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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正当这时,门外传来轻柔悦耳却又明亮的声音:“罪过罪过,都怪我来晚了。”颇为经典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式的风风火火的出场。

下一秒,久未谋面的苏禾竟然在门口神奇地出现了。她清瘦依旧,但气色很好,穿了一身显得很青春的休闲装,与江离城身上那套风格很近似。

她一出现,这偌大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而她只关注陈子柚一个人,急急走近她,带一点笑意,表情语气认真无比:“瞧,我丢三落四的习惯居然害你受到惊吓,我该怎么表达我的歉意才好呢。”

她说这话时虽然眼神灵动表情微笑,说话气息却不算太稳,可能走路有一点急。

陈子柚也挤出方才江离城的那种四分之一个微笑,直直地看着她。她满心错谔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按以往的经验,做个好观众,任由苏禾演独角戏。

“哦,陈姑娘捡到了我的耳环。我听说她就在附近,就请她帮我送过来。其实我本想请她喝杯茶,否则哪用她亲自来送呢,打发人去取就可以了。”  苏禾转而对迟诺解释,优雅抬手看看腕表,有点吃惊地说,“我约的是十二点吧,也没迟很久啊。你来早了还是我记错了?”

陈子柚不知该如何回答才正确。她顿了一秒钟,听到江离城远远地说了一句:“应该是你记错了。”

“哦,可能吧。你联系不上我,也不至于把我的客人照顾得这么差劲吧。”苏禾朝江离城斜了一眼,指指耳朵上只剩了一只的耳环,对陈子柚说,“这是我爸生前送我的,很有纪念意义,也不想让更多人碰,所以才急着请你送来。对不住了啊。”最后那句话她又是对着迟诺说的。

这个看似合理其实根本不经推敲的说辞,也只能勉强掩饰一下眼前这么尴尬的场面。还有,她应该哪儿去找她的另一只耳环呢?继续当观众么?

陈子柚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很讶然地见江离城从口袋中掏出另一只同样的耳环,摊在掌心中,并向前走了两步。

于是苏禾朝迟诺嫣然一笑,回到江离城身边。

迟诺微微一笑:“苏禾姐太客气了。”说罢搂着陈子柚的肩和腰,扶着她小心地站起。她站不稳,只能大半个身子都倚在他身上。迟诺帮她把一绺垂落的头发别到耳后。

苏禾已经将另一只耳环戴上。然后她也倚到江离城的身上,见他的衣领不够熨贴,便抬手替他仔细地抚平。

她表情不像刚才那么丰富而热情了,而是换上了优雅的恬淡的笑,靠着江离城做出一副模范夫妻的模样,抱着他的胳膊,居然有了几分小鸟依人的姿态。

苏禾说:“我们中午计划去温泉山庄烧烤,不如一起去吧。那边环境对陈姑娘这么虚弱的身体很有益。”她仰头看看江离城,似在征求意见。江离城没什么明显的表情,然后苏禾又笑意晏晏地看向迟诺。

“谢谢你,改天吧。”迟诺微笑着拒绝。

“我们俩超过十年没一起吃过一顿饭了吧。”苏禾用大姐姐对小弟弟说话的口气说。

“会有机会的。等我和子柚结婚的时候,一定请二位贤伉俪。”迟诺客气有礼地回答。

后来,迟诺把旋转餐厅的约会改到了他的家里,亲自下厨做了几样清粥小菜,虽然简单,但色香味都不错。难得他来自那样的家庭,会做这些事。

陈子柚几度想开口,都被迟诺很自然切换的话题打断。

他完全不问今天她为何会出现在那座大厦里,好像对苏禾的那套鬼话深信不疑,而他自己却解释了一下为何提前回来。他说换到了更早的航班,本想给她一个惊喜,结果到了旋转餐厅却没找到人。

陈子柚终于抓住机会,她说:“迟诺,我跟江离城……”

“我知道你和他在一起过,可是我对你和你前任男朋友的事情没兴趣。”

陈子柚倒不知该怎么往下说了。

迟诺看着她的眼睛:“其实我当然会介意,我明明比他更早认识你。不过既然他已经是过去式了,我不跟过去式计较。”他笑笑又说,“子柚,你不要坦白。你我都主张两人相处要对等,也就是说,你如果讲了你的恋爱故事,为了公平,我也必须要把我的恋爱史讲一遍。我的恋爱史很复杂,其中还有几段很难看,所以,我不做这种交换。”

陈子柚浮上一个不知所措的笑容。面对这样善解人意又不可琢磨的迟诺,她已经打好了腹稿的那些话,一句都讲不出口,只能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

她虽然已经没事,但身体还是有点浮虚,只是坐在那里也有一点累,只好将手扶在桌沿上。

她的手白暂得几乎透明,手上的针孔清晰可见,四周有一点淤青。

迟诺轻轻将手覆上,将她的手完全包裹进自己的掌心。

“你昨天做恶梦了?看起来没睡好。”

“嗯。做了很多。”

“别害怕。以后有我在你身边,我不会让你再做恶梦。”迟诺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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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常常这样。平静得几乎麻木时,常会猝不及防地被雷劈,然后被火烤,被水淹,这些年来,陈子柚对此体会得十分深刻。可是当她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来接受即将发生的惊涛骇浪时,事件却无声无息便落了幕。她的生活再度恢复了平静,平静得如同冬日结冰的湖面,平整,光滑,在阳光下反射着柔和明亮的光。

只是自那天以后,她似乎留下了一些后遗症。她对电梯产生恐慌情绪,去十几层的地方也宁可爬楼;她晚上要开着灯睡觉。

更严重的是,她现在看所有人都像演员,看所有人的行为举止都觉得他们在演戏,每日或光鲜亮丽或本色朴素或灰头土脸的轮番登场,而她则彻底沦为看客。当别人与她讲话时,她总在心里默默给他们归类,A是体验派演员,B是表现派演员,C总是两种表演方式轮换……D是古典主义式,E是现代主义式……当别人只把她的凝视当作她在专注聆听时,她自己都有些啼笑皆非。

迟诺有条不紊地左右着他俩的一切,耐心而强势。迟诺家世很好,但人丁并不旺,她陆续见到一些他的家人,对她都不曾表现出任何的排斥与敌意,反而大多数人都十分亲切。

其实她自知自己并非人见人爱型,所以,若不是迟诺事先把工作都做到了位,那也许就是因为迟诺在这个家中虽然辈分不高,却地位不低,大家都看他的脸色说话。

有一天她在没被告知的情况下便见到迟诺的爷爷。起先并不知情,只道是位偶尔遇见的迟诺的长辈。那位一脸威严又十分面熟的老人家离开时目光温和地称赞她:“小诺相中的姑娘,总是错不了的。”

她在知道那老者身份后并没慌乱和紧张,只是不自在。迟诺道歉,但并不觉不妥,只说她在最自然的状态下表现出来的那一面是最真实可爱的,他希望爷爷见到她最好的一面。

她看迟诺的脸色,大致推断,只要那位老人家不反对,别人也无发话的余地。

迟诺说:“来年春天,你的孝期已过,那时我们结婚吧。”

也许过去几年与人唱反调惯了,陈子柚对这个建议其实有一点排斥,也有一些迷惘,但又不忍拒绝。她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最终还是点了头。

偶尔她也会不经意想起她似被小妖附体的那天。那一天的事一直若隐若现地困扰着她。

也许她曾经有理由记恨江离城,可是她已经接受了他的道歉,又有什么立场跟他翻旧帐?何况,那一天,在她没给他半点好脸色时,仍不惜拖了体弱的苏禾扯谎来替她解围,她知道他是多么不屑于说谎的一个人,连当初诱她献身时,都没说半句谎。

原来她是这么欺软怕硬的人。当他咄咄逼人时,她小心翼翼明哲保身,等他的态度软化,向她表达善意时,她则变身成刺猬,刻意曲解他的好意。

在这个人面前她太容易暴露短处和缺陷。她终于又多了一个讨厌他的理由。

刘全的死是她的另一个困扰。尽管那件事后来不了了之,甚至没有见诸报端。

某日她在一家快餐店偶遇当初替她做笔录的警察,认出了她,与她打呼招。陈子柚思索再三,终于还是谨慎地问他,刘全那件事的调查结果。

那警察答,像这种交通肇事逃逸,每年都有数起,罪犯逍遥法外,实在没办法。

陈子柚重复问一句,真的只是肇事逃逸吗?

小警察一脸紧张地望望四周,凑近那警察答,像这种交通肇事逃逸,每年都有数起,罪犯逍遥法外,实在没办法。她小声说:“唉,那天我们说话,你也听到了一点吧。别多事了,省得给自己惹上麻烦。连他妻子女儿都怕再惹事,拒绝回来认尸。”

看起来似乎就如她隐约听到的传闻那样,这只是一起黑势力操纵的行为。

但是她回想起那几天她的第六感所感觉到的那种奇异的感觉,她被跟踪,但她并没感到威胁,她知道刘全的死不可能与她完全无关。

天气渐冷,陈子柚的身体又开始不太好,动辄感冒发烧。在迟诺的建议下,她每周都用两三个晚上去健身。迟诺工作忙,她一周与迟诺见面的机会也不算太多。

迟诺送了她一张卡,她换掉以前常去的那家。她活动量也不大,只是做做瑜伽和有氧操,有时做个按摩,便打发掉整晚的时间。

这里照旧是个听八卦的好地方。来这里的多是政府官员的夫人与有钱的主妇,闲聊时谈谈无伤大雅的小道消息时,也比那些她们同事常常谈论的市井八卦添了更多的政治与金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