单膝跌跪,血污满身的梁不屈,他道:“曹笃狂妄,斩去双腿,武渔棹凶邪,取其性命,花川为人阴鸷毒辣,亦不可留,其余的人,包括你在内,我再次网开一面,重惩而不杀,梁不屈,维护公理正义,便免不了要以暴止暴,就是这样了,如果你还想报复,‘楚角岭’上我燕铁衣随时候教,不过,你们设若再来,‘八环聚义’便将无一幸存,你记着,自己斟酌吧!”

语声冷凛刚厉,有若快刀,又似冰珠弹跳,梁不屈面孔痛苦的歪曲,双目突凸,牙齿已将下唇咬碎,血染颊唇。

燕铁衣转身大步离去,他向站在一边,满脸流露着关切惜爱又感激涕零之色的冷凝绮招呼一声,翻身上马,扬蹄奔行,冷凝绮更不怠慢,迅速策骑跟上,犹不忘着那匹牵驼着财物的马儿。

于是,这路边,这荒地上,情景更见凄凉惨布,那些颤抖悠长的呻吟,也都低沉黯哑得宛似一声声的叹息了……

  ※    ※  ※

“沈君山”是一座并不雄伟险峻,但却清奇灵秀的小山,山上山下,树林碧绿苍郁,峰角峦势相互将称,极得宁怡安详之趣,的确就像一位小巧玲珑又端庄秀丽的小妇人,韵味非常隽永。

山脚下,在一片碧翠山色掩映之中,露出一角红楼飞檐,颇具情趣,散发着一种特异的宁静气息,楼阁朱红,翠色清新,人没住在那里,业已觉得涤尘净嚣,胸中叠块尽皆消除,飘飘然有出世之感了。

小红楼有个不俗的名称──“揽翠楼”。

这是冷凝绮的家。

燕铁衣不知道,是冷凝绮居然还有一位高堂老母,两个犹在髻龄的弟弟。

在燕铁衣随着冷凝绮进入内室探视这位躺卧榻上的老太太的时候,他委实不敢相信,一位应该只有五十岁上下的妇人,竟然会这样的枯槁憔悴法,看上去,至少此她实在的年纪苍老了十年以上。

老太太很慈祥,对燕铁衣表示着适当的礼貌与关注,但对冷凝绮,却完全是一个慈母对乖女的情感流露,深挚、怜爱、疼惜、又那样的纵容,母女俩亲热的谈笑了一会,老太太精神已不济,冷凝绮扶侍着母亲躺稳,静悄悄的陪着燕铁衣走出房来。

在二楼的凉阁上,冷凝绮将纱窗撑起,微风习习中,“沈君山”的山色尽映入阁,一片幽幽的碧翠,一股静静的安详,好雅致,好清爽。

她先请燕铁衣坐在一张上铺软席的大躺椅上,送上一条经过泉水浸冻过的面巾给燕铁衣净脸拭汗,然后,又亲自泡上一杯香茗,在角落的玉鼎中撒燃起一把乾碎的玉兰花粉,于是,整间凉阁,便轻香飘漾,更显得怡然出尘了。

自己拉了一张小圆锦凳坐在燕铁衣的对面,冷凝绮先没有说话,她注视着燕铁衣,但眸瞳中却有些凄苦与茫然──这时的冷凝绮,看上去竟是如此的淳朴挚真,如此的善良单纯,宛如她根本不是什么“血蒙妩媚”,她只是一个美丽却寻常的少女,一个多愁善感的大姑娘一样。

燕铁衣微微一笑,道:“你很懂得享受生活的情趣,也很会侍候人。”

冷凝绮温柔得几乎有些羞怯意味的道:“是吗?”


燕铁衣目光远眺山色,低沉的道:“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沉默了一会,冷凝绮轻轻的道:“刚才,你已见过家母,那是我的亲生母亲,今年,她老人家才满四十八岁,可是,却憔悴苍老得几如六十许人了……平素我若不在家,都是由一对雇用多年的老仆夫妇侍候。”

燕铁衣关怀的道:“老太太是不是有病?”

点点头,冷凝绮幽幽的道:“有病,那是一种罕见的怪病,也是纠缠了我母亲多年的锢疾,是属于肝脾类的毛病,每到发作痛苦不堪,不能吃,不能睡,两眼模糊,全身浮肿,连一张脸都变成腊黄的了,而且病人体内却又有如火烧炭炙,唇乾舌燥,但喝不了几口水……这病,很折磨人,在我试过好多大夫之后,终于被一位名医诊断出了家母所患的病是一种难医治的肝热毒,这种病,无法断根,且极危险,唯一的消极治疗办法,就是在平时服用大量怯热导毒的药物,而这些药物又不是寻常的那几种,是那位大夫精心配治的几味药材,非常珍贵,价格极昂,每配全一次,都要跑上好些个地方才能办齐,花的钱当然也很可观……”

燕铁衣缄默着,目光却很柔和。

冷凝绮静静的接着道:“家母每隔三天,就要服用一次这种特别调配的汤药,老人家也全是靠了这种药物的支持方才能够苟延残喘下去,否则,只怕早就不堪设想了……我的两个弟弟,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三岁,都还是小孩子,先父过世得早,因此,奉养家母,照顾弟弟的责任便自然由我承担,平时我出外作案,弄得的几个钱差不多都拿回来以供家用,主要是支付家母的医药所须,这一次碰上了你,我自知劫数难逃,所以才想在被你废去武功之前尽量积钻些底子,以供往后的开销……或许你认为我穷凶恶极,太过贪婪,但是,我有苦衷,我无可选择……你曾劝我嫁人,大当家,试想有谁会愿意背上这么一个负累?我不是没有憧憬,没有理想,而这些对我来说却都是奢求,我或许可以找到一个好归宿,但我不能不顾我母亲,不顾这个家,对我而言,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燕铁衣依然沉默着。

苦涩的一笑,冷凝绮又道:“在你前些时要废去我武功的时候,我向你要求一个月的宽限,我说要完成一桩心愿,就是这个……多弄点钱回来应付以后的日子,如今,心愿已了。”

端起杯子来啜了口茶,茶色淡绿,清香扑鼻,燕铁衣缓缓的开了口:“你说的这些,全是事实?”

点点头,冷凝绮真挚的道:“千真万确,没有一个字是假的,你若不信,可以去问家母,问我两个弟弟……就是我们回来时在门口玩耍的那两个孩子──甚至可以去问那位大夫,他住在离此三十里外的‘枣镇’,小北门街,开设的是‘余仁堂’药铺,大夫名字叫何德宣……”

燕铁衣深深吁了口气,安详的道:“我曾说过,我并不希望伤害你,我一直在找藉口原谅,宽恕你,现在,我找到了,冷凝绮,你有孝心,就凭这一点,已是够赎取你的过失了!”

猛的睁大了眼,冷凝绮还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她颤抖的问:“大当家……你,你是说……你是说……”

燕铁衣清晰又肯定的道:“我是说,因为你的克尽孝道,我决定免除对你的惩罚,不再废掉你的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