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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绿苏如此



我端药进房间的时候,安乔生还卧在床上静静地睡。

        “二少爷?二少爷?”我轻轻放了药碗在床头的小几上,微微出声唤他。

        他的双眼安静地闭合,鼻翼因呼吸而轻微扇动,看来是睡得很好,只是,偶尔微微蹙起的眉,淡淡青白的脸色和肩胛处刺目的白纱都在告诉着我,他现在受伤了,而且,身体很不好。

        我呆呆地在床沿坐下,伸手抚过他轻跳的眉头,安乔生,你现在还很疼么?连睡梦中也会皱眉?

        心隐隐痛起,眼里积泪,不觉就滑下湿湿的一片。

        “灿灿……”

        正在难过,忽然听到他略显疲惫的唤声,匆匆抹去满脸的泪水,抬头时,他微睁着眼看我。

        “灿灿……,你没事吧?”

        “二少爷……”我的话里忍不住带了哽咽,“你睡了好久……,我真担心你醒不过来……”

        “傻瓜……”他唇边浮起苍白的微笑,“我这个二少爷就这么没用么?”

        “不是。”我愧疚地摇头,“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最没用的那个是我才对。”

        “呵呵……你哪里没用了?”他轻轻笑出了声,“你把光门五座里最厉害的老大抱得死死的,害得他什么招式都没出就死了,虽然不是什么大智慧,可也是绝妙的小聪明了……咳咳……”

        他突然就咳出了声,嘴角溢出一点猩红的血。

        “二少爷!”我慌忙扶他靠床坐起,“你不要说话了,大少爷说你的伤口没大碍,可刺你的那把匕首上却淬了毒,你体内的毒还没清完呢!”

        他微舒了口气,嗓音里夹了深深的疲倦:“大哥……他知道是什么毒么?”

        “我……不清楚,大少爷没怎么说。”我拿过丝帕拭他唇角的血,“不过他熬了药让我端来,现在药不那么烫了,喝吧。”

        我把药碗端到他嘴边,可他却蹙起眉头,微微别开脸。

        “怎么啦?”我疑惑地问,“是不是嫌药太烫?”

        “不是。”他轻轻推开药碗,脸上突然现了孩子般忸怩的神情,“这药……闻起来那么苦……”

        “不是吧二少爷?”我哭笑不得,“你会怕吃药?!你不是在山上学了好久的医术么,好象老是要尝药的!”

        他蓦的红了脸,却仍是不肯再靠近那口药碗。

        “好吧。”我挫败地点头,“你要怎样才肯喝药?”

        拎着药碗走出房间,我厌恶地捏住鼻子,可胃里仍旧时不时地涌上一股药气,弄得我直反胃。

        安乔阳怎么弄来这么苦的药?我在现代喝的加上上次在扬州喝的治眼睛的药也没这一碗药难喝!

        安乔生也真是恶劣,竟然非让我喝第一口,只是一小口,害得我到现在还恶心得很。

        可是,他后来却大口大口喝得痛快极了!

        突然——

        我噔噔噔大力走回房间:“安乔生!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根本不怕喝药的!”

        不过没人应我。

        安乔生还是靠在床上,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去了。

        “睡得这么快?”我怀疑地伸手在他眼前比画,他兀自沉睡,头有些低低地倾下。

        “他睡了么?”

        身后有人淡淡开口,我转头看,是安乔阳。

        “好象是吧?”我有些踟躇地应着,“可才一小会儿的工夫……”

        “我在药里加了宁睡散。”安乔阳在床边坐下,伸手替安乔生把脉,“乔生的毒一时半刻无法清除,这里的药草有限,我想把他带到山上去。”

        “是……你师傅那里,绿苏那里么?”我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是。”安乔阳点头,然后抬头笑着看我,“你帮我照顾乔生,好么?”

        在去山上的路上,安乔阳怕其他人赶车不上心,就买了马车亲自坐在车头驾马。

        安乔生一路上都在昏睡。

        我在车厢里垫了好多棉被,可以让他尽量睡得安稳些。

        只是在昏睡中,他还时不时地咯血,到后来,我不得不扶他半坐起靠在我肩上,这样的话,他才不至于被自己的血呛到。

        从白日到黑夜,再从黑夜到白日,我看着安乔生青气渐重的脸,竟然难过得腾不出手拭去眼中常常无端涌落的泪水。

        第一次感觉路途如此之长。

        第一次明白,为什么近在咫尺,却好似天涯。

        终于来到了山脚下,安乔生被安乔阳背在了背上。他脸上青气氤氲,头沉重地垂在安乔阳的肩头。

        我突然悲从中来,话里带了哭腔:“大少爷,我们……我们还来得及么?”

        有一只手轻轻碰我的脸:“灿灿……不要哭啊……”

        我错愕地抬眼,安乔生正微睁眼看我,嘴角勉强扯起一丝笑容。

        “灿灿不要担心。”安乔阳安慰我,然后偏头对背上的安乔生说,“乔生,准备好了吗?我们要上山了。”

        “恩……”他艰涩地应声,眼慢慢闭上,头重新沉沉垂下。

        他在我面前一向是青松般有力挺拔,现在却虚弱如病重的孩童。

        我心里一酸,鼻尖微凉,抬头看,昏暗的天空开始落雨。

        以前有一个小表弟,比我小一岁,才五六岁的年纪就分外聪颖懂事。

        他常常带了他爸爸买的积木玩具和我一起玩,我总是乱搭一气,而他则搭得极其雄伟壮丽,很难看出只是一个孩子的游戏;他常给我讲故事,是我们那个时代很流行的《365夜童话故事》,我听着听着,往往艳羡不已,同样听妈妈讲过,自己浅浅看过,可他能讲得娓娓动听,我却偏偏不能。

        他让我钦佩羡慕的还有很多,有时我会觉得,是不是我们投错了时间,应该他前,而我后。

        可那些都有什么用呢?

        他那么小就得了白血病,要整天吃药打针挂吊瓶,医院好似他第二个家。

        他躺在病床上挂吊瓶的时候,我去看他,他还笑着唤我,姐姐,姐姐,眼里闪着沉静又快乐的光。

        他终于在病床上闭眼,被雪白布单蒙住时,他也还是七岁。

        在他的墓前,他的妈妈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他的很多书在火盆里化为黑色灰烬,风一吹,零乱如蝶,渺茫如尘。

        可记得很牢的一幅画面,就是他在病床上挂吊瓶,眼里闪着沉静又快乐的光,笑着唤我,姐姐,姐姐。

        那样的他,和现在躺在床上的安乔生何其相像。

        可又何其不像。

        我坐在床边,伸手抚去他额前微乱的发。

        喝了安乔阳新煎的药后,他的脸色不再青白得吓人,开始有了淡淡的红晕。

        只是,他看似兀自安静地沉睡,却在替我默默受着难忍的罪。

        忽然耳边好似一阵微风拂过,再看时,门前多了一个素净的女子。

        她着淡石青的衣裙,几缕黑发在脑后绾了小小的一弯,别了一只相当别致的黑玉簪子,余发则静静落在肩头,唇角微抿,眼神安然淡定。

        她悄然立于晶莹剔透的雨幕之前,宛若一抹淡青烟气。

        “是容姑娘吗?乔生好些了么?”屋外落着淅淅沥沥的雨,她的声音却似从雨中缓缓游出,清隽悠长。

        我怔怔地起身:“你……你是……?”

        “我是绿苏,尹绿苏。”她轻轻走进,在安乔生床边微微欠身弯下。

        “原来……原来你就是绿苏。”我喃喃道,“你就是大少爷和二少爷的小师妹。”

        “他们这样说么?”她抬头,唇边溢开一抹轻笑,却随即又低头看安乔生,音色淡然,“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今日的绿苏,不似往日。”

        她伸出葱白细长的手,轻柔地抚过安乔生的眉眼,轻叹道:“乔生,许久不见。”

        我呆呆伫立在一边,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

        一路上,我都在想着她会是怎样的模样,经过那样的情伤,还要日夜受着病痛的揪折,想来会是如何的沧桑不已。

        可是,她微抿的唇角,安然淡定的眼神,轻柔抚过安乔生的手,还有那句淡淡的“今日的绿苏,不似往日”,让我心中曾经对她的怜悯瞬间荡然无存,甚至我突然觉得,站在她身边的我那么弱小,才是一个需要怜悯的人。