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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这顿饭吃得很开心,所谓开心.不仅是指有美酒佳看,而是有美人在座,谈笑风生,人生能有几次如此美景?她忽然正色道:“从此一别,也许你仍有无尽的灾难和凶险,我恐怕无能为力,而且我要告诉你,咱们缘尽于此。

下次不论在何处遇上,我如果不理你,你都不要惊奇或忿怒……”高凌字微微一怔,笑笑道:“我看你绝不是那么无情的人。”她仍然一本正经地道:“切莫把我的话当儿戏,那样才不会过份失望。各有各人应走的路,也就是说.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他茫然道:“你怎么啦?有什么……”她喃喃地道:“没有什么,只是人类的际遇不同,走的路子不同。今日在此相聚,也是因缘际会。别后也不可执着……

他灌了一大口酒,道:“你是说,从此一别,永无再见之日了?”她又摇摇头,道:“不能如此解释这句话,我只能告诉你,下次遇上,如果我不理你了,必有我自己的理由,请勿深责。”他静静地晚着她,这半日相聚,他对她真有说不出的倾慕,上天的安排为人所诟病的是,往往该成不成,该聚的不能聚,犹如空樽对月,煞尽风景。人生能有几次这种机缘呢?她凄然一笑,道:“像你这样特立独行,拿得起放得下的大男人,就不能洒洒脱脱地分手吗?”他站起来道:“两次援手救命,怎能忘恩?”又连连摇头,道:“此恩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因为你我之间,恩仇了了,谁也算不清那笔账,倒是如果有一天,为了某种原因非拼个你死我活时,希望你能看开点……”他愣愣地望着她,道:“会有那么一天吗?”她笑笑,道:“但愿没有那么一天,但世事难以预料,真有那一天,也不必把今日之相聚放在心上,有时我们活着,也不一定是为了自己。”他们在无限依恋,惆怅中分手了。他不大相信她的话,不过他猜到一点,也许她为了呵护她的父亲,以为有一天会和他兵戎相见吧?总之,她除了美之外,还有点和其它女人不同之处,也许她所能吸引他的地方,正是这种不同之处吧?

鹰扬天下--第五章

第五章

满山红叶,像熊熊的烈火在燃烧着。

这种景色在伤心渡看来,那就使人的感受不同。绝不会兴起“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诗情画意。

它给人的感受是肃煞、苍凉和一些使人难以忘怀的不幸。这儿曾是大内高手追缉要犯的厮杀之地。

此渡也曾是东厂拦截忠贞不屈之士的屠场。

渡头荒凉,一衣带水,雨泛之季,河水宽不过一百五七十丈,旱季时三五十丈宽,只要撑上几篙子就到了对岸。

河的两岸杂生着虬杉和枝干曲突的枣林,另外就是一大片的荆棘了。像这样一个野渡,一天当中不过五七个过河的人,那家茅草搭建的小店却仍然存在。

秋的傍晚,日头还在枣林梢上留连不去,在这茅屋后崎岖不平的山径上却传来了单调的铃声。

不一会,自松林中转出了两匹毛驴。前面驴上是一个瘦弱的老头,约在七十以上,后面驴上是个一身着土布衣衫的大姑娘。不入时的衣衫掩不住她的婀娜身段,粉脂不施,反而更显得她的娇靥不是伪装出来的。

老的背了个包袱,少女驴背上放了个简单的行李捆。

一老一少在茅店门前下了驴背,这小店由叔侄两人经营,年轻人叫孙愣子.十六七岁的人哩。鼻管中还有两通清涕伸缩不已。他接过缰绳拴了牲口,嚷嚷着道:“老大爷和这位大妹子是打尖还是住店?”老头向内瞄了一眼,道:“随便弄点吃的,马上过河。”这茅店外观不怎么样,里面还相当宽敞,有七八张没探漆过的八仙桌子,擦洗得挺干净地,予人好感!孙掌柜的五十左右,扁扁的脸,世故地瞄了这一老一少一眼,他算是眼皮子极杂的人,这些年来由比经过的三教九流,啥人没有,只要瞄上一眼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只是这─对老少他还真估不透,老人也不土,还有一份悠闲之气,而姑娘虽是布衣布裙,却也不显得伦浴。

老少入内坐在靠近后窗处,这儿可以看到通往伤心渡的唯一山径。窗上挂了一大串红辣椒、大蒜,还有些干菜或腊鸭什么的。

孙楞子道:“老大爷,吃点什么呀?”老人道:“随便来两个什么面吧!有大卤面吧?”孙愣子道:“有有,不来两个火烧吗?本店的钢炉头可是很出名呀!到了小店不尝尝我们的钢炉头,可真是乡熊咧!”老人道:“就来两个钢炉头吧:”孙愣子扯着嗓门吆呼道:“钢炉头两个,大卤面两碗那就在这时,又鱼贯走进三个人,老人似乎对那姑娘低声说了两句话。这三人之中,一个徐娘最抢眼。紫红披风,鲜红紧身衣,把胸臀清晰凸浮地勾勒出来。

她擦了不少的粉,在干燥的秋风中,脂粉最易剥落。如果早嫁,可能已有资格作奶奶了,却穿了一双酱紫绣花鞋,鞋面上绣的是鸳鸯戏水。

在江湖上走动的人,很少不认识这娘们的。她从不讳言,一生中不惯独眠;她就是常干吃嫩草倒采花的女飞贼阴丽桃。

紧跟在她后面的汉子,三旬上下,红红的脸,却穿了一身绿袍,活像绿叶衬配中的一颗熟透的大草莓。

当然,也像一只红头苍蝇。

在黑道武林中,此人颇有名气,谁不知道“大罗手”毛华廷?他以前不穿绿袍,据说是为了阴丽桃,因为毛华廷是她的第一面首。自他发现她又和第二个第三个男人有一腿时,一怒下改穿绿袍哩。

最后面一个,也是四十左右,络腮胡子像龙须菜似的,只露出了眉眼口鼻,身上有阵阵恶臭。他就是凶名远播的“猎头人魔”曾不凡。

孙愣子额着屁股上前招呼,抹着桌子道:“大婶,三位是打尖还是……”“啪”地一个大耳光,把孙愣子打出三步以外,原地转了一匝差点栽倒。

口角淌着血渍,左颊火红一片,孙愣子有点晕头转向吆呼着,道:“他奶奶的!你怎么打人咧?”曾不凡冷冷地道:“妈的!你也半大不小哩!又整天接待客人,就连这点风水也看不出来?叫一声‘姑娘’不就啥事也没有了?”倒抽一口冷气,孙愣子讷讷道:“姑……姑娘?”心中暗骂:他奶奶个熊I俺孙惯子难道没见过姑娘?他妈的!姑娘的奶奶还差不多。她是姑娘,那边和老头子坐在一起的姑娘算什么?孙掌柜的在大灶上,向孙愣子使了个眼色。孙愣子只好将就着。只不过,他怎么端量,这个骚娘们不是个半掩门,也必是个卖火坑的货色。他搔着头皮,道:“姑……姑娘……来点什么?”阴丽桃道:“捡最可口的往上端,捡姑娘最爱听的出口,那就没有错。儿子,姑娘第一个开怀的男人,比你还小一两岁哩!”孙愣子心中直嘀咕:你他奶奶的脸皮之厚,做鞋底可以穿上五年。像你这种臭鱼烂虾,到徐州骡马市去零卖,恐怕也只有把头、长工和骡夫之类货色会照顾你哩……

孙愣子退下,一边的毛华廷低声道:“你就不能少说几句?今天是什么日子?”鼻孔一掀,一脸不屑之色,阴丽桃冷峻地道:“伯什么?姑娘我就是这种德性,用不着装模作样地装节烈女,至于说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家心照不宣,谁能活着离开伤心渡,谁就能继续糟蹋粮食。”曾不凡道:“姑娘这话挺顺耳的,今天这日子一定很热闹,看!不是又有人来了?”这工夫门外又有两人走进来,都是三十郎当岁,一身乡熊打扮,只不过提着沉重的包袱,身份已十分明显,招风耳是他们的注册商标,看来必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两人打量了一下,捡个前后可以兼顾的座位坐下来,阴丽桃洒然道:“望乡台上又要添新鬼了。”毛华廷道:“看样子不像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曾不凡道:“那还用说,咱们出场,龙套自然要亮相随行罗:”孙愣子又上去张罗,道:“两位大叔,小店没有什么好吃的,只有家常面点、锅饼火烧、花生、卤肉什么的,贵客多包涵那!”身材较高的道:“伙计,有可口的尽管往上端,银子有多少在这儿花多少,离了这个村,不知还有没有这店。至于说话嘛,老弟,只要是实话,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尽捡好听的说。”孙惯子一点也不愣,立刻向阴丽桃那边望去。

阴丽桃霍然站起,但被曾不凡扯下入座,曾不凡道:

“阴大妹子,老实说,奈何桥上有他们不多,没他们不少,就凭‘怒山双笔’那两套,在今天这场面上,跑龙套还差了点……”“怒山双笔”相视大笑,似也没有把阴丽桃等人放在心上。俗语说:孩子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也可以说: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其实又何尝不可以说武功是自己的好呢?人类有掩饰自己的缺点,夸大自己的优点的通病,如果说是由于对自己太了解,对别人不了解所致,那也许是正好相反,了解自己往往比了解别人更难。掩耳盗铃,往往使自己的视觉不清,而造成对自己观察的错觉。

对于这种旁若无人的大笑,阴丽桃又忍不住要动手,这次毛华廷扯了她一下,道:“丽桃,到了时候。他想笑也笑不出来了!何必呢?”孙愣子来到大灶边,孙掌柜的道:“份子,今天晚上恐怕有戏看哩!”孙愣子模摸火烫的左颊,道:“王八旦打杂种,打死一个少一个!”孙掌柜晒然一笑,道:“别说傻话哩2这些人没有一个好惹的,一旦干上了,咱们能置身事外吗?看吧:这是一大出戏,还有些角色没到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