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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以前自己认为,先皇这样做无非是想平衡上官如玉和轩辕依鸿的势力,但现在看来,也许事情另有玄机。轩辕彦暗暗分析着,莫非,这个不确定的因素和眼前有些傻气的紫陌有关?

想到这,轩辕彦便斜眼打量着紫陌,若说起来,这是轩辕彦第一次把注意力放到紫陌身上,以前,自己一听到紫陌的声音便觉讨厌,又怎会去认真观察她呢。现在自己一看,这痴儿似乎生的还算端正,就是皮肤显得苍白了些,但那一双眼睛却是清亮有神,眼波流转。没有一般女子身上的那种英气,反而好似男子般令人怜惜。一想到‘怜惜’这个词,轩辕彦哑笑了一下,想起自己那日推她落水,她也不知喊救命,只是痴痴望着自己,心知那紫陌对自己的情愫,只是自己对她并没有任何情谊,对于紫陌的一再纠缠,只觉心烦。

紫陌看到轩辕彦望着自己,并没有流露出往日那种嚣张跋扈、不屑一顾的神情,反而目光中似乎带了怜悯,紫陌只觉心神荡漾,轩辕彦俊美中带着任性的脸,似乎有一种魔力,让紫陌如同陷入泥沼中,无法抽身。

“你这傻儿,偶尔也能说出一些有趣的话来。”轩辕彦似夸奖似嘲笑地对紫陌说。

紫陌听完,只是甜蜜地冲轩辕彦一笑,轩辕彦一怔,别过脸。

第十六章  郁郁陌上桑,盈盈道旁女(上)

总算是挨到早课结束,紫陌被众人时而飘来的含义不明的眼神弄得心神恍惚,只盼着时间快点过去,待文华殿大学士向少三宣布下课之后,紫陌便一溜烟从侧门跑走了。

“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广单的声音突然在紫陌身后响起。

紫陌一惊,回过头瞪了广单一眼:“你现在不只是冰山脸,还是恶毒男。”

“恶毒?”广单有些不解。

“嗯。”紫陌点头,就在紫陌还想继续谴责广单的时候,一只通体如锦缎般乌黑的小猫从紫陌身边跑过,紫陌一见,玩心大起,追在小猫的身后。

若说那小猫也真是顽皮,每每紫陌快追上这,这便加快了速度,而紫陌若是慢了下来,这便也随着慢下来。

一猫一人,一前一后,嬉笑追逐,广单跟在紫陌身后,既无奈又宠溺的笑着。

紫陌跟着小猫七拐八拐进了一座宅子,就在紫陌马上要抓住小猫的时候,这却一溜烟不见了。紫陌略有遗憾,想要离开之际,便听得有人声从内殿里传出。

紫陌一时好奇,便悄悄从偏门走了进去,只见轩辕诗佩一个人坐在后花园里窃窃私语,身边并没有侍从伺候,紫陌轻咳嗽了一声,轩辕诗佩抬起头看到紫陌,先是诧异,随即冲紫陌点了点头,一伸手示意紫陌坐到她身边。

紫陌平时很少和轩辕诗佩说话,一方面是因为轩辕诗佩身体柔弱,经常不上早课,另一方面是这位孝康郡主在皇宫里一向不受重视,其父庄侧夫又死得早,这皇宫上下似乎都把轩辕诗佩给遗忘了。

“下课了?”轩辕诗佩的声音略带沙哑。

“是。”紫陌一边回答,一边观察自己所在的宫殿,黄琉璃瓦歇山式顶,檐角安放走兽,檐下施以单翘单昂五踩斗栱,饰龙凤和玺彩画,明间室内悬先帝御题“赞德宫闱”匾。整个宫殿装饰看似精致,其实大都破损不堪,明显是长时间没有维护修葺。

轩辕诗佩瞥了一眼紫陌,说道:“这景仁宫以前是我爹爹居住之所,爹爹死后,没人打理,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紫陌看轩辕诗佩神色黯淡,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

“不说这个了,你怎么会来到这里?”轩辕诗佩话锋一转。

“我是随着一只小黑猫进来的。”紫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只猫就住在景仁宫,平日里偶尔也出去玩玩,但每晚定会回到这里。说起来,也算是这景仁宫里的老人。”轩辕诗佩的声调轻快起来:“这景仁宫里也住过不少人,可惜,大都英年早逝。”

紫陌一脸疑惑地望着轩辕诗佩,轩辕诗佩见紫陌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扑哧一笑:“也难怪紫陌不知道,史书里也只寥寥提过几笔。这景仁宫,曾是先朝幼渊帝的同胞妹妹宝亲王誉令熙下榻之所。”

“誉令熙?”

“嗯,有传闻说她们的父亲孝端文皇夫偏爱小女,厌恶长女。只因长女幼渊帝是寤生的,惊了文皇夫,一出生便不得宠爱。文皇夫多次请求皇帝废长女,改立小女誉令熙为太女,皇帝一直没有答应,但拗不过文皇夫,便把惠安城作为封地给了誉令熙,虽得了封地,誉令熙却一直都未曾离开太宁。若说这誉令熙,也真是恃宠而骄,成年之后,只因文皇夫一句不舍骨肉,便被允许继续居住在皇宫里,还在京郊盖了华宅,那宅子围墙的高度竟然超过了太宁城墙,不合法度。这誉令熙又好美色,一见漂亮的男子无论身份地位便掠回府,偏偏那文皇夫还甚为包庇,一时间太宁城里的适龄男子人人自危。

幼渊帝继位,碍于父亲的面子不敢惩治誉令熙,朝中大臣每每上奏都被幼渊帝压了下来。若誉令熙一直这样玩物丧志也到罢了,但她却命人在自己的封地内修筑城郭,积聚粮草,修正武器,准备步兵、战车,想要偷袭都城太宁。而那文皇夫竟准备打开城门做内应,这件事不知怎么地竟被幼渊帝知道了,幼渊帝不动声色调动了人马,埋伏在半路上,誉令熙的军队还没到达太宁就被全数歼灭了。这誉令熙也算是心狠手辣,她见事情败露,杀了自己府上所有的夫侍之后提着宝剑进了宫,直奔景仁宫而来,就在这正殿里自刎,她的父亲文皇夫见小女已死,对幼渊帝更加怨恨,大殿之上对幼渊帝狠声说:‘不及黄泉,无相见也。’便搬到城郊的巨鹿庙里礼佛,不多日也咽了气。自此,这景仁宫便被荒废了,直到我父亲搬进来。”

紫陌听完轩辕诗佩所说,只觉惊讶,这难道是女尊版的郑伯克段于鄢?幼渊帝是庄公,誉令熙是共叔段,这文皇夫就是姜氏。看来,无关朝代,统治阶级内部尔虞我诈,互相倾轧的矛盾冲突就从来没有消停过,只是,这女尊国里没有颍考叔这样至纯的孝子,能将这种德性施及幼渊帝。

轩辕诗佩见紫陌似乎对这些历史饶有兴趣,便说:“紫陌若是对这些有兴趣,不妨读读史官张世节著的《太贞书》,虽然行文晦涩难懂,但倒也直书其事,不掩其瑕。”

“为何,庄侧夫会选择搬进景仁宫呢?”紫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想你也知我爹爹并不受宠爱,我的出生也完全是个意外。爹爹因我难产而死,先帝却不闻不问,直接让侍从们把我交给嬷嬷们抚养。我自小便知道,先帝盛宠的是东贵君,敬重的是红皇夫,我只不过是她醉酒后犯得一个错误。”轩辕诗佩就好像在说着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一般:“爹爹和先帝一夜欢好之后,先帝酒醒,懊恼不已,但却允许爹爹在这宫中随意选择一个园子居住,爹爹便选了景仁宫。只因爹爹的亲生哥哥曾被誉令熙抢入宫中之后,就住在这景仁宫,只宠幸了数日便被遗忘了。誉令熙自刎之后,他也跟着殉葬了。说起这位叔叔,也是可怜人,早年本许了人家,只待那家姑娘成年便行大礼,谁知,偏偏被这誉令熙瞧上眼了,明知人家早已婚配,却还无耻地掠了人,但又不敢明着得罪那家姑娘,只得悄悄把人藏在景仁宫内,那文皇夫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多有庇护。爹爹为了缅怀自己的哥哥,便住进了景仁宫。”

紫陌不知如何安慰轩辕诗佩,只得有些拘谨地拍了拍轩辕诗佩的肩膀。紫陌突然觉得,也许,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无论当初多么鲜活的记忆,到最后都会变成泛黄,盛宠也好,敬重也好,冷落也好,都敌不过这红尘滚滚。

“自你落水之后,我也未曾探望。”轩辕诗佩突然转了话题:“并非我不想去看你,只是……我在这宫中……”

紫陌心领神会,冲轩辕诗佩摇了摇头:“身在帝王家,本就有许多的不得已。”不得已而为之,不得已而不为之,自古以来,世人只看到身在帝王家享受的荣华富贵,却看不到这背后里的心酸惆怅。

椒房恩泽是浮云,无论曾经多受宠爱,一朝失恩泽,万事从此异。更何况,只承欢一夜,便被弃离的后宫妃子多不胜举,元稹绝句中说得好‘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无论何朝何代,无论男子或是女子执政,只要不是一夫一妻,便都免不了这样伤感的结局。轩辕瑞爱着上官如玉,却在盛宠上官如玉的时候因醉酒而使得庄侧夫生下轩辕诗佩。轩辕诗佩的出生无异于是打了上官如玉重重的一个巴掌,也怪不得这轩辕诗佩在皇宫里备受冷落。

由庄侧夫的遭遇,紫陌联想到了自己。现在心中那种对小枫的怨恨以及爱恋似乎变得淡了,小枫那张曾经刻在灵魂里的面容似乎也变得不那么清晰了。人终还是无法和时间做抗衡,无论当初多爱,到后来,都不得不接受这命运的安排。哪怕再深的伤口,都有结成疤痕的一天,也许,这过程很漫长,但却总会有愈合的一天。

第十六章  郁郁陌上桑,盈盈道旁女(下)

对于现在的紫陌来说,小枫的面容来的远不如广单、上官辛、轩辕彦他们亲切,小枫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而自己身边的人却是真实存在的,触手可碰,连那些嘲笑自己的声音在某些时候都显得如此可爱。

“我想,这些陈年旧事你也是知道的。”轩辕诗佩说道:“毕竟,紫大人当年曾是张世节大人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