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只见顽的人三三两两而去。郝鸾随了众人伙内,行走有二里路,远远望见园林,只见挂着一面白粉的招牌,上写着“争春园”三个字,内里共有三十多座亭台,两边数不尽的楼阁。当中有一个小亭子,上写着“四贤亭”三字。郝鸾便走上亭来。当中一张八仙桌子,八张椅子。就在椅子上坐下。只见一个书童扫地,他就放了笤帚,在炉上泡了一盖碗细茶,捧到郝鸾的面前,叫声:“爷请茶。”郝鸾认是园内倒来的茶,一饮而净。将碗放在桌子半边。那书童又到郝鸾面前:“爷还是饮酒?还是游玩?”郝鸾道:“你问我则甚?”书童道:“非是小人放肆,这亭子是我家定下的。爷若用酒,请到别处,恐怕家爷来责罚小的,故此得罪爷。”郝鸾道:“说得有理,少刻就走。”小童依旧扫地。不一时,那书童跪到郝鸾面前,说道:“家爷来了,请爷速行。”郝鸾因他照会过的,起身要走,那位尊长早已到来,头带金线方巾,身穿大红直裰,绫袜珠履,花白胡须,年方六十以下,后随一位书生,头带片玉方巾,身穿天蓝直裰,珠履绫袜,后跟二名管家,抬了食盒。那老翁见郝鸾头带红将巾抹额,淡红箭衣,犰皮靴子,面如重枣,两道浓眉,气象昂昂,威风凛凛。那老翁爱之不尽。想道:“天下还有这等英雄。”笑嘻嘻拱手说道:“老夫与兄一叙。”便到阶前,一手挽住郝鸾。郝鸾连忙躬身道:“晚生惊驾,望大人恕罪。”二人到亭子上,见礼坐下,书童献茶。那老翁道:“足下不是开封府人,贵处何方?”郝鸾道:“晚生是洛阳人氏。”老翁道:“兄是洛阳,老夫有一相知,兄可认识否?”郝鸾道:“不知大人的相知是何人?”老翁道:“老夫相知之人,声名浩大,世人都称他为小孟尝。此人交结四方朋友,名叫郝跨凤。他父在日,与我同盟,况又同僚。兄可知么?”郝鸾闻言道:“小侄郝鸾,不识金面,多有得罪。”老翁惊道:“原来是跨凤贤侄。”站起身来见礼。礼毕,郝鸾道:“不知老伯尊姓大名?”老翁道:“姓凤名竹,字名山,曾授太常寺少卿。因有病,辞职。”又指那书生道:“此是小婿,姓孙名佩,字玉琢,他父亲曾做过武昌府,亦与令尊同盟。”郝鸾道:“先父在日,曾向小侄言过,不知老伯今日驾临在此,小侄孤身路远,少来与老伯孙世兄候安聚会。”孙佩道:“真乃幸遇,望兄恕罪。”郝鸾

        起身辞别道:“小侄失陪。”凤公与孙佩道:“今日幸会,连请也请不至,怎出此言?”郝鸾道:“怎好叨扰?”那凤公道:“请坐。”不上一会,摆下酒席。那凤公请郝鸾首座,郝鸾道:“老伯请上坐,小侄怎敢上坐?”孙佩道:“郝兄是客,家岳是主,那有主人僭坐之礼?”凤公又道:“小婿言之有理。”谦逊了一会,郝鸾只得告坐。凤公对坐,孙佩横坐。家人送酒上来,饮了几杯。只见两乘大轿到来,跟随仆妇们竟奔四贤亭上来。家人向凤公道:“夫人小姐到了。”凤公道:“请他们往浮山亭去罢,此处有孙姑爷,在此不便。”家人领命,叫那轿子抬到浮山亭,转弯抹角去了。郝鸾道:“小侄有屈老伯母世妹了,今日礼该拜见,恐其不恭,唐突不便,明日到府去见礼罢。”凤公道:“明日少不得过来奉请到舍叙谈。”又敬了几杯酒,各谈些闲话,又见孙佩谈些诗文,郝鸾谈些武艺,谈得甚是投机。凤公大悦。正谈得高兴,下面又到了一起人来。先一位人,头戴方巾,身穿大红直摆,面麻无须,足穿粉底乌靴。左首一人,面麻有须,儒巾儒服的打扮。右首一人,不上三尺,也是一样儒服方巾。随后到有二十多名管家跟随。凤公孙佩吃了一惊,不知这三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争春园英雄救人

话说那位公子同了两个帮闲的,正到园中之时,朝四贤亭一看,低言向二人说道:“老鲍,你看亭子上面,却是老凤同了孙佩在此,我大爷正要寻他,今日却好撞见,待我抓他下来,打他一顿,与我大爷出气。”那矮子道:“这却不可,我自有道理。”对公子低言说道:“门下才听得有人说他家夫人小姐也在园内顽耍,大爷可将打手传来,抬一乘小轿子伺候抬凤小姐。况且,那同坐的红脸汉子却是个精壮之人,此时动手,恐那汉子动气。我们的人此刻少,等打手到此,人多势众,不怕那人;再把凤小姐抢去,与大爷完姻,就是老凤与孙佩告状,门下做个硬保,就到官,官不能断离。不知大爷意下如何?”公子道:“老石的计策甚好。提起孙佩夺我婚姻,恨不得食他之肉,方泄我恨。”那姓鲍的说道:“大爷不要性急,少不得处他。”公子点头,道:“叫家人回府,唤齐打手快来。”公子同鲍、石二人往雪浮亭去了。

且说凤公、孙佩见三人去了,凤公对孙佩说道:“早知遇见此贼,不来倒也罢了。”郝鸾看见他郎丈二人低言细语,面上失色,有些惧怕之意,便问道:“方才面麻之人是谁?”凤公道:“不瞒贤侄说,老夫与他不知那世的冤仇。此人姓米,名玉,字斌仪,他父乃当朝宰相,名叫米中立。那长汉姓鲍,名叫成仁,那个矮汉子姓石,名谈,只因他生得矮小,人人叫他石敢当。我无子侄,只生一女,名栖霞,今年十六岁,虽没有天姿国色,却也端正。米斌仪知小女的才貌好,叫鲍成仁、石敢当前来说媒。我见那米中立是个奸臣,日后有祸,况且他儿子米斌仪生得丑陋无才,倚仗他父亲之力,信鲍石二人的奸计,所为不公不法之事,却也无数,强占民家妇女,用强夺人田地,无所不为,无法无天。虽有地方官,不敢拿他。老夫所以不允。他见前月小女许配孙佩,米斌仪闻知甚是不悦,屡与我翁婿不对。况我年已六旬,再者小婿书儒,不和他作对,屡屡受他之气,今却在此又会他,岂不是狭路相逢,恐其吃他的苦。”孙佩道:“米家打手甚凶,而且岳母在此不便。”郝鸾听了,怒道:“开封府内怎么容得此人?若论别的,不敢领教,若说‘打’字,小侄最喜的。有小侄在此处,他也不敢来打,他就是来打,总在小侄身上,不怕他。”凤公道:“虽然如此,贤侄如何打得许多人?”郝鸾道:“非是小侄夸口,有名的好汉,也不知见过多少,何况这一船鼠贼。”凤公和孙佩见他如此说来,却不好再说惧怕,只愁在心内。三人又饮了几杯酒。

且喜米府的家丁吩咐开园的道:“我家公子与那四贤亭上凤公作对。”店主人听了,叫小二和那些饮酒之人说明,叫关门先去,米公子今日抢凤小姐,打那老凤与那孙佩。那些人听了这个消息,那个敢来多事?总都散了。凤公见人纷纷四散,心内越发着急,又不好催郝鸾动身。那店小二忙忙的来收拾碗盏,恐怕打碎。走堂的收拾桌椅,小二捧着碗盏,往后就走。方才转弯,不防又有一人在此解手,站立身来,才把裤子摁好,小二不曾提防,这人将那些碗盏一撞,打在地下,那些油汤油水,泼了一身。那汉子说道:“亡八肏的,你家里死了人,这等慌忙,油汤浣了我一身。”小二肉一看,吃了一惊,见此人身长九尺,就像钟馗一般,白布扎头,青布箭衣,下穿一双皮靴。小二连忙陪罪道:“小人因米府要抢凤小姐,恐其相打之时,特来收拾家伙,因慌忙了些,多得罪爷。碗盏打碎,总是小人的晦气了。”说毕,却将那打碎的碗盏拿了就走。那人拦住说道:“你把话说明再走,也不要你陪衣服;若说不明,俺就打死你这个狗头。”小二道:“我的爷,莫动气,待小二说与你听:我这开封府姓凤的,他家曾作过太常寺,只生一女,十分美貌。有个姓米的,他父是朝中首相,他公子要与凤家求婚,凤家不允,就将小姐许配孙佩,那米家心中不悦。今日那凤爷同孙相公,又有一红面人在四贤亭上饮酒顽耍,他夫人小姐在后亭子上顽耍,米公子看见,叫了许多打手,要抢小姐回府。我家店主恐怕打碎了家伙,故而收拾。爷是外路人,不可在此处,龙蛇混杂,恐有不便,请爷出去罢。”那人道:“天下有这等事。你去收拾家伙。”

你道是谁?乃京都顺天府人,姓鲍,名刚,号子英,有个别号叫“披头太岁”。这人性情粗鲁,他祖父也有许多家业留下,被他结交习学拳棒,无心在家,每日闲游闹市,惯打报不平之事。那日街上有个“坐地虎”叫做王命,父子叔侄兄弟九人,专放利债,与人吵闹。那日遇见老鲍性起,打死王家五人,逃到开封府。闻有一个争春园热闹,由路而行,进园来游玩饮酒一回。听了小二之言,心中不忿,道:“清平世界,要抢良家女子,俺且看那红脸汉子可能保他翁婿。鲍刚就走到四贤亭,一看,见那郝鸾坐在那里用酒,如一只猛虎。鲍刚暗道:“此人勇壮,可保二人了,我不必在此,且往雪浮亭去保那女眷要紧。”转过弯,又只见门后一条门闩,拿了,悄悄的躲在后亭,等候那米家人抢小姐之时,好动手打他。

且言米公子生性好狠,养一班亡命在家,以为羽党,有十个最狠的,总有别号:

猛似虎的项羽,爬山虎的樊哙,

摸着天的王剪,金头太岁章邯,

银背金刚廉颇,五花蛇的李牧,

黑天王伍明甫,铁头和尚卞庄,

笑面虎白起,有勇无谋袁达。

还有八名好汉,比做恶星:

大将军金白礼,灾害星的卞元,

大凶神的方朋,岁杀星李元甫,

官符星的周瑞,吊客星的毛进,

岁寇星的詹常,白虎星邹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