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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白玉凤首簪



        萧桓将刺客之事压了下来,并未上报顺钦帝,只将此事秘密转交提刑司查办,给顾弘范留足了脸面。隔天一早,颐儿自御史府打听回来如此这般一说,顾含章才稍稍放下心来。

        刚用过早饭,时辰尚早,老管家便匆匆赶来禀报:“宫里来了人,已在厅内候着王妃。”顾含章微讶,放下手中的书问道:“是殿下有事还是……”赵得四摇了摇头:“老奴没敢多问。”她略一沉吟,吩咐颐儿将皇后所赐描金木匣取来,拣了几件素雅大方的首饰戴上,跟着老管家去了前厅。

        来人约莫有四十岁年纪,身着枣红宫装,面容丰润、慈眉善目,一见顾含章便笑着迎了上来施礼道:“奴婢挽琴见过秦王妃。”顾含章敬她年长,连忙含笑扶起她:“可是母后身边的那位吃斋念佛的善人琴姑姑?”琴姑姑笑得眼角纹路渐起,高兴道:“不想王妃竟会认得奴婢。”她一面说着,一面朝顾含章挽起的发髻多看了几眼。

        顾含章心里一动,顺着她的目光伸手去摸了摸发间的白玉凤首簪,笑着问道:“可是我发髻没挽好?”她抬起了手,衣袖稍稍滑下手腕,露出她腕上的一对碧玉水纹镯,琴姑姑连忙摇了摇头,又盯着她纤细白皙的手腕看了几眼,抿嘴笑了笑道:“这还是奴婢头一回见没蒙销金盖头的王妃,果真是花容月貌温婉可人,与秦王殿下站在一起真是璧人一对。”顾含章脸微微一红,这才想起大婚当日在宣德殿上走过来要揭去她盖头的可不就是琴姑姑,虽也没见过琴姑姑面容,这声音她倒是慢慢记了起来。琴姑姑又多看了那白玉凤首簪几眼,这才笑道:“皇后娘娘遣奴婢出宫来,是来请王妃入宫一叙。”

        皇后要请谁入宫,原本只需吩咐小太监传个口谕,此次竟特地让亲信琴姑姑亲自来请她,也不知为了何事?顾含章心里犯疑,也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应一声是,又笑着问道:“琴姑姑可知母后有何事要同含章商议?”琴姑姑笑吟吟道:“王妃进宫见了皇后娘娘自然就知道了。”

        皇后所居含元宫在内宫城中央,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当中一座巍峨高楼被绿树清溪环绕着,飞檐冲天,雕栏如画,整个含元宫中,数十座亭台楼阁均出自巧匠之手,精美而又不失雄浑富贵之气。顾含章一面走一面细细地观赏,琴姑姑在一旁悄悄打量她,见她面色从容,仪态大方,不由得暗暗点了点头。

        皇后早在含元殿内等候着,喝了半盏茶,琴姑姑领着顾含章进来,跪叩行礼,皇后笑了笑道:“都起来罢。”顾含章起身恭敬地立到一旁,皇后搁下茶碗由宫女扶着慢慢走过来,细细端详顾含章半晌,雍容端庄的脸上缓缓地露出了些笑意:“真人倒比画儿上的还秀丽柔顺几分。”

        顾含章不敢多言,皇后问一句,她便恭敬有礼地回答一句,直至皇后忽地面色一沉:“含章,你可是有事瞒着母后?”她心里一惊,忙曲膝跪下道:“含章言无不尽,不知母后所说何事?”皇后直勾勾盯着她看了许久,长长叹了口气道:“我问你桓儿最近可安好,你是怎么说的?”顾含章肩背挺得笔直,镇定道:“殿下一切安好。”皇后将茶碗砰一声往茶几上一搁,严厉逼视她道:“那几日前京郊跑马遇刺又是怎么回事?”

        殿内倏地静了下来,立在一旁伺候的宫女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桓儿也便罢了,他从不同我说这些凶险的事,怎么连你也帮着瞒我?”皇后微怒,“可叹我连自己儿子的事都要听旁人提起了才知道!”

        “母后息怒。”顾含章掌心满是冷汗,只得将萧桓推出做挡箭牌,“殿下生怕母后担心,因此便将此事压了下来,特地嘱咐含章不得告诉任何人,以免扰了提刑司查案。”皇后皱了皱眉:“我可是听臻儿说,这刺客不都咬舌自尽了,提刑司又从何查起?”顾含章一愣,立即明白皇后对此事并非所知甚详,忙随了她的话点头道:“刺客虽咬舌自尽无法追查幕后主使,提刑司却需查明刺客身份来历好做备案。”她胡诌了一通,也不知皇后信不信,低了头默然许久,皇后似乎也不想再往下追究,挥了挥手吩咐琴姑姑扶她起来。

        “今后少随桓儿出去罢,也免得再牵累他。”皇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皇上极为看重桓儿,秋后立储多半是要将桓儿立为太子,含章你是桓儿命中吉星,可莫要辜负了母后对你的期盼。”顾含章低头应一声,在身前交握的双手紧了紧,不觉心头有些冷,她毕竟是个外人,无论在谁眼中不过都是秦王萧桓命定的吉星,在此情此景下除了点头,她还能说些什么?

        皇后面色逐渐和缓了,慢慢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又如先前一般和蔼道:“含章,你既已嫁入皇家,便要替你的夫君多作思量,趁还是新婚燕尔,抓紧些要个子嗣,莫要像瓒儿家那几个媳妇儿,一个男娃娃都生不出来。”

        琴姑姑在一旁笑着连声应和道:“是啊,王妃,早些生个小殿下也好让皇后娘娘高兴高兴。”皇后大抵心里头也是这般想,虽是嘴上说大皇子家的几位小郡主她也喜欢得紧,终究还是转头来笑道:“咱们皇家最要紧莫过于子嗣,早为丈夫生下男丁,正室的位子也坐得稳些。”顾含章听明白了这话中的暗示,虽是极不以为然,却还是涩然点了点头道:“母后说的是,含章记下了。”

        “那便好。”皇后松了口气,凤眸不经意瞟到她发间的白玉凤首簪,盯着看了许久,又撩起她腕间的衣袖轻抚着那对碧玉水纹镯,眸光闪了闪,不知为何竟微微笑了,“不曾想你与我的眼光竟是这般相似,当年我嫁给皇上时,陪嫁首饰十多箱,我独独相中了这对碧玉水纹镯与这支白玉凤首簪,大抵那时候年纪轻,总以为素净雅致才是女子该有的气韵。”大约是察觉失言,皇后不再说下去,只是笑了笑道:“既是皇家的儿媳妇,往后还是多戴些金银首饰罢,莫要叫人笑话了去。”

        顾含章抬眼望向身前不远处雍容华贵的妇人,她是这大齐的皇后,是唯一可以立在帝王身旁的女人,受人万般尊贵千般敬仰,但在那珠光宝气金银闪耀之下,谁能瞧见她的隐忍与疲倦?

        皇后又对她说了些什么,她只是出神,竟一句也没听得进去,琴姑姑喊了几声才将她唤回神来,顾含章蓦地抬头一看,皇后不知何时已由宫人扶着往内殿行去,满头珠翠一身华服,背影却是掩不住伛偻之态。她怔了怔,心中千头万绪混在一处,不由得有些茫然。

        “过会朝房便会散了,皇后娘娘已着人去请秦王殿下来接王妃回去。”琴姑姑笑吟吟道,“王妃便在含元殿喝茶坐会,奴婢去取些宫中的点心来给王妃尝尝。”顾含章忙道:“不必麻烦,我在宫内随意走走,等殿下来便是。”琴姑姑也不勉强,陪着她在含元宫四处走了走,忽有小宫人慌慌张张寻来道:“姑姑,姑姑,大殿下前些日子送来的翠玉枕收在哪里,娘娘嫌绣枕软,要换了翠玉枕去……”琴姑姑训了那小宫人几句,只得另寻了个宫女随侍顾含章,她便匆匆地回了殿内去。

        小宫女大抵怕生,怯怯地跟在顾含章身后一声也不吭,顾含章问她一句她便答一句,绝不多说半个字。离宫门不远处有个极大的荷池,碧波粼粼,水光潋滟,满池的莲叶在暮春的暖风中起伏着,池畔假山嶙峋,又有大片花圃,种满了怒放的牡丹,顾含章遥遥地在满目火红之中觑见一簇翠绿花苞,心头忽觉亲切,轻声笑道:“呵,这里也有你。”小宫女终于小声地开口道:“这是南梁女王送入宫中的牡丹,据说当中绿牡丹只得两株,一株便是在此,另一株……”

        顾含章还等她继续往下说,她却停了下来,有个清朗熟悉的嗓音接过去沉沉道:“另一株被送去了二哥的府上,听说最近似乎开了花。”顾含章还未回头便知道来人是谁,她镇定地转身朝他淡淡地颔首致意:“陈王殿下许久不见。”

        萧瑧清瘦了些许,虽然双眸依旧明亮,面容依旧英俊年轻,他眼中的神色却是变了许多,昔日的活泼开朗替作稳重沉静,仿佛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一般。顾含章微讶,他已走得极近,稍稍俯下身来直视她,眼中有着顾含章看不透的复杂神色。

        “真是巧,竟能在这含元宫里遇见你。”萧瑧望着她,不知为何竟笑了,“二皇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